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十二街的中旬老牌楼下,站着一男一女。
男人俊朗,女人美艳,无关那厚厚衣物下面的完美,但是面容勾勒的秋水,足以点缀出艺术的境界,让人垂涎不已。
她今日没有着妆,但已然足够惊艳。
夏衔枝很无奈地指着牌楼上的那只鸟的尸体说道:
“路有冻死骨。”
花魁沉默了许久,她知道夏衔枝在说什么。
“太后诞辰将至,南晋士子,西周的使臣都会派出不少人来祝寿,届时必然免不了一场文争武斗,公子身为蔡千机大人的弟子,定是要面对各方压力的,不事先准备一下么?”
夏衔枝叹息一声,踢了踢地面上的积雪,他们所在的这条街道早已经空旷无人,便是青天白日,亦如此。
大部分的百姓在家囤积了足够过冬的食物,冬日里无法在外面劳作,所幸便在家里抱着热乎乎的老婆,躺在炕上谈谈人生。
“北观冥海八千里,南朝有寺四百座,见识过了天地浩渺,实在难再对这些小打小闹上心,倘若我能安抚社稷,才是真正有所作为,所谓舞文弄墨,属实稚儿行为。”
他语气严肃认真极了,并非可以装潢深沉,此间所述,的确是他的真实想法,花魁站在了夏衔枝的身边,一时间竟莫名被夏衔枝的这句话触动了,一双美目隐约泛泛微光,感受到了夏衔枝的气量。
“所以公子准备送给老太后什么礼物?”
花魁温柔的声音让夏衔枝陷入了苦闷之中,他嘴角弯弯细小弧度,苦笑道:
“玲珑,你这话可真是不合时宜,明晓得我为这件事情苦恼了这么些天,头都大了,今日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你还提……”
花魁见他吃瘪,忍不住掩嘴一笑,俏颜微红道:
“公子不妨去听雪楼问问,就算不能问出什么答案,也至少能让那无所不能的苏先生吃瘪不是?”
她的说法提醒了夏衔枝,他便忽然记起自己已经有些许时日没有去过听雪楼,自从他坐上了司寇的位置,便开始处理起来南庭宛曾经留下的许多没有处理干净的事情,忙得昏天暗地,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在和太子对垒一事。
九蛇门一事出现之后,他派人去过现场,却被太子的人折回,夏衔枝自然猜到了这是苏寒山或龙不飞干出来的事情,想要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喘息,站稳脚跟。
“西十二街前些日子多了一个算命道士,看上去神神叨叨的,听闻有些本事,我们可以先去那里瞧瞧。”
夏衔枝带着花魁朝着西十二街深处而去,原本稀疏的解道上逐渐升起人烟袅袅,嘈杂也越发的让人心头安定起来,足下的积雪尚未完全化开,人去到了小林楼外大槐树下,见到了那名正懒洋洋坐在摇竹椅上面的道人,对方潇洒极了,也从不主动拦客人,一切都是随缘,随着那小雪朦胧纷纷扬扬洒洒落下,道人还真有了几分仙风道骨。
一张简朴无华的案台上摆着三个签筒,面前堆放三个香炉,似是供奉神灵。
“道长,可有空帮在下算上一卦?”
夏衔枝没有穿上贵族专有的服饰,打扮的仅如同某处富贵公子爷一般,道人睁一只眼瞥了夏衔枝一眼,又四处张望一番,这才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了夏衔枝面前,仔细看了看夏衔枝,才低声道:
“阁下最近可是有什么烦扰?”
他话一出,夏衔枝与花魁的眼神便变了味道,互相对视一眼,又向那道人拱手问询道:
“不知仙长名讳?”
道人摆摆手,嘿嘿笑道:
“仙长谈不上,就是一个小道人罢了。”
“贫道觉有情,从玄清观来。”
夏衔枝未觉不妥,他没听说过玄清观,那里也只不过是一个小道观而已,此时此刻他便知晓道人真有一些本事,继而真的抱着一颗企图解决自己内心疑惑的心对着道人问询道:
“道长可否指点一二?”
