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真是他错怪杨一家了?
太子此时的内心乱糟糟一团,他又回想起了听雪楼和杨一家之间的勾当,想要提起什么事情,最后却又收回了自己的话,挥袖转身离去。
不确定,有些话便不能乱说。
太子那蛮狠的背影消失在了凤雪茫茫之中时,杨一迦豪的才真切感受到了自己双腿发软,后背已经被冷汗全部浸湿,一种虚弱与阴冷在此刻交织,让他恍如隔世。
地面上的人头早已经冰冷僵硬,杨一迦豪偏头,瞪眼双目,恍惚无神对着杨一庆问道:
“此意……何为?”
杨一庆站在原地,任凭风雪落在了他的发丝之间,嘴唇哆嗦道:
“老太后诞辰在即,此刀未能落,不能落,落不了!”
“若要护杨一家日后安宁,我们唯有二计!”
杨一家迦豪听出了杨一庆嘴里沉重的喘息声,听出了背后的疯狂,饶是他见过大风大浪,此事也觉得头皮发麻。
“管事不妨细说。”他依旧如此问询了出来。
杨一庆的模样有些瘆人,他埋低了声音,埋进了雪地里。
“第一,我们找出真正的凶手,将东西还给太子。”
“第二……”
他的双拳攥紧,口水吞了又吞。
“做掉……太子!”
仿佛晴天霹雳,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在场所有的杨一家高层都陷入了僵直。
做掉太子?
他们敢否?
他们……能否?
“庆哥儿,你不觉得第二种想法太过荒谬了么?”
不止是谁开了口,杨一庆直勾勾地盯住了太子离开的方向,涩口道:
“你们还没看明白吗?”
“那刀,就在我们脖子上面,而那线便是老太后的诞辰。”
“诞辰一过,线便断了。”
“杨一家这些年帮太子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混账事情?最后竟然连他最基本的信任也换不回,也不知是听哪里来的小道消息,上门便问罪,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这样的人……家主真的愿意一直追随下去吗?”
“他不杀我们……不过是因为这段时间,王城不能见血而已。”
众人陷入了沉默,杨一庆的话并非是虚言,其间的道理已经跃然言上,方才他们被太子吓住,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此番太子离去,经杨一庆一提醒,他们已经想明白了七七八八。
太子方才哪里是信了他们?
只是单纯不敢杀而已。
杨一家族若是要闹事,这件事情一定能够闹到王族那里,届时太子必然会惹上一身的麻烦,他担心影响自己的位置,这才没有与杨一家火拼。
“便是如你所说,杨一家又怎么可能做掉太子?”
“杨一家只怕没有资格和太子火拼,这一次想要从太子的手里面活下来,只怕得真的需要想办法联合其他的势力了。”
听到了这句话,众人心底第一时间想的,便是龙不飞。
若果说这个王城除了老皇帝,还有人敢跟太子对着干的人,便只有这个军权武装到了牙齿的老将军了。
“去找龙不飞,或许只有他能救杨一家了。”
杨一庆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但很快这个想法便被人否定了。
“杨一家这些年做了多少丧心病狂的坏事你难道不知道吗?”
“去找龙不飞,你认为杨一家的结果会好到什么地方去?”
杨一迦豪摇头,在冰雪苒苒的广场上踱步,沉默片刻之后,忽然想起了唐仙,继而便又想起了听雪楼。
“我们……或许可以和听雪楼商量一下这件事情。”
事关杨一家族的安危,他可不敢有丝毫耽搁,却在出门之后,被太子的眼线盯上,直至听雪楼,那名藏在阴暗角落里的爬虫,才回到了自己的地穴K里面,远在某处茶楼喝酒的太子静静坐在窗边,他的目光一直跟随杨一家族的人进入了听雪楼,脸色无甚变化,但握住了酒杯的手疯狂用力,手背上布满了青筋。
负剑人站在了他的身边,仿佛一块石碑,一动不动。
“我人都还没有走远,这些人是不是太急了些?”
