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准备亲自去和太子做这个生意?”
玉面狐仿佛明白了苏寒山的其中一部分打算,但一想到了太子的凶名,便忍不住开始担忧起来,内心烦扰。
苏寒山偏头笑道:
“要不你去?”
玉面狐沉默了片刻,低声道:
“我倒是想去,但我对于这些事情不擅长,到时候给你搞砸了不好,不过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有危险的话,我还能保护你。”
苏寒山闻言莞尔。
“你保护我?”
他望向玉面狐的眼中带着些许笑意,看得后者小脸一红,很是尴尬地干咳一声,便又改口道:
“至少能给你搭把手,不必让你那般手忙脚乱。”
顿了顿,她讲道:
“我杀人比较在行,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杀的人,可以告诉我。”
这话实在不该从一个柔媚的女人的嘴里面出说来,当她说出来的时候,苏寒山便皱起了眉头,他抓住玉面狐的手腕,将她小巧纤细的手摊开在面前,轻轻摩擦上面因为练剑而出现的薄茧,动作温柔得让玉面狐心头猛颤。
“我有些后悔了。”
“我不该教你杀人。”
苏寒山叹息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目,玉面狐能从他的指尖感受到颤抖,她喉头轻动,看向了苏寒山的脸,那里的确写满了愧色。
玉面狐鬼使神差地伸出了另一只手,抚摸在了苏寒山的侧脸上,那里并不光滑,苏寒山理过的胡子看不见,却很扎手。
“江湖不就是人吃人,你教我杀人,我才能活下去。”
“虽然我不喜欢杀人,但我从未怪你。”
苏寒山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之中的寒冷延伸浸入了他的肺腑,于是他的语气又变得和从前一样冷清。
“随我一同去吧。”
“日后多练练彼岸天,少去看那道剑痕。”
玉面狐点点头,去拿了一件比较厚的冬狨披风,为苏寒山穿上,二人离开了此地去往了王城北郊的一处竹林,甚至没有带上任何的帮手,当他们进入北郊之后,立刻便被人盯上了,不过似乎苏寒山并不在意这些跟屁虫,他沿着小道一路去到了竹林深处,那白绿交映的地方出现了泉水叮咚轻鸣之声,一个老者坐在了寒潭边上的大石头上,手中拿着鱼竿垂钓。
苏寒山走上前,坐在了老人旁边,说道:
“这个节气,早没有鱼了。”
老人感慨一句:
“若果不是你弄出这样的事情,我一个老东西,也绝对不致于在这个天拿根鱼竿等你,外头的风大又干,我这身子骨可撑不住多久。”
苏寒山叹息一声,从旁边捡起了一些碎石子放在手心里面把玩着,懒懒道:“我是个中介人,只负责做生意,赚钱,其余的事情我可不知,不过听你语气,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老人蹙眉,眼底闪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芒,却不动声色地问道:
“谁与你做的这笔生意?”
苏寒山平静回道:
“我不能说,他是雇主,我们之间有过约定,我不能向太子这一方透露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老人闻言,语气又低沉了不少。
“先生身份尊贵,何必要来趟这趟浑水?”
苏寒山笑道:
“浑水才能摸到鱼。”
老人冷笑一声。
“也许是鳄鱼呢?”
苏寒山毫不在意,继续道:
“鳄鱼也是鱼。”
他话音落下,气氛骤冷。
竹子上面飘落的不是竹叶,而是枯叶上的雪花。
伴随着沉闷的声音,一具尸体落在了二人身旁,老者偏头一看,脸色骤然一紧。
苏寒山手里面的石子少了一颗。
竹林之中有风起,细细簌簌,玉面狐的手已经摁在了剑柄上。
叮!
动听的声音在此刻响起,里面蕴含神秘音律,却又暗藏杀机。
玉面狐闭目,耳朵的听觉被无限放大,她甚至听见了雪落下与空气摩擦的声音,于是在某一个微妙的时刻,她忽然拔剑了。
铮!
剑身龙吟,既没有杀人,也没有挡住任何的兵器。
但玉面狐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挡住了这声音律里面蕴藏的杀机!