觉有情眼珠子转了转,挽起袖子,双手并作剑指,嘴里神神叨叨开始念起了咒语,又在原地作法,弄了好半天,似乎生怕这套流程他简直熟络的不能够再熟络,一出手就知道是江湖老神棍了。
“公子所烦扰一事非同寻常,与那南晋国运有关,贫道穷一人之力,不敢妄加揣测,但若公子想要解答心中的疑惑,贫道倒是有一处去处指引给公子。”
夏衔枝见觉有情这样说了,便越觉道人深不可测,当年在点苍门涉猎过一些占卜星辰秘术,知晓世上的确有算命一事,但道人这仿佛上通天文,下尽人事的模样,确也少有。
“道长良言,洗耳恭听。”
觉有情遥遥一指,指尖方向点开了飞舞的薄雪,二人顺眼望去,瞧着了远方朦胧一片的,隐约轮廓的听雪楼。
听雪楼的高度仅次于皇宫,所以即便是在远处,但凡周遭比较空旷,一眼也能看见听雪楼的位置。
“公子此去,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夏衔枝与花魁绵绵相觑,还想再问些什么,但道人竟已开始收摊,嘴里缓缓唱道:
“春花秋月草,白帝云间消,莫问乾坤事,凡尘洞如潮。”
他收起了那人高的挂旗‘金口玉言’,又转身挥袖卷走了桌子上面的三柱竹签与小香炉子,头也不回地远去。
夏衔枝伫立原地,沉默了许久,疑惑道:
“这世上,莫不是真的有卜算子?”
花魁一双美眸里亦有几分迷惘,她觉得这个道人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细细想来,却又不记得了。
“公子,咱们去听雪楼吗?”
夏衔枝点点头,与花魁穿行过人群,朝着听雪楼而去,这里寻常时候的客人也不算多 ,能来此地吃饭的基本都是家境十分丰实的人,所以熟面孔居多,而生面孔较少。
雪景在楼后凝碧峰熏染到了极致,夏衔枝与花魁在听雪楼下人的带领下见到了峰山上观云的苏寒山正在指导玉面狐修行,女人穿着轻薄的衣衫,盘坐于云台上闭目修行,身侧隐约有淡青色的真气缭绕,玄妙悠悠。
“山道上的积雪甚滑,摔落便是无尽深渊,你身份如此尊贵,何不在听雪楼里面等我?”
苏寒山对着夏衔枝一笑,手指轻轻点在玉面狐的眉心,后者便睁开了眼睛,迷惘片刻,才起身对着夏衔枝行礼。
“哎,都是熟人了,不必如此多礼。”
夏衔枝虚扶一手,看着苏寒山苦笑道:
“本来不想在这个时候来打扰苏先生,最近确有一事过于烦心,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偏生在下着实思索不出个什么东西,便想到了先生。”
苏寒山让玉面狐拖了一个草垫给夏衔枝,坐下之后才开口道:
“公子此来听雪楼是为了老太后诞辰的事情?”
夏衔枝垂头,叹息一声。
“是。”
“我去了西十二街,寻道人算了一卦,他让我来找先生。”
苏寒山闻言,脑子里面便浮现出了觉有情那不靠谱的邋遢模样,无奈道:
“这家伙,成日里骗吃骗喝,四公子无需理会。”
夏衔枝面容认真起来。
“道长算的其实很准,并非寻常江湖骗子。”
站在苏寒山身边的玉面狐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她自是知晓觉有情并非料事如神,而是从豺二狗那里掌握了大量了讯息而已。
“关于老太后的礼物,我家先生已经在为公子准备了,请公子稍等数日,届时礼物必然会送到公子的府邸里面。”
夏衔枝闻言抬眼惊讶地看了苏寒山一眼,眼中神色复杂,半晌后叹道:
“先生为我忙前忙后做了这么多事情,到现在也不曾能回报先生什么,衔枝心中有愧。”
苏寒山似笑非笑地望着夏衔枝,颇有深意地说道:
“记住你今日的这句话。”
“礼物过些日子会有人送到四公子的府邸里面,但四公子不能拆开它,便连同盒子送给老太后,等到了寿宴的当天,再将其打开。”
夏衔枝疑惑,蹙眉道:
“先生准备的什么礼物?”
苏寒山笑道:
“时候未到,四公子还是不要知道为妙,以免届时有心理压力。”
他说完这句话后,留下了夏衔枝与花魁二人再楼中喝酒,楼外豺二狗的身影出现递给了下人一份情报,不多时便有一名黑衣人将情报呈递给了苏寒山,他摊开之后,看见了上面的内容忍不住为之皱眉。
“才灭了一个九蛇门,现在又出了一个血刀堂。”
苏寒山随口一提,花魁浅酌一杯清酒,月牙眉朝着眉头靠拢。
“血刀堂可不是一个江湖上的小势力,太子在血刀堂里花费的心思不少,里面高手如云,与暗隐常常联通……怎么,得罪听雪楼了?”
苏寒山低头,指尖轻轻扣动酒杯,鸣泉清冽声涌动,他将信纸递给了花魁,趣意昂然道:
“玉春阁同血刀堂有恩怨,你们应该更加了解血刀堂,正好太子现在的注意力在某家族身上,不妨再炸他一炸。”
“太后的诞辰之前,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的身份限制了他的行为,但……我们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