太子自顾自地说了一句,窗外一缕阳光照在了负剑人身后的剑鞘上,化作了一缕寒气,他闭目静静聆听,只等太子一句话,他就会出鞘,去杀掉杨一家的人。
但太子并没有开口。
他满怀杀意,饮下了那杯酒。
“回府。”
他说道,起身从茶馆子离开,卷上一身的绒袍,带着负剑人消失在了巷道的那头,他走后,便有人跟着离开,于某处小巷同一名丑陋的男人碰头,二人只是一个照面,便如行人一般错开,那人去采购了茶叶,而丑陋男子则失踪在了巷道的那头。
……
“苏先生倒是会享受。”
杨一迦豪站在了那园林中,静静注目阁楼内的满汉全席,似乎对于苏寒山生活的如此豪奢而感到惊讶。
权贵吃得好从来不奇怪,但总不至于一顿普通的午饭,要做成这副模样。
此地无甚下人,只有苏寒山和另一名酥媚女人。
阁楼内的香气四溢而出,染过了满园冬雪,送入了杨一迦豪的鼻翼之间。
“平日里也就是吃些粗茶淡饭,今日有客人来,所以豪奢了些。”
苏寒山挥袖,示意杨一迦豪进入阁楼,二人落座,玉面狐为二人斟酒,杨一迦豪同苏寒山对饮三杯,于是才挑眉开口道:
“苏先生今日还要招待其他的客人么?”
苏寒山随口回道:
“没了。”
“就你一个。”
他这话说完,杨一迦豪越觉得诧异。
“苏先生知道我今日会来?”
这种玄乎的事情,总归容易引起人揣度,杨一迦豪感觉到一丝丝不舒服,好似自己的行踪被别人控制了,可他又不敢当着苏寒山的面摆脸色,一来今日他有求于苏寒山,二来苏寒山的名字在江湖上的确有着难以言喻的威慑力,给予了他心灵上很大的压迫感。
“从太子去了杨一家之后,我便猜到了你会来找我。”
苏寒山牵过了一旁的玉面狐,示意她坐下吃饭,语气之中还带着随意,杨一迦豪的眼神之中折射惊芒,手中的竹筷停住,心思飞速转动,猜想了很多东西。
苏寒山毫不介意他的想法, 一边吃饭,一边淡淡说道:
“按照太子的脾气,你们杨一家这一次决计没有幸存下来的道理,尤其是你在他走后不久,便又来听雪楼见我,若说先前他的心中还有一丝丝的怀疑,那么现在太子已经非常确信,你们就是灭门九蛇门,拿了那件对他无比重要的东西的人了。”
苏寒山说了些话,杨一迦豪登时脑子里面便一片空白,很多疑点在这一瞬间全部连通了,他立刻意识道,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听雪楼在捣鬼!
杨一迦豪震撼了许久,久久也发不出声。
“只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做到让太子如此相信确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杨一家的人做的?”
他没有愤怒,只有心寒和后背的凉意。
苏寒山的手段让他不敢愤怒。
“其实不难,太子疑心很重,对于他麾下的所有人他都不相信,抱有极度的怀疑,但唯独有一个人,他永远不会怀疑。”
“谁?”
“他自己。”
苏寒山淡然一笑。
“所有的东西,都是他自己看见的,听雪楼从来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跟太子有多少交流,他想杀你们杨一家,到底是太子自己对你们杨一家有了杀念,听雪楼不过只是加速这个过程而已。”
“所以他这么确定是你们杨一家干的事情,所以他才会上门兴师问罪,至于为何今日你还能活着来见我,具体原因自不必我多说,你应该明白。”
“杨一家……时间不多了。”
杨一迦豪坐在座位上,怔怔望着满汉全席,已经彻底失去了食欲。
“杨一家与听雪楼无冤无仇,为何你要这么做?”
苏寒山皱眉,放下了筷子。
“杨一家主,兴许你没有听明白我的话,杨一家会有如今的境地,跟听雪楼没有半毛钱关系,你来找我,无非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决定,而某个最有能力帮助你的人,对你同样有很大的威胁……我说的对吧?”
杨一迦豪的眼睛瞪大,哆嗦嘴唇,整个人的内心陷入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之中,仿佛海上巨浪涛涛,仿佛天上惊雷不休!
他想不通,为什么苏寒山连他内心的想法也都能够猜到,究竟只是运气好,还是此人当真大智若妖?
“看你的表情,想来是我说中了。”
苏寒山微微一笑,举起了酒杯,对着杨一迦豪继续说道:
“我的手上有一份会对太子造成极大困扰的东西,有一个吓死人的大秘密,如果你要要听雪楼救你命,那么就得帮听雪楼做一件事情。”
杨一迦豪不是一个蠢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已经大致猜到了苏寒山要他做什么事情了。
阁楼外风雪愈大,不及杨一迦豪心头寒霜半尺,他一口将冰冷又刺痛的烈酒饮下,深吸了一口气,闭目缓缓说道:
“这锅,我杨一家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