玉面狐跪坐在地,神色肃穆,将手中的剑放在了自己的双腿上面,指尖偶尔会敲击剑身,不断传出清脆而悠长的声响,与空气之中的琴音对撞。
她不动音律七杀,但至少知道用内力震散空气之中的这部分锋利无比的无形兵器,不让它们近身,清冷的空气中,不断有竹枝被削落,截面锋利无比,远方的琴音那头,依稀能够看见两名穿着破绒袄的人。
他们的身体瘦弱,面黄枯瘦,一看便是许久不曾吃过饱饭。
其中一人抚琴,另一人锤鼓,不断冲击着玉面狐这头,后者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已经有汗珠溢出,她的内力的确冗长绵绵,但终究敌不过对方两名老江湖,时间一长,已经呈现了疲惫之色。
拼内力并非是她所擅长,她可以持剑上前一搏,但她身后是苏寒山,哪怕知道苏寒山或许不会被这样的手段伤到,但她却不愿退。
苏寒山静静注视没有任何波澜的潭面,笑道:
“东西都还没有确定在什么地方,你们这么急着要杀人,是不是太早了?”
老人回道:
“不早啦,杀一个,留一个,东西迟早是我们的。”
苏寒山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的弧度,他听见了竹林深处传来的密集脚步声,听见到了刀剑出鞘的声音,甚至听见了穿梭在雪与竹叶之间的杀气。
“太子来了这点人,就想要杀人灭口,得是有多看不起听雪楼?”
老人闻言点点头。
“人确是少了一点,但都是不得了的高手,你们今日二人前来与太子爷谈判,连人都不带,得是有多看不起太子爷?”
苏寒山微微摇头,回头对着那与玉面狐对峙的二人说道:
“别弹了,太吵。”
二人未觉,手中波动的琴弦愈快,攻势愈发凌冽,玉面狐的身上出现了伤口,不轻不重,但败势已显露。
不听话,苏寒山也不会说第二遍。
他手中的石子又少了两颗。
琴声骤止。
倒下的二人额头上出现了血洞,一双已经完全失去神采的眼睛里面流露出莫大的惊恐。
身边的老人蹙眉,回头看时,内心的震撼还未完全消退,苏寒山指尖的石子又少一粒。
破空声起伏跌宕,只是短短一瞬间,石子已经飞射摩擦过五十步开外的琴弦,震荡出了一大片高密集琴弦声,如利剑一般穿行过竹林,杀十六人!
漫天落下尸体,狠狠砸在了地面。
“手里的石子儿不多了,得省着点用。”
苏寒山惋叹一声,没打算再重新从地面拾起石子。
寒意已经从脚底升到了天灵盖,老人僵硬地转过头,看见了苏寒山毫无波澜的脸颊,身子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
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苏寒山似乎是千机榜上的老一。
那个曾经传闻杀死了封不劫的人。
要对付这样的一个人,几十个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真的够吗?
苏寒山全然没有露出的杀意,似乎杀人对他来讲早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他偏头望着老人,露出了官方的微笑。
“我猜,你们一定没有想到,那个人会将这东西交给听雪楼,让听雪楼来作为中介与太子做生意。”
老人挥手,远处的杀手死士停下来脚步,待在原地待命,站着的时候,便与竹林的竹子一模一样,一动不动。
“的确是我们失算了。”
“不知道那个人究竟给予了苏先生多少,我们愿意,也绝对有能力出两倍价钱。”
苏寒山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们出不起两倍的价钱,因为他给我的东西……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
“当然,以太子的能力,我想你们要找到这个人也不算很难。”
“不过这一次不行,我只是来谈价钱的,他说他手上的东西关乎太子身家性命,要太子准备一百万两黄金,否则一个月之后,他会把东西交给龙不飞。”
“至于下一次的交易,他会另外安排时间。”
“对了……那人还说,琉璃巷子……太子不能拿。”
苏寒山提出的这些要求荒诞可笑极了,老人想要反驳,但苏寒山已经站起身子,朝着竹林外走去,走的时候还说道:
“他没有给太子谈价钱的余地,太子可以选择接受,可以选择不接受,江湖的恩恩怨怨我听雪楼不管,也管不了,听雪楼只做生意。”
他带着玉面狐潇洒离开,只留下了竹林之中的一片狼藉,还是那十几具的尸体,老人坐在大石头上面沉默了许久,身上穿得极暖,却也挡不住由内而外的寒意。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终于站起麻木的身子。
老人已经想想到了太子那副愤怒的可怕模样,也猜到了接下会发生的事情。
没有特别的原因,太子想要动听雪楼很难。
更遑论听雪楼背后还站着龙不飞。
“唉。”
他轻轻叹息一声,离开了此地,那些黑衣人快速打整地面的尸体与血迹,再来一场雪,很快这里的一切都会消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今日的北郊竹林死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