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折腾,我连传午膳的心思都没了。太医已经走了,走前向我禀报,德妃孩子没有了,是个男胎。我立即起身去了偏殿。
德妃在我宫里晕倒之后,被我送去了偏殿。现在她是不可能回自己宫的,没有立刻下大狱,我命人将她看管在一个偏殿。
我进门的时候她呆坐在桌子前,呆愣愣摸着自己肚子,面色惨白,饭菜也没吃。听见开门声,满脸冀希的看往声源,看到是我后,又像被猛一吹灭的蜡烛,慢慢看回桌案。
我在她面坐定,看了她许久,问道:“想了这么久,可有头绪?”我见她不解的望着我,开口提点她,“就算你真与外头的人有染,这次怎么会蠢到向外递簪子和亵裤?又怎会如此巧合的被罗昭仪发现?况且我打心眼里不信,你会和人私通。陛下如此宠爱你,你怎么会放弃荣华富贵。你如实告知我一切,若真有冤屈,我帮你深渊。”
她没有答我的问题,却反而问我:“你不恨我吗?我夺了你的宠爱,威胁你的位子。我倒台了,对你百害而无一利,你为何要在这假惺惺的帮我?”
听完我倒是笑了,“好,本宫一样一样的回答你,本宫从来就没恨过你。只是有时你对本宫不敬,陛下因你责骂本宫,本宫一时气闷罢了。本宫从小金尊玉贵长大,是家中独女,爹宠哥哥疼,是没被这样对待过的,生气是难免的。
至于夺宠爱嘛,哈哈,宠爱从来就不是本宫的,这点本宫有自知之明,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履行本宫身为皇后的本责。你倒不倒台,陛下也不喜欢本宫,何来威胁。至于位子嘛……”我轻轻一笑,“放心,本宫比你想象中的稳多了。”
见她愣住,我继续说:“我虽从小背负顽劣之名,可是我家祖祖辈辈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皇后的职责是正后宫纲纪,母仪天下,为众嫔妃之表率,形表端正,赏罚分明。皇上要升你做贵妃也好,把你贬为庶人处死也好,我身为皇后有劝谏之责,可他的决定,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但是位正中宫,皇后该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若你真蒙冤,我自会替你昭雪,若有人动了腌臜的心思,我也会惩处,你信与不信随你,可你现在也没什么好失去得了吧?到现在,你还不愿意说吗?”
德妃一语不发直勾勾的盯了我好久,都给我看毛了,可能她没想好,我叹气,准本起身走的时候,她叫住了我。
我一进门的时候她那表情好像在说这辈子不会再流一滴泪了一样,结果现在,她不停的流泪,平时媚态的眼睛好像成了泉眼,一直向外流出小溪。我递过去帕子,她拭了拭,像下定了决心一般,向我自嘲般的笑了笑。缓缓开了口,诉说了她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恣意快乐的人生。
孙妙华从小过得既开心又不开心。父亲就她一个孩子,记忆中,爹爹总是打骂娘亲,那时她小,只模模糊糊的记着爹爹重复着一句话。
生不出儿子。
有一天,娘亲不见了,爹爹告诉她,娘亲跟人跑了。她哭了几天几夜都不见娘亲回来,却看见爹爹抬回了几个小妾。爹爹在宁王手底下做事,银两是够生活的。她看见爹爹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姨娘有肚子了。几个月后,她有弟弟了。也从那以后,院子里的人就没在正眼看过她。
她不懂为什么爹爹不把她扔出去,直到有一天,爹爹夸她长的美。是的,孙妙华生的极美,有股子天生的媚态。爹爹指望着宁王能抬她进门做个侍妾。
爹爹开始不在冷落她,反而用每月例银给她买阿胶,鲜花,脂粉。请繁锦楼的妆娘教自己上妆,归阳阁的嬷嬷教自己身段和房中秘术。终于在有一天,把她送上了宁王的床。那个夜很长,孙妙华觉得自己解脱了。
可第二天,宁王没有让她在宁王府做侍妾,把她送了回去,赏了一堆钗环首饰,把爹爹召了进去。爹爹失魂落魄的走出来,几天后姨娘不见了,弟弟也不见了。后来才知道,姨娘和弟弟在宁王手上了。
后来爹爹不在宁王手下做事了,去了安王那当侍卫,爹爹每天给自己看安王的画像,告诉自己,一定要让安王爱上自己。可她只觉得画上的男子丰神俊朗,她日日盯着画像发呆,不知道画像上的人现实中是不是也和画上一样美貌。
有一天,那个画像上的男人出现了,满身是伤的躺在自家床上,爹爹让自己照顾他,爹爹去宁王处禀报。她给安王上药,给他换了衣裳,给他擦去脸上的血迹。男子醒了,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如实回答。
爹爹回来了,流着泪跪在了安王床前,安王低声安抚,眼睛却时不时得看孙妙华。当晚爹爹仔细叮嘱她,一定要成功,不许失败,不然就跟着弟弟一起去死。她知道爹爹说的是什么。
