天上飘满了比夜还黑的乌云,风急吼吼地徘徊在东岳庙的上空,久不飘散,吹冷了整个世界。立秋过后便是降温天,今天更是中元节,俗称的鬼节。这个日子,老俞挑了很久。
石林气喘吁吁地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这一刀,竟是用尽了他大半的力气。再看度尘大师的脸上,写满了悔恨和无奈。
事到如今,还是被黑鱼精得逞了,几代人苦苦坚守了几百年,被今夜这一刀,刺得体无完肤。好残忍好霸道无情的一刀,干净利落。古银杏树冒着黑烟,树开始渐渐枯萎。
老俞仿佛是从天而降,凭空出现,站在东岳庙紧闭的大门前,闭眼贪婪地吸着那股黑烟,就如他平日吸烟吞吐一般。这是他多少年来朝思梦想的事,费了那么大劲,绕了一大圈,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黑烟是老俞的魂,被镇压了百年多的魂。当年东岳庙道士擒了黑鱼精,分别镇压在东岳庙旁的黑鱼弄,东边的唐经幢等地,东岳庙前的古银杏树,便也是其中一个地方。十年前清漪师太,用来引老俞的那分身,便是从东岳庙炼取而来。这是段古老的故事,佛道的传人们,一直看守着。今日,是个劫难,恐怕在劫难逃。
东岳庙,已然成为了一副八卦图,两条鱼分别站在八卦的阴阳两面,老俞和卢老四用自己画了一个八卦阵,东岳庙的老俞是阳面,杨候殿的卢老四是阴面。两棵古银杏树是八卦上的阴阳两眼,浑然天成,道法自然,便是如此了。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生生不息。云梯山人涨红了脸,憋了一肚子的怒气,瞪着双眼恨不得将面前的卢老四就地擒拿,身为道家传人,在自家门口被人用道家的八卦阵困住了,这真算是耻辱到家了。度尘闭着双眼,口中默念着佛经,冷静而沉默。这符合两个人的性格,只是很无奈,谁都动弹不得。
清漪师太连退几步,站在路边扫视了一圈,深呼了一口气,拔出了手中的长剑,狠狠地向前掷了出去,不假思索一气呵成。卢老四只觉得一道白光飞来,嗡的一声长鸣,一把锋利的长剑带着光芒笔直地刺在了身边的古银杏树上,纹丝不动,不带一丝颤抖。
人进不了八卦阵,因为人入梦了,而长剑没有。你用刀刺东岳庙前的古银杏树,破了平衡,我便用剑刺杨候殿前的古银杏树,破了你的不平衡。好厉害的尼姑,瞬间就破了几人辛苦布下的局。
黑烟开始变得稀薄,但还未断。师太好手段,接下来,就交给我们了。一直未动的度尘突然开口。可口中传出的说话声却是九曲。
佛生万相,一道佛光从天而降照在度尘身上。刹那间,度尘变成了九曲的模样,而东岳庙的门口,真正的度尘大师静静地站在了老俞面前。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佛门弟子,不分彼此。
大师好手段,气象万千,不如大师无相化众生相。度尘追了几十年,老俞逃了几十年。今夜,两人面对面。如仇敌,如世仇,又如故友般对视着。故事本不复杂,故事里的人多了,事情便复杂了。
度尘从怀中拿出一本佛经,枯黄色的封面上空白无字。今夜,就将所有的事都做个了断吧。就算你将此地的魂都收回了,也补不满你残缺的三魂七魄。当年被打散,今日又怎会如此容易就聚回。
老俞当年被擒拿镇压时,三魂七魄也被打散在各处,多少年来,他一直苦苦找寻。魂飞魄散前,我只想问你一句,当年我师祖,是否为你所害?度尘大师翻开了经书的第一页,空白的一页纸,也没有任何字句。原来佛经不仅没有名字,也没有内容。这是西林禅寺代代相传的一本无字经。
随着度尘的质问,所有的人都看着老俞。这是更遥远的一段往事,这是度尘的心结。老俞面对度尘站在东岳庙的大门前,身体挺直,沉默不语,不否认,也算不上默认。
三个月前,九曲离开了仓桥,离开了西林禅寺。到处游走,不知所踪。三个月后,卢老四毫无顾忌地来到了东岳庙,将各路人马都引了过来,只是没想到,行踪飘忽不定的九曲原来一直住在东岳庙里,于是度尘遇到了九曲,为今天的故事埋下了伏笔。老俞他们始料不及,未曾想到。
无字经,代代相传。这是西林禅寺最厉害最神秘的一本经书,是谁留传下来的,无从考究。以前的和尚,入寺后每人都会有一本属于自己的经书,摘抄佛经,写下感悟。只有这本书的主人,竟一字未留,却悟性最深。不是谁都能参悟这本经书的,如今的西林禅寺,只有度尘有资格手持这本无字经。
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