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扈虽然诧异夏三少的年纪,却未因此心生小觑,他能从市井中崛起成为一帮帮主,自然不会因他年纪轻轻就轻视于他。
夏云溪向闻若舒投来个“且安心”眼神,她则轻点螓首,见到两人目光交汇,阳宇颇有些妒火中烧:“李帮主,劳烦你待会儿不要杀死他,把他打成残废,留他一条性命。”
他自然不会那么好心,之所以让李扈留下性命,纯粹是要好生炮制折磨一番夏云溪。
李扈没有搭理这烂泥扶不上墙的公子哥,望向夏三少,沉声道:“不知阁下贵姓?”
“免贵姓夏。”夏云溪没有掩盖身份,坦然答道。
竟来自夏家……李扈难掩诧异,琅琊三家中,当家做主的这一辈修为还大致扯平,但年轻的这一代,犹属蒲家蒲逸冠绝琅琊青年一辈,阳家阳烈次之,夏家垫底。
未曾听过夏家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我帮副帮主吴同年可是阁下所杀。”李扈问道。
夏云溪坦然点头。
李扈长吁一口气,再难遏制心中杀意:“如此便没什么好说,杀我黑虎帮帮众,今天绝不能让你活着离开这。”
“且看你有没这份本事。”
夏云溪微微颔首,沉腰坐跨,挽袖握拳,眼底似有战意勃发。
见状,阳宇原想让自家护卫上前来助阵,李扈却高声呵斥:“由我一人足矣。”
不可否认李扈从市井底层爬上来,使了不少阴险下作手段,杀人放火的事也没少干,但不管怎样,李扈还是有着所谓的武者尊严,不容他人插手武夫之间的捉对厮杀。
脱下衣衫绑在腰上,李扈赤裸着上半身,宽阔后背竟纹着一只下山猛虎,这只猛虎浑身漆黑如墨,非但纹得栩栩如生,更兼形神具备。
五指攥紧,李扈率先一拳轰来,破空声响接连成片。
夏云溪没有丝毫托大,昼安再开,双臂横亘在前,勉强招架挡住这招。
晋升二境塑筋后,昼安拳法不再局限于一天一次。
他能挡住自己这拳,李扈丝毫不觉惊讶,若没这本事,怎能将吴同年打死。
一拳力道使尽,李扈两手相握,十根手指紧攥,由上往下狠狠捶向夏云溪头颅,使得是自创拳法。
黑虎十二式,叩拜山林!
李扈年少时曾拜一年老武师为师,在武师寿终正寝后,又在市井中爬模滚打,竟机缘巧合下让他自创出了这门拳法;随着他不断完善,李扈敢断定,这门拳法绝对不逊色于普通的七品武学。
夏云溪再次以两臂护住脑袋,李扈两手相扣捶下,他立觉劲道磅礴,不由闷哼一声,抵挡不住单膝跪地,这才勉强卸去几分力道。
两次交手,李扈已试探出夏云溪的武功高低。
较之绵泥三境强上些许,却又达不到四境程度。
于是他心中大定,他浸淫四境接近十载,断然不会输给夏云溪。
李扈两手再次加重几分力道,势要迫得夏云溪双膝悉数跪地,向他叩拜五体投地。
夏云溪两臂不住颤抖,眼看就要抵挡不住跪下来,李扈突觉一空,两手相扣,捶打在地板上,打出个窟窿破洞出来。
甩去手上的木屑,凝视着神色故作轻松的夏云溪,李扈眉头紧锁,倍感不解。
他分明倾尽全力来抵挡这式“叩拜山林”,如何能从自己拳下脱身。
甩了甩稍显酸胀的胳膊,夏云溪露齿一笑,身子微微低俯。
“再来!”
