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事不决,且听风吟。”
夏云溪默默咀嚼这话的含义,推断这“风吟”二字指得应当是琅琊郡风吟楼
刘伯庸首先察觉了夏云溪的异样,低声道:“少爷怎么了?”
夏云流也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问:“老三你这是……”
待双眼刺痛渐消,夏云溪缓缓睁眼,没有立刻回答,思绪急转,片刻间,心中已有了计较。
“二哥,风吟楼离这边多远。”
夏云流登时震惊了:“老三你开玩笑吧!刚才是谁一脸正气地鄙夷我,这才过去多久,你咋就转性子了,你也太过急色了吧。”
玩笑归玩笑,在瞧出夏云溪神情不对后,夏云流还是回道:“前行大概俩三百米,从烟雨巷右拐,一出来就能看到风吟阁了。”
夏云溪点了点头,随后神情肃穆道:“二哥你先送秋婵跟鸢宝回去,切记定要走正道,跟着人流拥挤的地方,勿要走小道。”
“送回去之后,立刻去找我娘。”
夏云流也慢慢琢磨出些事来了,诧异道:“逢敌遇险,且听风吟,真的有人要对你不利?你该不会真的信了刚才那神棍的话?”
见夏云溪不吭声,情急时刻,夏云流也分得清事情缓急,没浪费时间在谈话上,上前与走在最前头的秋婵与鸢宝简略说了几句,便要拉着他们走。
秋婵平素迟钝归迟钝,但关键时刻,却敏锐的很,立马知道要她跟鸢宝先回去,是发生了什么危险事情。
“二公子你先送鸢宝回去,我就……”
没给秋婵说废话的机会,夏云流直接一手一个,把大小俩姑娘抗在肩头上,无视她们如何竭力挣扎反抗,健步如飞往夏府赶去。
待得三人远去后,刘伯庸问:“有刺客?”
“嗯,就在我们身后。”夏云溪郑重点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别回头。”
得亏夏云溪及时提醒了一句,否则刘伯庸恐怕真要下意思扭头望去。
“多半是发现了我们已察觉了他的踪迹,只不过碍于人多眼杂,这才没动手。”夏云溪一边向前走,一边分神向刘伯庸说道。
刘伯庸没问他是如何推断出刺客的身份,直截了当道:“琅琊郡毕竟是由大臻王朝管辖,若我们前去琅琊六扇门躲避,那刺客再是张狂,也断然不敢擅自闯入六扇门。”
快步拐过烟雨巷,夏云溪答:“我此前也想过这法子,但六扇门离我们太远了,根本赶不及,再且六扇门所处方位还是在我们身后,只有一条路,若前往六扇门,难保刺客不会眼见行迹败露,堂而皇之地的出手。”
“若是我拼死阻挡,少爷你应该有机会跑到六扇门寻求庇护。”
夏云溪脚步微顿,瞟了眼浑然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的刘伯庸,道:“刘叔,你可知那刺客是何修为?”
刘伯庸憨厚笑道:“之前还没察觉,可在我道出‘刺客’二字之时,顿觉一股无形气机牢牢锁定住咱俩,便大致猜出来了。”
“但我还是那句话,若我拼死阻拦,便是七境武夫,也可挡上一时半刻。”
望着刘伯庸不掺丝毫虚假的真诚目光,夏云溪像是头天认识这个憨厚男人,问:“刘叔你不怕死么?”
