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为夏云溪混不吝的气势所震,近百人的队伍一时畏惧不敢上前。
“你与夏家有何干系,为何要阻拦我们。”有人大声质问。
夏云溪清了清嗓子,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你们口中理应以命相偿,人神共愤天诛地灭的夏云溪。”
话音甫落,一帮书生立时哗然,而后皆是面带愤色,若非因为刚才夏云溪一脚踹飞几人,恐怕早已一拥而上,把他挫骨扬灰。
“大家伙一块上,我等近百人,皆是日后大臻栋梁有受文祖学宫庇佑,难不成还畏惧他一人不成!”有一脸宽青年蓦地大喊。
夏云溪瞟了他一眼,这厮他已注意许久了,一直在暗中挑唆煽动这般文人的情绪。
想到这,一众书生顿觉有道理,他们百人之数,还怕对方一人不成。
眼瞅他们有再度涌上来的迹象,夏云溪回头瞧了眼抖若筛糠的自家三伯以及一帮明哲保身的夏府侍卫,叹了口气,喊道:“刘叔!”
作为个修行武道不久的萌新,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还没以一敌百的本事。
但无所谓,他能摇人啊。
百人一拥而上之势,人头攒动乌泱泱大片,端是让人由衷畏惧,只是不等他们靠近,一位相貌憨厚的矮壮男人蓦地站在他们面前。
未见他有何动作,仅是抬脚一跺,一丈内地面悉数寸寸龟裂。
若有似无的罡气萦绕身躯,这个模样朴实仿佛庄稼汉的矮壮男人此刻面无表情,凝若实质般的杀气倾泻而出,这帮文人齐齐后退,皆是面色煞白。
瞅这架势,他们但凡再踏出一步,恐怕就要先一步去见阎王爷了。
看得此景,被护在一群文人中间的陆远明顿时脸色大变,忍不住低骂一声:“一群不堪大用的废物。”
夏云溪手摩挲着下巴,面露恍然状,他此前曾推测过这位他娘亲贴身侍卫的武道境界,如今终于得到证实了。
气聚则形成,这是炼气五境的征兆,放眼整个琅琊郡,能超过这水平的不满两只手。
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些读书人就是一块上去,也不够刘伯庸一只手打得。
眼瞧这群文人心气已散,夏云溪寻思着是时候祭出杀手锏了。
他上去拍了拍刘伯庸的肩膀,矮壮男人露出个淳朴笑容,躬身后退,全无丁点刚才的滔天气焰。
夏云溪装模作样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矮壮男人悄然打望了一眼,不禁失笑,因为这纸上分明空无一物,一片空白。
只见夏三少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云良冀,赵鹏越,苏良和……”
夏云溪一连叫了好几个人,这些个文人左盼右顾眼神飘忽,无人应答。
见此情形,陆远明心里突然生出些许不详预感,虽然不知夏云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果断出言打断:“姓夏的你……”
“陆先生莫急,稍后便轮到你了。”
夏云溪抬手指了几个人:“你、你,你都给我出来,甭以为我没看见,刚才一堆人瞅你,你要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许是迫于夏云溪淫威,或是不愿当众示弱,被夏云溪点名之后,都神气昂昂地走出人群,但眼底难掩忐忑之色。
这些人高矮胖瘦年纪不同,可无一例外都跟陆远明都密切联系。
夏云溪扫视了一圈这些神情各异的几人,慢条斯理道:“听雪阁,百鸟论,三十六人。”
这风牛马不相及的话甫一出口,众文人皆是满头雾水,唯独陆远明与方才被夏云溪喊到名字的几人的神色大变,难掩惶恐。
陆远明更是身体颤抖,直接摔下担架。
有人怒喝:“姓夏的,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云溪脸上笑眯眯:“什么意思?这你们该问你们德高望重的陆远明陆先生。”
陆远明艰难爬起,眼神失去神采,脑海不住回荡着同个疑问。
此事如此隐蔽,他的如何知晓的!
刚才被夏云溪喊名的其中一人怒斥道:“夏云溪你胡言乱语什么!”
人家还未点明是什么事,反应便如此之大,更显自己底气不足心虚,来次闹事的文人便是再蠢,也察觉事情不对劲。
一位穿着寒酸的读书人走到陆远明面前,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陆先生您只需澄清解释清楚,我等学生便是死在夏府门口,也要为你证明公道,还你个清白。”
这个读书人的话,也正是其余文人心底的想法。
“到底什么事,陆先生你先说啊!”
“是啊,陆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啊。”
“只要您解释清楚,咱们便是抛头颅洒热血,也撕烂这姓夏的嘴,为您讨还公道!”
夏云溪有些惊讶,这个读书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了,三言两语便完美地堵住了陆远明的后路。
他不动声色凑到刘伯庸耳边:“你请的托?”
刘伯庸笑道:“我就一介粗人,哪能想到这种法子。”
顿了顿,他低声道:“是夫人请的,不止一个。”
夏云溪忍不住肃然起敬,到底是亲娘,这手段简直高山仰止。
百来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嘈杂,陆远明心中本就有鬼,碰上这种情况,哪还能解释清楚,嘴唇翕动,脸色涨得通红,憋了半天才道:“大家别听他胡说,姓夏的在无中生有胡言乱语!”