刚猛一拳迎面砸来,夏云溪脚踩诡谲步伐,拳风自面庞擦过,险而又险躲开这一拳。
以“灵蛇步”游走绕至李扈背后,攥紧握拳,狠狠轰向李扈背部。
李扈心神一悸,调动缩紧后背肌肉,气壮膜间,撑筋拔骨,生生硬抗下这拳。
夏云溪这拳近乎倾尽全力,李扈却仅是闷哼一声,向前趔趄两步,嘴角流下一道血丝,然后像个没事人反手一拳轰向夏三少。
身形后仰,夏云溪以式铁板桥躲开这下,贴着地,甩出一记凛冽鞭腿抽向李扈脚踝。
李扈没有丝毫躲闪意思,一脚踢出,与夏云溪这式“龙气横江”硬碰硬。
虽然夏云溪体魄强壮,可即便加上昼安,也差老牌四境武夫的“黑心虎”一段距离。
这粗如铁塔般的大腿一脚踹出,直接将夏云溪的右脚踢得发麻,险些要失去知觉。
咬紧牙关,夏云溪遏制住痛楚,就地向旁边一滚,闪开试图踩爆他头颅的一脚。
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夏云溪以“通天蛇”打向李扈太阳穴两侧,虽然李扈常年以武夫罡气养练体魄,却也不敢以自己要害承受夏云溪这一击。
寻常人遭此变故,多半就躲闪暂避锋芒,李扈与人捉对厮杀的经验不计其数,深知越是如此越不能胆怯后退,唯有摆出混不吝不怕死的气概,才能死中求活。
抡起一拳直捣夏云溪胸膛,当他这式“通天蛇”击中自己额头两侧,自己这一拳也能打在他心口上。
他要是继续打向自己太阳穴,自己这一拳也定能将他胸膛打穿。
果不其然,临到死亡时刻,这青衫少年再不能维系方才的从容,面上“惊慌失措”,果断收手后退。
“到底是年轻,经验浅薄。”
李扈心生轻蔑,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他方才那一拳仅是虚招,若夏云溪将生死抛诸脑后,兴许自己已含恨当场,可他却心生胆怯,惶恐退缩,眼睁睁让胜利机会从他手中错过。
夏云溪不住后退,疲于招架李扈的猛烈攻势,根本找不到反攻时机。
与之相反的,李扈愈战愈勇,气势高涨,两只铁拳不断向夏云溪打来。
两臂交错横亘在胸前,李扈以一记直拳轰来,让得夏云溪直接空门大开,露出破绽来。
此时此刻,他只需一拳轰出,就能让夏云溪命陨于此。
可谁知夏云溪竟像是吓傻了般,杵在原地不躲不闪,目光平淡盯着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仿佛智珠在握,悉数皆在他掌握之中。
“李帮主,可曾听过三国演义里边诸葛丞相借东风的故事。”
李扈心里无端一咯噔,随即反应过来,只当夏云溪黔驴技穷,为拖延时间才这般说。
但就在这时,窗外忽有一阵狂风吹进来,来得毫无征兆,将船舱内的所有灯火悉数吹灭,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那些除了依靠父辈祖荫外再无丝毫本事的世家子弟尖叫出声,连带着那些歌姬的啜泣声,混杂成片,嘈杂声沸沸扬扬。
李扈不由心生烦闷,声音四面八方涌来,他虽五识灵敏,却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分辨方位。
突在此时,李扈陡觉脑袋昏沉,思绪陷入迟缓,浑身上下提不起丁点力气。
何为夕加,人气衰邪气生,故为夕加。
方才夏云溪看似节节败退,出拳还击也只是一触即退,李扈以为是胆怯畏缩,却不料夏云溪是提防他察觉,才将夕加分作数次,徐徐出拳。
四时拳法中,犹属夕加最为诡谲莫测,让人无从防备。
中了夕加后,会使人不知不觉思绪缓慢,浑身疲倦,犹如疾病缠身,邪气入体。
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忽有一掌拍到他身上,若是状态完好,李扈自然不惧,可他现在思维凝滞,就连抬个手都觉费劲,更遑论躲闪招架。
一掌打中,后续掌法衔接攻来,不给李扈挣脱机会。
当阳府侍卫在阳宇大呼小叫下手忙脚乱燃起火折子,重新点燃烛火,船舱再度恢复光明,然后他们便看见令所有人骇然失色的一幕。
方才还压得夏云溪只剩招架余地的“黑心虎”李扈,此刻全无半点往昔黑虎帮帮主的风采,犹若烂泥般被夏云溪踩在脚下,眼耳口鼻皆有血丝溢出,虽然还未丧命,却也眼瞅进气不如出气多,只剩一息残存。
这一系列变化就发生在方才灯火熄灭的几息间。
夏云溪四下扫望,眼神深邃,犹若古井无波。
视线所及之处,无人不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瞧向将阳宇护在身后的护卫们,夏云溪眼底隐含讥诮,而后猛然向前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