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天地间第一缕晨曦洒入院子里,夏云溪静坐打定,以龟蛇功来调养昨晚练拳一宿的疲倦心神。
“气满不思食、神满不思睡,据我所知,只有道门大宗的那些老前辈会这么干,夏兄果真勤勉,小妹佩服佩服。”
余光瞥见骆冰冰打着哈欠从自己房间里走出,夏云溪长舒一口气,起身摆开“旦慧”拳桩,在天地朝阳最盛之际演练拳法。
“我习武较晚,若不加以勤勉,今后恐怕武道难有大成就。”
骆冰冰“哦”了一声,坐在夏三少自制的躺椅上,惬意晒着秋收时分的和煦阳光,面露慵懒之意。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饿了吃,困了睡,这本身就是天地间最理所当然的事,气满不食,神思不睡这已近乎违背人伦纲常。”
“像我就永远做不到这点,修炼修炼,最后把自己修的不像个人,活着没半点乐趣可言,这样的武道有什么修的必要。”
“那你这般修为是如何练就的?”
骆冰冰两手枕在脑后,懒洋洋道:“谁让本姑娘天赋高根骨好,便是随便练练,也远比世上绝大部分人强,你说来气不?”
“来气。”夏云溪点头。
“没法子,老天爷赏饭吃。”
骆冰冰笑吟吟回道,夏云溪觉着这姑娘要是换个性别,绝对没法安然无恙地活这么大。
正在此时,麻花辫女从房屋里走出,见到侧身倚在躺椅上的骆冰冰,蓦然一愣。
她斜靠长椅,皓齿蛾眉,三千青丝如瀑垂落,正是印了那句遗世独立飘飘若仙,欲要乘风而去。
秋婵呐呐无言,觉着眼前这女子宛若九天之上的仙女。
“哟,哪来的俏丫头。”
轻佻散漫的语气,一下把这仙女打落凡尘。
夏云溪扶额叹息,这姑娘哪里都好,只可惜长了张嘴。
夏三少向她挥了挥手,秋婵立时清醒过来,脸红彤彤,朝俩人欠身施礼,告辞离去。
但离开时,这姑娘还是心不在焉,“砰”地下脑袋砸在墙上,迷迷糊糊地走掉。
夏云溪将这幕收入眼中,忍不住惊叹这姑娘近乎男女通杀的魅力。
这姑娘若能改改性子,必是史书记载上祸国殃民的倾城女子。
“冰女侠冒昧问下,你打算啥时走。”
骆冰冰瞪大秀眸,作泫然欲泣状:“我都已无家可归了,你这没良心的竟还想赶我走,你就是如此狠心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么!”
旁人或许还会被这所迷惑,然而夏云溪深知这姑娘的秉性,全然不吃这套。
见夏三少不为所动,骆冰冰撇嘴,神色恢复常状:“你若觉得我别有所图,担心对你不利的话,你大可不必,我真要你害你的话,便不会喂你‘一炁丹’,由你失血过多死去了。”
“我先前似乎没告诉你,我在要对周思文动手时,他竟像似早就发现了我的意图,致使我遭到暗算,躲到风吟楼疗伤;我先前一直倍感费解,碰上你之后,猜测这也许与那算命先生有关。”
“待在你身边,只不过是想查清引导你来风吟楼的算命先生身份。”
合情合理令人信服,夏云溪一时间竟找不出言语漏洞。
骆冰冰大大咧咧在夏三少肩头捶了一拳:“有我这美女高手免费保护你,你要还挑三拣四在这给我叽叽歪歪,看本姑娘不抽你。”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于情于理夏云溪都无法拒绝。
夏云溪正要开口答应,忽觉有人走近,给冰女侠使了个眼神,骆冰冰耸了耸肩,老老实实回到屋里,省得让夏三少落个“金屋藏娇”的坏名声。
待来人走到院子来,夏云溪发现是带着早膳回来的秋婵,只不过后边还跟着刘伯庸与他娘亲夏允秀。
望见踩着小碎步进来不敢抬头的秋婵,他立觉不对劲。
果不其然后边的夏允秀此刻面带不豫,绷着张脸,走路带风大步向他走来,夏云溪心里立时一咯噔,已准备好迎接狂风暴雨。
当夏三少闭眼摆出副“慷慨就义”状,可谁知等来的却是四个字。
“回来就好。”
话语间隐有颤音,夏云溪睁开眼,凝视着眼睛隐有浮肿,彻夜未眠难掩倦容的夏允秀,心里略微有些堵得慌,轻声道:“您该去歇息了。”
“你老娘还年轻的很,一宿不睡没什么大不了的。”
平复情绪,夏允秀揉了揉额角,恢复往日神态:“闲话不多扯,你的事老刘昨晚跟我说了,待找出幕后黑手之前,你都甭离开夏府半步,听见没?”
夏云溪乖巧点头,不敢忤逆母上威严。
说到这,夏允秀忽地言语微顿,语气微妙道:“我听云兴那孩子讲,你不知何时成功入定,跻身武夫行列,并以一境武夫之身打赢了洪师傅,我问你有没有这回事?”
