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沉努力安慰自己了好一会儿,她的心终于得到了平静。
可下一瞬,突然推开的大门与眉眼带笑的燕惊寻,让明沉平静的心又起了躁动。
她方才好不容易才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砰砰乱跳了。
嗯,明沉还是忘不了方才的迷之尴尬。
燕惊寻一进门,就将门顺手带上了。
他扫了一眼明沉,脸上并无多少表情。
燕惊寻启唇淡淡道:“你可以先去软榻躺一会儿,今晚夜深时,我们趁着夜色去看看王姐和红芍姑娘的尸体。回来之后,许是不太安稳。你可以现在先睡一会儿,到了时间我再来叫你。”
明沉这时终于想起来,被她抛在脑后的事情。
是了,都过去两天了,她和严捕头还没怎么细查尸体。
这一般是仵作会干的活,明沉一点也不会。
久病成医的她也只是略懂一些医术,但那天她是没看出来红芍姑娘上吊的白娟上的毒是什么。
但严捕头应该会吧,毕竟他都说今晚让她跟着一道去检查具体状况。
京城来的捕头确实也应该要会这个。
只可惜明沉她志不在此,她只想做一个捕头上的混子,拿钱就好,偶尔做点对得起良心的正事。至于主业,那必须是写话本子啊!
靠官府每月的月银,她是根本不够用的。
明沉还指望着什么时候有了钱,能把自己典当的部分物件给从当铺赎出来呢。
明沉已经睡了一下午的软榻,她现在倒是没有什么睡意了。
她百无聊赖的说道:“我现在不想睡觉,许是睡多了,没什么困意。严捕头若是困,可以来躺一会儿。”
燕惊寻摆手拒绝了她。
明沉见燕惊寻拒绝,也没再说话。
她从软榻上起身,掀开窗前遮掩的帘子。
外面天色已黑,但显然并未到深夜。
楼里走动的人还很多。
明沉估摸着怎么也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才差不多去后院里。
让她干等着,她可不愿。
明沉将一张竹椅搬到了窗边,她无聊的看着窗外,眼神空洞。
燕惊寻也搬了张竹椅,坐到她身旁。
他话语关切:“有心事吗,方才还好好的呀。”
明沉面无表情答道:“没有。只是,哎,是不是还要等很久才到时辰?”
燕惊寻明白了,他轻笑几声:“哦,原来是无趣了。不如我们手谈一场,如何,也好打发下时光。”
明沉偏头斜了他一眼,讷讷道:“还是不了吧。我棋艺不好,还是不自讨没趣了。”
明沉这话说的委婉。
她哪里是棋艺不好,简直是非常不好。
而且明沉每每下棋输掉之后,心情都会变得异常糟糕。
燕惊寻见明沉熟悉的拒绝姿态,嗯,他又懂了。
看来,橙子在他离开之后,也不曾钻研棋艺。
她还是那个臭棋篓子。
燕惊寻又打岔想和明沉多聊几句,但她都一脸怏怏不快,并不想与燕惊寻多言。
燕惊寻识趣的干脆去软榻上躺着了。
软榻上尽是明沉身上淡淡的香气,燕惊寻情难自禁的深吸了一口,宛如一个变态。
明沉见燕惊寻背对着她躺在了软榻上,她便放心的拿出了腰带里藏着的燕尾镖。
没错,明沉她是故意不搭理严捕头的。
她并不想让严捕头看到自己的燕尾镖,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在雕刻。
明沉在看着窗外的同时,就起了雕刻的兴致。
之前打算送给吴管事的如意早就雕好了,连抛光都是明沉平日里寻时间自己亲手打磨的。
那块黄花梨木的料子还剩下一点,刚好可以雕一个小物件。
还有两个时辰,足够她将物件大概给雕刻出来了。
只是,到底雕个什么玩意儿比较好呢?
