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情绪激荡平复下来,夏云溪瞧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洪师傅,抱拳一笑:“洪师傅,承让了。”
甭看洪宇模样凄惨,但以他绵泥境的体魄,夏云溪这小小一境武夫的拳劲,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相比身上的伤势,更让洪宇倍感沮丧的是,他竟然输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武夫比试输赢皆有可能,但他作为三境武夫,竟输给了一个小小一境武夫,说出去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这不禁让洪宇老脸一红,得亏他脸上被揍得鼻青脸肿,也不大容易看出。
“三公子技高一筹,洪某甘拜下风。”
洪宇十分光棍地抱拳认输,虽然夏云溪能赢,是有多重因素,不意味着他比自己强,不过赢了便是赢了,洪宇还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
洪师傅不禁唏嘘感叹,谁能想到当年一个病弱少年竟成长到这种地步,这些仿佛都在昨日发生,一切还历历在目。
思及此处,洪师傅更是泪流满面。
妈~蛋,还真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这厮昨天才入定晋升一境,今天就把老牌三境武夫的自己按在地上疯狂摩擦,这说出去谁会相信。
夏云溪正想抱拳回礼,商业互吹一下,突然瞟见刘伯庸一改平日稳重作风,步履匆匆,神色凝重走来。
“少爷,夏府门口汇聚了一大帮读书人闹事。”
“多半是陆远明做得好事。”夏云溪像是早有预料,低低笑了一声,“他也只剩这点本事了。”
“秋婵,你先带鸢宝去里屋玩。”
麻花辫婢女平素四不着六二归二,却也拎得清事情重要性,正想拉着鸢宝回内屋,谁料关键时刻,夏云鸢竟一动不动,杵在原地。
“是因为我么?”夏云鸢上前来拉着夏云溪的袖子,低声问,
夏云溪略一沉默,心里莫名觉得堵得慌,此前云鸢父亲带他来琅琊时,他依稀记得这孩子与现在截然不同,爱哭爱闹爱玩爱吃,充满傻气却懵懂可爱。
骤逢父母双逝,收敛自己所有童真天性,变得敏感多疑,懂得察言观色。
夏云溪深深吸了口气,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
“天塌下来,也有三哥给你扛着。”
在秋婵带着鸢宝走后,刘伯庸小声道:“要是云鸢小姐在的话,见得她的伤势,兴许我们不会那么被动。”
“用不着,区区陆远明,我还不放在心上。”夏云溪笑道,随即望向洪师傅,“麻烦洪师傅看住这群孩子,甭让他们出来捣乱。”
洪宇虽不明具体详情,却也晓得事情重大,问:“可否需要我帮忙。”
“不必。”夏云溪摆了摆手,跟着刘伯庸去夏府正门。
等远离洪宇视线后,刘伯庸忽地问道:“方才洪师傅在场,我没好意思问,他鼻青脸肿的是怎么了。”
“摔了一跤。”夏云溪嘴角上翘,一本正经道。
“摔了一跤?”刘伯庸懵逼,好歹是个三境武夫,又非蒙学幼~童,即使摔跤,怎会摔成这副凄惨模样。
虽觉好奇,但刘伯庸也知现在不是盘问的时候,也没细究,想着改日再问下洪师傅。
两人都是正儿八经的武夫,走路极快,仅是片刻功夫,就赶到了夏府门口。
他家三伯正在外边竭力安抚着这帮群情激奋的读书人,只是看起来效用不大。
往门外一瞧,好家伙,乌泱泱一大片,其中即有前来示威的文人,也有凑近来看热闹的平头老百姓。
夏云溪一眼就瞅见被被担在担架上的陆远明,目光隐有嘲弄,昨日他动手极有分寸,只是让陆远明疼痛难耐,绝不至于伤筋动骨到走不动路的地步。
换而言之,这厮就是装得,藉此来博取同情心。
“其实只要一个法子,就能让这些书生尽数退去。”刘伯庸跟夏云溪躲在大门后头,探出脑袋向外边看去。
“什么法子。”夏云溪问。
“这帮子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之所以敢来夏府闹事,无非是脑子一热,笃定我们夏家不敢对他们做些什么,我们只需当着他们面杀一人,让他们见见血,这帮读书人必定胆寒畏惧,自行退去。”