夏云溪谦虚道:“您甭听夏云兴瞎扯,都是运气而已。”
夏允秀一巴掌糊在他脑门上:“别给你老娘玩虚的,赢就是赢了,洪师傅已经告诉我了,虽然无法否定其中有运气因素,但你能赢过洪师傅。”
顿了顿,她道:“很好。”
闻言,夏云溪面上难掩惊诧。
作为夏云溪的娘亲,毒舌这方面跟夏三少一脉相传,平日没讽刺嘲弄他就罢了,竟还破天荒地夸赞他,不禁让夏云溪怀疑是否是他娘亲昨夜一宿在外奔波,感染风寒发烧了?
把夏云溪放在她额头上的手拍掉,夏允秀道:“咱家后山那块儿地你知道吧。”
夏云溪点头。
在夏府后山有处禁区,若是未经允许擅自闯入,一概严惩不贷。
他之所会知道这些,是他二哥夏云流亲身经历,以血泪教训告诉他的。
“哪里有位我夏家的老前辈,今后你便跟着他习武。”
“比刘叔还厉害?”
夏云溪之所以会有此一问,是因为他知道夏家明面的第一高手是他大伯夏允钟,气泽六境武夫,刘伯庸则是五境武夫,可以说是整个夏府仅次于他大伯的一小撮高手。
“少爷说笑了,我这点本事跟那位老前辈相比,无异于烛火之光欲比肩日月。”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夏云溪莫名觉得刘叔好像话中有话。
“娘亲还有别的什么吩咐?”
“你不说我还险些忘了。”
夏允秀像似恍然大悟,而后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把人家花魁从风吟楼拐走,是不是要娶她为妻,虽然你大伯多半不会同意,但你甭担心,有你娘为你撑腰。”
见夏允秀越说越不着边际,夏云溪嘴角抽动,目光微虚。
若说刘伯庸没把事情真相告诉他娘,自己第一个不信,她绝对是在这借机调侃自个。
“她对你有恩,你要替她赎身,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但你有没想过,离开了风吟楼她一介柔弱女子,何以谋生?”夏允秀没再开玩笑,正色道。
夏云溪说:“有琢磨过,一是让娘亲你收她为义女,二是让她来替鸢宝教书,由她自行选择。”
“且不提第一个你娘答不答应,一介风尘女子来教云鸢,你觉得合适?”夏允秀问。
夏云溪道:“闻若舒并非寻常青楼女子,她乃大儒闻仲伯之后,出身官宦之家,遭人陷害家道中落之后才进的风吟楼。”
“知道的这么清楚,你确信没对她动过心思?”夏允秀面带调侃,“你也老大不小了,也理当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夏云溪果断下逐客令:“娘亲慢走不送。”
难得看见夏三少这副窘迫模样,夏允秀掩嘴失笑,转身离去。
在操心儿女婚姻大事上,无论那个世界,所有娘亲都表现得如出一辙。
远离院子已有段路程了,夏允秀依旧难掩面上笑意:“直至今日,我才恍然意识到,云溪已非小时那个孩子了,不知不觉已长大成人。”
刘伯庸笑道:“方才看夫人气势汹汹走向少爷,我还悄然为少爷捏把汗呢。”
夏允秀低笑道:“原打算他回来时好好抽他一顿,可结果等他安然无恙地回来,心里一下子软了,毕竟还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有些舍不得。”
刘伯庸笑而不答,他跟着夏允秀满打满算也有二十来年,唯有谈及夏云溪时,让整个琅琊郡闻风丧胆的夏家四姑娘才会流露出几分婉转柔情。
“不需要我再跟着少爷?”
“有老爷子在,没必要了,你先跟着我查出幕后黑手。”
夏允秀笑意渐渐收敛,瞳孔蓦地变得深邃,犹如一泓深潭,让人无法洞悉看清。
“屡次三番动我夏允秀的儿子,真当我夏允秀是泥捏的不成!”
…………
吃完秋婵带来的早膳,跟麻花辫知会一声,夏云溪一人前往夏府后山。
花了约莫半炷香时间,夏云溪登上被夏家称作“玉秀峰”的后山,顶峰开阔,有一两层高的竹制阁楼矗立在山巅之上。
竹楼边上栽种着个小菜圃,皆是当前时令的蔬菜瓜果,被照料的极好,绿意盎然,煞是可人。
夏云溪顺手摘了根黄瓜“咔擦咔擦”啃着,并屈指敲了敲竹楼门。
“进来。”
里边传来个莫名有些熟悉的声音,夏云溪尾椎骨突有一股寒意升腾而起。
把啃了一半的黄瓜随手丢掉,夏云溪小心翼翼推开门。
竹楼蒲团上盘坐着个魁梧老人,紧闭双眸,须发皆白,给人山峰巍峨之感。
俨然正是昨**退周思文,且将自己一拳撂倒的老人。
待夏云溪走进竹楼后,老人缓缓睁开双眼。
两腿有些发软,夏云溪二话不说,使出记“猛虎落地式”干脆利落伏倒在地,口中呼喝:“不肖子孙夏云溪,拜见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