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认与你既不相识也不曾结怨,可否告知为何要来杀我。”
目盲中年人含笑道:“我确实不认识你,也无过节。”
“这不就成了,您老杀人总有个理由吧?”
夏云溪后背抵着墙壁,轻笑道:“总不至于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吧。”
目盲中年人竟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这也说不准呢。”
“要是我下跪求饶的话,您老能否绕我一条命。”夏云溪问。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君亲师,你就没半点儿尊严么?”目盲中年人道。
“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谈尊严。”夏云溪答。
“有趣,小小年纪竟活得如此通透。”目盲中年人略带惋惜道,“只可惜你再这么拖延时间也没用。”
“夏云溪,你今天必须死在这儿。”
“嗯,我想也是。”夏云溪点了点头,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让我死吧。”
目盲中年人一怔,微微皱眉:“你是在同我说话。”
闻言,眼眸低垂的夏云溪缓缓抬起头,露出个灿烂笑脸。
“你猜?”
二话不说,中年人抬袖一甩,锋锐剑气倾泻而出。
剑气悉数打在身上,夏云溪冒出无数窟窿,血花四溅,压倒身后的墙壁。
与先前的戏耍不同,此刻他可没半点手下留情,夏云溪绝无半点生还机会,可不知为何,中年人心底竟隐约有些不踏实。
而后,许是为了验证他的预感,他竟“看”见原该死去的夏云溪身子直挺挺地从地上站起来。
灰白瞳眸陡然收缩,中年人心神紧绷,两指合拢作剑状,递出一道精纯剑气。
这一锋锐无匹的剑气在接近夏云溪时,陡然自行溃散。
“些许微末伎俩,也敢在这显摆。”
听着这声音像似,语调却与夏云溪截然不同的话语,目盲中年人沉默片会儿,问道:“阁下是?”
眉心处的红莲显现徐徐绽放,溅射流淌的血液竟自行点燃,化作近乎血红的妖异火焰,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摇曳。
“我啊……”
“夏云溪”沉思片刻,随即嗤笑道:“你也配知道我的名字。”
话音甫落,焰火陡然升腾而起,只见“夏云溪”随意向前一指。
妖异火焰分裂散开,化作万千星火袭来。
目盲中年人两袖鼓胀,向前打出,数十道剑气激射而出,却无一例外,皆被火焰侵蚀,化作虚无。
虽难以视物,中年人却清楚感知到剑气已被吞没,焰火来袭,他以掌作剑,似慢实快地递出。
雄浑罡气化作一柄巨剑斩来,摧枯拉朽吞灭万千星火。
未等中年人松口气,无名指突觉炽热,原是不知何时,一缕火星渣子溅到了他手上。
中年人眼神一凛,体内武夫罡气覆盖住右掌,焰火反而似风助火势般,陡然膨胀起来。
情急时刻,他果断切下无名指,免得牵连到本体。
以剑气止住手指流血,中年人隐有感叹,自成名以来,他几时有过这般狼狈。
“夏云溪”两手背在后边,悠哉悠哉踱步走来。
见状,目盲中年人陡然向后大步退去,只是终究慢了半拍,胸膛蓦然被拍了一掌,身形立时如断弦风筝倒飞出去,撞入一座房屋之中。
“夏云溪”负手静立,等了半天,却没等到预想中的反击。
“这便逃了。”“夏云溪”嗤笑,颇感索然无味。
“既然在边上瞧了那么久,就别再躲躲藏藏了。”
“夏云溪”蓦地望向一处,缓缓开口。
阴影处,一位面黄肌瘦的病弱婢女捧着琴徐徐走出,瞧着眉生红莲近乎妖异的“夏云溪”,她说道:“需要帮忙么?”
“夏云溪”眉头一挑,饶有兴致。
“小姑娘,你是在同我说话么?”
见状,婢女叹了口气,抬手拍碎捧着的古琴,从中抽出一柄约莫三尺长,剑身澄澈宛若一泓秋水的长剑,剑鄂处铭刻有两个篆文。
名曰“素心”。
“前辈,我不是在同你说话,我是在跟他说话,不过他现在多半没法回应。”
婢女单手拎剑,剑尖随意在地上划了个半圆,锋锐剑气充盈四方。
“他方才要我帮个忙。”
顿了顿,她神色认真地看向一脸从容淡定的“夏云溪”。
“要我杀了你!”