明沉左手上利落的迅速转着燕尾镖,镖尾的银色冷光不断在明沉的左手指尖跳跃。
明沉兀自转着燕尾镖的手忽然一停,她想到雕什么了。
再过不久,便是荷花盛放的日子。
明沉喜爱荷花,说实在一点,是她喜欢莲藕。
无论是刚从水中摘下来的鲜嫩莲藕,抑或是被碾磨成粉做成糕点的藕糕。她都爱不释口。
明沉从怀里掏出仅剩的一点黄花梨木料子,仔细端详。
她仔细琢磨自己下刀的笔法,手上动作不停。
明沉曾多次拿燕尾镖代替刻刀来进行雕刻,她这一手已是相当熟练了。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她便雕刻出了荷花的大致轮廓。
燕惊寻早就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猜到明沉应该是背着他在做什么正事。
既然明沉不想让他看到,那他就索性不看了。
之前,明沉还觉得两个时辰很难挨。
但当她全身心投入到雕刻大业时,时间就在不经意间悄然流转。
明沉雕完最后一笔的时候,天色已经是大黑了。
楼里正是夜深人静之时。
明沉心满意足的将木质的小荷花放到怀里藏好,再把燕尾镖放回了腰带里。
她转身看着燕惊寻。
燕惊寻伏在软榻上,背对着她,明沉也不知道他是否正在熟睡。
正在明沉犹疑着该如何叫他起床的时候,燕惊寻翻了个身,面朝着明沉。
他的一双凤眸明亮的恍若天上的星辰,熠熠生辉。
明沉心里纳闷,很奇怪。
拥有如此凤眸的人,居然只是一个普通相貌的寻常人。
她垂眸看着那张脸半晌,暗叹了一口气。
不应该啊,这张脸配不上这一对明眸。
明沉想象不出怎样的面容,可堪与他的凤眼相配。
她脑中闪过很多人的脸,渐而又都消逝了。
明沉嘴角下撇,她劝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没有人会刚好与她一样,也用了一张假皮子,还正好与她遇见。
这人是京城来的捕头,不是可以轻易冒充的,况且豫州县衙的主簿曾见过那个捕头。
明沉定下了神色,呢喃低语道:“严捕头,你看,是不是时辰差不多,我们也该去后院探探路了。”
燕惊寻了然一笑,他掀起薄被,从软榻起身。
“崔姑娘,准备好了么?无事的话,那现在的时辰就刚刚好。”
明沉哪有多余的事情,她现在一心想着早去后院早了事。
明沉怕黑,更怕尸体。
但在严捕头面前,明沉丝毫不想露怯。
明沉从竹椅上站起来,径直走到门口。
她挑眉示意燕惊寻跟上。
燕惊寻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窗户。
明沉不解的看着他。
燕惊寻淡笑道:“是我疏忽了,我居然忘了与崔姑娘说。崔姑娘,我们不从门口出去,直接从窗户下。”
“为什么?”明沉走到了窗户边,往下望,窗下便是后院。
“我们若从门口出去,要去后院还要绕好大一圈子,楼里的有心之人难免会注意到我们。倒不如,直接从窗户跳下去。”
明沉看了一眼三楼的高度,第一反应便是腿软。
别的倒没什么,但她恐高啊!
她推辞的说:“可严捕头知道她们放在了后院何处,便要擅自去找寻。我看,我们还是先去找之前那个安放尸体的小厮,让他领着我们前去。”
燕惊寻很不赞同,但还是压低着声音道:“不能去找小厮。我们本就是打算偷摸去瞧的,你找了小厮,便已经很张扬了。”
明沉立即反驳道:“怎么会,我看那个小厮挺老实的,我们让他保密不久好了。我们偷偷的从门口出去,也没人会知道啊。”
燕惊寻摇了摇头:“他是挺老实的,但未必会一直老实。你应该也听到过小厮家里的情况,他还有弟弟妹妹要养。像他这样的人,被人拿捏,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至于你说的后院里安置的地点,我看看便也知道了,不用着急。”
燕惊寻当然是不着急的,如今着急的可是明沉。
她本就不善言辞,燕惊寻又把她所有的理由都给驳斥了回去。
明沉真的不想跳楼啊,这可是三楼。
槛露楼建的宏伟大气,它的一层楼相当于其他宅院的两层楼。
如此算来,这三层楼就相当于寻常的六层楼。
明沉表示丑拒,然燕惊寻他见明沉迟迟没有回应,以为明沉是默认了。
他瞧了明沉一眼,便推开了窗户,打算从窗上跳下。
明沉连忙拽住燕惊寻的衣袖,讪讪道:“严捕头,我认为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现在就要从窗口跳下去吗?”
他回头看着明沉:“自然,早去早回啊,别耽搁了时辰。还是你是想先跳下去?”
明沉低语:“严捕头,我这胳膊腿怕是不能从窗户直接跳下去。”
燕惊寻忽然回神了,是了,橙子她不会轻功,还怕高。
他提了个主意:“那我先跳下去,然后接着你?”
明沉脸色更黑,在楼底接着她,到时没接中,倒霉的可是她自己。
她没有说话,就只是静静的看着燕惊寻。
燕惊寻知道自己这个主意废了,他又提了一个:“或者,倘若崔姑娘不嫌弃严某人的话,严某可以抱着崔姑娘跳下去。姑娘安心,严某的轻功很好,定不会摔着姑娘的。”
明沉还是不太满意,但眼下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她只能无奈的答应了燕惊寻。
燕惊寻一手把明沉带到了自己的怀里,一手紧紧搂住她的腰身。
他还为自己的揩油举动解释道:“崔姑娘,我抓的紧一些,你就不会掉下去了。还是你希望我手劲松点?”
明沉身体僵硬,面无表情道:“就这样吧,我们快点下去吧。在窗口吹着冷风,也是头疼。”
燕惊寻俯身贴着明沉的脸,一跃而下。
他的呼吸打在明沉的脖颈上,明沉还没来得及尴尬,两人便落到了后院的平地上。
燕惊寻怕引起明沉的疑虑,一落地,他的手就恋恋不舍的从明沉腰间收了回来。
他默默曲起手指挠挠掌心,回味着明沉腰肢的柔腻触感。
天气渐热,初夏已至。明沉的衣服已经从厚实的冬装换成了薄薄的夏装。
燕惊寻隔着薄薄的一层衣衫,几乎能摸到明沉的肌肤。
他的脸微微泛红,但因为脸上还贴了一层假皮子,在夜色中倒是看不出来。
明沉不自在的望了望四周,此时的后院一片漆黑,只有天上淡薄的月光铺撒在地上,几不可见。
“严捕头,我们现在去哪儿,你带烛火了吗?”
“没带烛火。我白日从窗外往下看的时候,已经大概知道小厮会把尸骨放在何处了,若我所猜不错,应该是在后院东南角的假山附近,那边不远处就有一些灌木丛。”
明沉从怀里掏出夜明珠:“那这个就刚好派上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