当晚她去照顾安王,为安王褪下衣衫换药时,使了点小手段,就让安王意乱情迷的扑倒了她。第二天,安王看着泪眼婆娑的她,握着她的手说定会负责。她心中酸酸的,知道自己成功了,又觉得自己对不住他。她也做了些手脚让安王以为自己是完璧之身。
安王伤好后,她随他们一块出城。爹爹保护安王而死,临死前说自己是唯一的女儿,祈求安王给自己一个归宿。爹爹临死之前狠狠的握着自己的手,直勾勾得盯着她,好像要说什么,她明白,是完成任务,配合宁王,保住弟弟的性命。
安王湿着眼眶答应,带着她回了京城。她在一路上不停的哭,不知道是哭的爹爹,还是哭的自己。
直至她与安王成婚,她都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她按照之前父亲的培养,对着安王施展自己的美丽。她成功了,安王待她极好,安王府里没有一个多余的姬妾。她沉浸在侧妃的美梦时,一封书信打破了她的幻想。
宁王叫她别忘了自己是他用过不要了的,她身上有何处胎记,他知道的一清二楚。问她若是叫安王知道了,她还能不能当侧妃。
她哭了一下午。为了弟弟,为了父亲,为了自己,她每天与安王粘在一起,进出书房。为他送羹汤时瞄一眼屏风前的宾客,为他捏头的时看一眼桌案上的公文。
每天,她这么做,都能知道点安王的情报。每天,她这么做,安王就对她更宠一点。她每天被两种心情夹杂着,简直要疯掉。
她可以随意进出安王书房,她开始谋划,她看到什么书信就往反着写递出。宁王觉得书信不妥,就叫她每月初一十五去城隍庙见面细说。每次都是她先到,她跪在不知是哪路神仙前面,心里一遍又一遍求着宁王赶快死掉。转瞬下一秒宁王自己来或者遣人来,她又要笑脸迎上去。
后来,宁王倒台了。她欢欣的紧,安王成了太子,她成了太子侧妃。尽管空降了一位太子妃,可她不在意,她知道安王最惦念的人是自己。
可是她不知道上天为什么折磨自己,有一天一封信递到她手上,说老地方见,不然她的事就满京城皆知。她去了,去了边被药晕的浑身无力,她被拖去一个偏僻林子。清醒后发现正在穿衣服的宁王,他恶狠狠的说自己当不了皇帝,就叫他的儿子当。
她差点疯了,要去死,宁王告诉她,就算死也离不开荡妇的名声,他已经将孙妙华的一切告诉了她的姨娘和弟弟。就算他死了,姨娘也不会让他好过。
就这样被胁迫着,她见了宁王一次又一次,知道了弟弟和姨娘的住所,接济了一次又一次。她开始用银子,后来没有银子就想别的办法。太子宠她,许她进库房挑东西,她就往弟弟那送,为了堵她们的嘴。
每次初一十五去见宁王,她只觉得像在地狱里走了个来回。偏每次行事的时候宁王总在她身上大叫太子的名讳,说太子最爱的宠妃被他随意蹂躏是如何如何快意。就在她快要疯了的边缘,她得知宁王造反被处死,她欣喜若狂,跪下感谢满天神佛的时候,神佛给了她一到霹雳。
她怀孕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
皇上驾崩,太子继位,她成了德妃。
被呵护至五个月,每一天她的心又像泡在了蜜罐里,又想被千万蚂蚁啃噬。她是宫中最得宠的女人,万千宠爱在身,有怀有龙胎,连皇后她都未放在眼里。
陛下应允她做贵妃,她只觉自己马上要扶九天而上,做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可又觉得倍受煎熬,自己不堪的过往若是被人得知………
她马上想要堵住姨娘和弟弟的嘴,顺便也找机会杀了他们。可是她没想到,姨娘和弟弟靠她资助的钱银做起了生意,因着之前自己和宁王见面是宁王为了掩人耳目做的假,种种原因加起来,那对母女竟是成了富商,现在只要朝廷动向的消息,好根据朝廷调配将生意做大,还雇了护院侍卫,想杀极难。
她在外边一点势力也没有,这么多年就算是有心栽培,枕边人都会有所察觉,她察觉到太子不光喜欢她这个人,还喜欢她没有势力的纯真底子。为了保持宠爱,她只好作罢。
她只能边送着消息边想办法。她叫心腹正常递消息,她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她觉得总有一天她能做没有顾虑,没有对手的孙妙华,做真正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甚至,连做皇后都有可能!
这个孩子血脉未知又如何,怎的都是先帝的亲孙子,怎么当不了皇帝?她会重新为她的陛下生无数个孩子,她要做皇后!她的儿子要当太子!她要做太后!她要让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弥补她前半生的苦!
她骄横,她横行六宫,她惩罚婢女,她恃宠而骄,这些都不要紧,她的陛下最爱她,所有人都要来巴结她,她马上要过上幸福的一生了。直到新年的大年初二,她被叫到了皇后娘娘的重华宫。
既是梦,就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