刘伯庸以极为平淡的口吻述说着让旁人胆战心惊的话语。
夏云溪目光微虚,瞥了下面容憨厚如老农的矮壮男人,叹道:“刘叔你以前究竟是做些什么的。”
刘伯庸憨厚笑道:“刀口舐血,把脑袋系在裤腰上过得日子,有幸得夫人重视,这才金盆洗手。”
他口中的“夫人”,指得自然是夏云溪的娘亲。
对于刘伯庸先前从事的职业,夏云溪隐约有些猜测,竖起大拇指道:“了不得。”
“只是咱要真让今天公然见血了,咱夏家也甭在琅琊混了,大家一块卷铺盖走人吧。”
刘伯庸挠了挠头:“像我这种粗人也只能想出这么个粗法子,不像少爷神机妙算,一切尽在运筹帷幄之中。”
“你再怎么夸我,我也没啥好处给你。”夏云溪笑道,将目光投向正门前的夏允毓。
“先看看我那素有‘琅琊第一名士’之称的三伯如何处理。”
陆远明此次来夏府闹事,叫来的除了书院好友,还有往日参加诗会认识的文人,以他区区一介书院教书先生的身份,原是没有这般号召力,但奈何夏云溪在矩麓书院公然殴打先生,触及了众怒,这才有今天这般声势。
放眼望去,少说也有百人,皆是来声讨夏三少的。
夏允毓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
夏云溪他三伯在琅琊到底有几分薄面,他一开口,这帮义愤填膺的文人都稍稍平静下来。
“夏三爷您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啊!”
“是啊是啊!”
“您的侄子作为矩麓书院学生,竟公然在书院殴打先生,委实太不像话了,将师道威严置于何地。”
“陆先生乃我琅琊名宿,原已归隐山田,因陈山长三顾茅庐,这才以花甲高龄出山为矩麓书院教书,如今竟被夏云溪这黄毛小儿殴打至重伤,此獠必遭天打雷劈。”
一帮文人满腔义愤,大有副夏家今天若不给个交代,便要以死明志,自刎在夏府门前。
至于为何不是踏平夏家,因为这些文弱书生有自知之明,就自己这帮手不能提将不能抗的文人要真跟夏府扳手腕,倒霉的绝对是自个。
他们现在之所以能安然无恙站在这,占的无非是大义二字。
夏允毓颇感头疼,他的兄长妹妹都有事出府了,偌大夏家只剩他个能拿定主意了,竟然还偏偏撞上这棘手的事。
“不知诸位要怎样一个交代?”夏允毓扯着嗓子大声喊道,若再像平时细声细语,恐怕早被淹没在声潮中。
“要什么交代?!”
陆远明以手捂嘴,一边咳嗽,一边在边上人扶持下勉强站立,冷哼道:“天地君亲师,从人族脱离饮毛茹血,识文知礼仪开始,便自古如此,有违此例者,天诛地灭!”
“夏云溪此獠,堂而皇之地在书院圣地行凶,公然殴打一位德高望重的书院先生,既违背人伦常纲,更犯了大臻律法,老夫只恨昨日为何没被此贼打死,好让他以命相抵。”
说着,陆远明装模作样抬头,仰天长叹:“好拨乱反正,还世道一个朗朗乾坤!”
言至动情处,陆远明不禁潸然泪下,见状,这帮文人更是义愤填膺,声讨之势席卷而上。
“以命相抵!”
“以命相抵!”
“以命相抵!”
非但只是说说而已,这些文人竟聚集在一块,步步向夏府紧逼,誓要以行动来证明不是在喊口号。
若放平日里,这帮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人绝对不敢在夏府门前闹事,可一来是人多壮胆,近百人一块上,那胆气简直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二来是他们自忖,除非夏家不想在琅琊郡立足,否则绝对不至于对他们这些“琅琊栋梁”动手。
若无意外的话,事情的确会如他们想的那般发展,只可惜他们远远高估了自己,也远远低估了某人。
见这些书生红着眼涌上来,夏府护卫原想结阵抵挡,可奈何现在夏家的最高主事人已被这阵势给吓住,脸色煞白,双腿抖如筛糠,不住往后退去。
没有命令,夏府护卫也只能一退再退,眼瞅人潮已经到夏府门前,要把匾额拆下泄愤,为首领头的一个书生蓦然倒飞出去,顺势压倒几个身后的同伴。
场面陡然安静下来,接近百人的队伍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夏云溪把抬起的脚放下,挽起两边袖管,一手负后,一手冲着人群勾了勾,像似在说:
“尽管上,我要打一百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