言语甫落,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随之出现的是刺向“夏云溪”后背的一剑。
“噗嗤——”
极其顺畅地贯穿后背,顺利的让她都颇感讶异,方才“他”与目盲中年人的战斗,她瞧得清清楚楚,身法之快,便是与自己都难以比拟。
怎那么容易让自己偷袭成功?
除非?
婢女隐有所感,把他的脸扒拉过来,果不其然,眉心的妖异红莲已消散不见。
夏云溪勉强睁开半只眼,虚弱道:“女侠,手下留情啊。”
说完,他立时脑袋一歪。
她忙伸手去探他鼻息,呼吸虽显孱弱,却至少还有气。
还好还好。
婢女松了口气,从怀里摸索出一瓶丹药,有些肉疼的塞到夏三少嘴里。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把你卖了都赔不起这一粒丹药,从现在开始你可欠我两条命。”
婢女咕哝碎念道,察觉到周围有人往这赶来,她把夏三少背起,脚尖轻点,拔地而起,踩着屋檐,身形矫健如游龙,片刻就不见身影。
当刘伯庸领着六扇门捕快赶来,俩人早已沓无踪迹,有的只是一排倾塌的屋舍。
………………
浑浑噩噩间,待得夏云溪睁开双眸,映入眼中的是那近乎亘古不变的苍茫白雾。
“挥之即来,呼之即去,你倒是过河拆桥的够快啊,眨眼间就翻脸不认人了。”
白狐依旧被捆绑在通天巨柱上,刚才因为命悬一线才不得不放开它,待危机解除,婢女刺来一剑时,他就再度调用“天宫”之力,把白狐束缚住。
夏云溪想要两手支地起身,奈何肉身匮乏,也牵连到了神魂上,他索性盘腿坐在地上,手掌托着下巴,笑道:“对付山君,再是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若是再晚上半步,只怕这身体就要成山君的形状了。”
白狐诧异于夏云溪的无耻言论,气笑道:“适才我真该不管不顾,让你被那瞎子杀了。”
夏云溪平静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我死了,山君你当真觉得自己无恙?”
白狐双眼眯起,讥诮道:“你怎知我没了你便会死去,说不准只要你一死,我就能脱离这个樊笼。”
“山君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不?”夏云溪神态自若,“要是真是如此的话,在你脱离禁制的时候,你就该坐视我被两名刺客杀死。”
白狐久久不语,良久过后,才缓缓道:“夏云溪,你当真觉得我会心甘情愿地受你驱使?”
“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我不会在附身时留下后手。”
“其实也预料过了,但没法子。”夏云溪笑叹道, “想要活命,总得承担些风险么。”
“就看看山君你可否在我死前夺舍了这具身体。”
白狐眯眼笑道:“咱拭目以待。”
夏云溪拱手回礼:“拭目以待。”
说完,夏云溪身影就消失在此方天地。
…………
心神回归肉身,夏云溪立觉眼皮沉重,浑身上下无一不觉剧痛,他默念《龟蛇功》口诀,引动阴阳二气流动体内周遭,温养筋脉窍穴。
调息几个大周天后,夏云溪才睁开双眼,映入眼中的是透过破败屋顶缝隙,点缀在寂静夜空的漫天繁星。
“哟,醒了。”
余光瞥到火光晃动,夏云溪支起身子,环顾四周,发现他正待在一破败寺庙。
瞧着在火堆旁烤手的婢女,勉强抬起双臂,行礼道:“女侠大恩大德,在下无以回报,只……”
“甭感激了,小事而已。”婢女抬手打断。
夏云溪正诧异这姑娘咋变得如此好说话,她转眼又道:“若是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就以身相许吧!”
此语一出,夏三公子立时如遭雷劈。
向来是他套路别人,几时成了别人套路他。
他沉默半响,凝视着垂涎他身子,仿佛面带“淫笑”的病弱婢女,纠结片刻,鼓起勇气道:“我乃正经人家,女侠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