此话一出,更让人狐疑。
“百鸟论?听我家在郡府担差的堂兄说,好像是此次乡试的考试题目之一?”某个无中生“兄”的读书人突然说道。
难不成?
在场的文人虽然良莠不齐,极易受人煽动,但绝大部分冷静下来后,都不是蠢人,有人点拨之后,脑子忍不住往哪方面联想去。
乡试历来都由朝廷下派或是郡县主官出题,在琅琊郡因矩麓书院声望极大,所以有时也会由书院派遣德高望重的先生担任出题者。
一道道或诧异,或鄙夷,或疑惑的目光纷纷投来,眼见事情接近败露,陆远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神阴鸷,竟一咬牙,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径直冲向夏云溪。
“老子跟你拼了!”
刘伯庸原想护在夏云溪身前,结果让夏三少扒拉到一边去。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在陆远明胳膊上一拧向后边一卸,他痛呼一声,握不住匕首掉下来。
夏云溪抬脚便是踹在的陆远明膝盖上,陆远明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双膝跪地之后,陆远明抬起头,仰望着这个曾经被他视为书院之耻的少年,竟是涕泪横流,不住往地上磕着头。
“老朽知错了,还请夏公子看在老朽一大把年纪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我吧!老朽此生必做牛做马报答夏公子!”
众人见此一幕,皆是叹为观止,即是因为陆远明的前后态度变化,更是因为他的厚颜无耻。
夏云溪目光平淡,任由陆远明砰砰砰在地上磕头。
等陆远明磕得头破血流停下之后,夏云溪轻轻笑一声,把陆远明扶起,并为他细心拂去身上灰尘。
“我夏云溪何德何能,能担当得起先生如此大礼,先生岂不是要我折寿么?”
“这么说来,夏公子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凝望着陆远明的希冀目光,夏云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畔低声道:“我要你身败名裂,这辈子都在牢中渡过。”
陆远明目光陡然凝固,化作一座泥塑僵立不动。
“我要杀了你!”
片刻之后,陆远明脸色狰狞想再度扑向夏云溪,结果让早有防备的刘伯庸直接一脚踹得人仰马翻,不住呻吟痛哼。
便在此时,在场所有人都隐约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息之后,这帮文人惊愕发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竟从他们身后传来。
他们回头望去,只见一列戴着幞头,腰挎长刀悬铁尺的人马赶来,口中呼喝:“我等来此,只为擒拿陆远明,云良冀,赵鹏越,苏良和等人,无关人马速速让开!”
众人见其所着服饰,竟画着一只眸光熠熠,长空遨游的鹰隼,对这些人马的身份已了然于心。
必是六扇门理法司的捕快。
六扇门由初代大臻皇帝所创,独立于尚书六部,主要职责为管理武夫以武乱禁之事,门下有四司——除逆司,监察司,巡检司与那最后一个的理法司。
四司职责各不相同,像似寻常人触犯违背大臻律法,多数情况都归理法司管辖。
众人见到理法司竟出动如此多人马,心下骇然,知道陆远明定然是犯了极大的错。
面对一个个凶神恶煞且身怀武道的理法司捕快,陆远明等人压根不敢,也没反抗余地的被铐上镣铐,等待他们的将是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
捉拿完毕之后,理法司一众捕快理当回府,却见领头一位服饰与同僚稍显不同的捕快竟转过身,径直走向立在夏府门口的夏云溪。
正当众人诧异这夏三少莫不是犯了事,随后发生的一幕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只见他竟朝夏云溪拱了拱手,能带领如此之多的捕快,少说也是巡捕,怎会向区区一个夏家二世祖行礼。
须知,巡捕之职,大致与一郡郡守相当,仅是稍低半筹,且因六扇门的独立性,根本无需听从郡守指令,权力极大。
“您便是夏公子吧。”
见对方堂堂巡捕对自己行礼,口称“您”,夏云溪知道必定是谛听门的纪老头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夏云溪回礼:“正是在下,不知巡捕如何称呼。”
他微笑道:“我姓程,双字修能。”
说到这,程捕快露出稍许不好意思之色,腆着脸问:“在三国完结之后,许久未闻先生大作,不知何时能再品读先生新作。”
夏云溪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他是催更催到这儿来了,否则抓捕陆远明还不至于他一个巡捕出马。
“果真是铁杆书迷啊,不知道我要答没有的话,他会不会把我关到理法司小黑屋去,不写完不准出去。”
夏云溪暗暗吐槽,而后道:“后天,程巡捕应当能在邸报上看到我的新作了。”
“可否冒昧问下先生新作大名。”程巡捕小心翼翼问。
夏云溪想了想,答:“叫做天龙八部。”
程巡捕得偿所愿心满意足地离去了,留下一大帮不知所措的文人,他们原是来夏府闹事的,可结果领头的统统给抓走了,这叫啥事啊。
他们原先还担忧夏府是否会秋后算账,可结果夏三少瞄了他们一眼,就直接回府去了,压根没他们这群文人当成根葱。
庆幸之余,他们不仅感叹,今日过后,夏三少必定名誉琅琊。
只不过未必全是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