“怕,自然怕,世上又有几人敢说自己不怕死的。”刘伯庸坦然道,“可若能藉此偿还夫人当年的再造之恩,我觉得不亏。”
夏云溪沉默良久,低低说道:“人之一生,虽说有许多事物比生命更为珍贵,但我觉得生而为人,至少要做到对生命最起码的尊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言死字。”
远远瞧见那修建得富丽堂皇,近乎穷奢极欲的风吟楼,夏云溪回头笑道:“再说,咱们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呢。”
闻言,刘伯庸当即愣住了,半响才摇头失笑。
“逢敌遇险,且听风吟;这话出现得实在太过巧合了,少爷你不怕方才那道士是刺客的同伙,只是为了引导咱们踏入陷阱?”方才的对话像是并未发生,刘伯庸语气极为正常的阐述自己的疑问。
“堂堂七境武夫,打便琅琊无敌手,便是放眼偌大江州,也是首屈一指的高手,对付咱们俩一个五境武夫,一个一境武夫,有必要这么费尽心思么?”夏云溪道。
“所以我更偏向人家是真高人,只不过装出副落魄模样,藉此游戏红尘,品悟人间。”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高人。”刘伯庸笑道。
夏云溪耸了耸肩:“事到如今,总归是要有些盼头的。”
谈话间,两人已走进风吟楼。
楼中整体布局呈“回”字形,共三楼,中间筑有一高台,此时正有几名衣着单薄,身形曼妙的舞女在上载歌载舞,莺莺燕燕。
两世为人,夏云溪头次来到这种“风月场所”,甫一进门,便感受到了来自封建社会的腐败。
夏三少尤为“谴责”这类场景,但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异类,于是不得不“逼迫”自己将目光放在舞台上莺歌燕舞的舞女身上。
有一说一,这些女子舞跳得是真大真白。
“这位公子是头回来风吟楼吧?瞧着有些面生。”
风吟楼在南锣坊已不下二十年,老鸨早已练就双火眼金睛,憨厚如老农的刘伯庸直接被她一扫而过,将注意力放在明显是公子哥身份的夏云溪身上。
夏云溪虽然衣着简朴,可毕竟是夏家三少,做衣服的都是一等一的缎子,由专门的大师傅裁剪制成,寻常人家一辈子都不一定买得起。
老鸨只需瞥上几眼,就能从你衣服的做工工细,大致推断出你是打肿脸装阔绰的,还是正儿八经的富家少爷。
像这衣服做工精细,必然是琅琊郡一等一的公子哥。
略作沉吟,夏云溪开门见山:“不知妈妈闺名?”
刘伯庸一愣,难掩嘴角笑意。
未曾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少爷。
徐娘半老,却保养得当风韵犹存的老鸨闻言沉默许久,委婉道:“风吟楼多得是德艺双馨的姑娘,妾身年老色衰,恐难伺候公子。”
夏云溪二话不说递给老鸨一大袋银两。
入手极沉,老鸨掂量了下分量,忍不住倍感诧异。
来风吟楼的达官显贵不少,出手大方的不是没见过,可如此阔绰的倒是少见。
仔细打量了几眼这公子哥,老鸨发现他非但出手阔绰,便连皮囊都是一等一,生得眉眼俊秀,身姿颀长,更为难得的是气质干净,全然不似往常来风吟楼寻欢作乐的浮浪公子哥。
像这般俊朗男子,便是倒贴都不亏。
思绪百转,老鸨不由换上另外一种腔调,娇滴滴道:“妾身名叫鲁梦梅,妾身已不接客多年,可若是公子坚持的话,妾身也不是不可以……”
老鸨絮叨说着,故作搔首弄姿,怯生生瞟了眼夏三少,发现他不知何时双眼失去焦距,作神游虚空状。
“公子?”
老鸨低声叫唤一句,夏云溪眼神恢复清明,没理会老鸨在身后不断呼喊,径直向三楼走去。
方才以“画卷”洞察老鸨一生后,风吟楼全数布局已在他脑海之中。
目光在三楼中巡梭一圈,夏云溪大步走向其中一个房间。
门口立着个膀大腰圆的护卫,瞅见夏三少迎面走来,想要推门进去,立时伸臂阻拦:“蒲家少爷在此,闲杂人等不得……。”
“解决他。”夏云溪冷声道。
刘伯庸面露狞笑,抬手一拳把护卫撂倒。
不是蒲家护卫过于无用,而是并非所有琅琊三家的子弟都能像夏云溪这样有五境武夫作护卫。
推门迈入屋内,里屋中有三人,一位典雅女子吹奏丝竹之乐,另一男子作凝神倾听状,只是难掩眼底深处的觊觎之色。
墙角处则有一瘦弱婢女捧琴而立。
见到一陌生人推门而入,典雅女子立时面露惶恐,公子哥模样的男人则色厉内荏,呵斥道:“你可知……”
甭用夏云溪开口,刘伯庸直接一巴掌把公子哥拍昏,拽到外边去。
“你,你是……”
典雅女子此刻神情勉强恢复镇定,可言语间还是难掩惶恐。
夏云溪拱手,稍显歉然道:“事出急忙,不得不行此下策,惊扰了闻姑娘,还请闻姑娘多多包涵。”
闻若舒深吸口气,施了个万福,怯生生道:“不知奴家有什么能帮到公子的。”
能做到花魁多年不失身,闻若舒识人的本事自然不容小觑,知道夏云溪绝不是来风吟楼寻欢作乐的。
夏云溪陡然沉默下来,眉头紧锁半响无语。
闻若舒察言观色,也不免心下惴惴不安。
良久过后,夏云溪长吁一口气,似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劳烦闻姑娘把衣衫脱了。”
闻若舒立时如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