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沉拿着不过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夜明珠发出的光是那种淡淡的柔和之光,并不刺眼。
俗语有言:灯下观美人,月下观君子。
夜明珠虽不是烛火,但燕惊寻见明沉还是心生欢喜。
因为方才之事,他的脸上的微微泛起的热度还未褪去。
燕惊寻可以看到拿着夜明珠的明沉嘴角绚烂的笑意,他呆愣片刻,一会儿才面不改色的冷静道:“崔姑娘,那就劳烦你拿着夜明珠走在我身边。如今是深夜,你若怕的话,就跟紧我。”
明沉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是怕的,她现在站在后院的地上便觉得双腿发软。
果然,她这个胆量不适合斗智斗勇,她只配做条咸鱼。
明沉和燕惊寻两人肩并着肩,沿着后院曲折的铺着青石板的小道走着。
其实,是燕惊寻在领路。
明沉是一个没有方向感的姑娘,她平常辨认东南西北靠的是罗盘。她怀里至今还藏着一个小罗盘。
燕惊寻领着明沉来到了后院东南角的假山附近。
在夜明珠和月光的微弱光芒的照耀下,假山显得诡谲幽暗,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恐怖气息。
明沉捏举着夜明珠的手顿时就捏紧了,她的另一只手情不自禁的拽住了燕惊寻的衣衫袖口。
明沉的声音都在颤抖着:“严捕头,我们接下来是去哪里呢?”
因为明沉内心感到害怕,所以她看什么都觉得诡异。
她甚至有了淡淡的不喜,哎,这事儿就应该正午十分来做的。
但是为了方便查案,明沉也知道自己不得不和燕惊寻在深夜时,偷摸过来查看。
燕惊寻的手悄悄抓住明沉的手,将她的手拢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明沉先是一愣,但后来也就随他去了。
在害怕面前,牵个手又算得了什么呢?
明沉迫切的需要他人给自己力量,她需要慰藉。她想要抓一个什么东西在手里,好让自己不再那么的害怕。
而此时的燕惊寻伸出来的咸猪爪,就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燕惊寻还安抚性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柔一笑:“先去假山里面看看,应该就在里面。崔姑娘怕的话,可以说出来,我不会嘲笑你的。”
明沉脸色讪讪,她嗫嚅低语:“我确实有些害怕。不过,严捕头会护着我的,是吧,我们可是朋友啊!”
燕惊寻郑重的答道:“当然,一个男儿家自然不能让一个小姑娘担惊受怕的。崔姑娘,我这只手,就暂时借你一用了。你害怕的话,就握紧它。”
朋友,鬼才想跟你做朋友!他只想做明沉唯一的挚爱。
燕惊寻深知明沉怕黑的秉性。
明沉不怕的东西很多,但怕的东西也有很多。
她怕狗,怕高,更怕黑暗。
他先前握住明沉的手也只是单纯的想安慰一下她,结果如今明沉嫩白的小胖手就在他的手心里,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燕惊寻面上不露声色,心下浮想联翩。
两人牵着手,走进了假山里。
明沉的手没有松开,甚至还握的更紧了;而燕惊寻也没有。
燕惊寻脑中突兀的蹦出一句话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希望这一段路能再长一点,这样他们就能握着手走的再久一点。
像这样手牵手一起走路的几回,也不知下回遇上该是什么时候了。
燕惊寻珍惜这短暂的时光,而明沉却希望快点走完、快点查完案子好回去好好歇一会儿睡觉。
明沉时不时的就四处打量一番,又时不时的会因为害怕而不自觉的在燕惊寻掌心内蜷缩着自己的手指。
假山内部因为没有月光的抚照,只有明沉手上发着柔光的夜明珠,故而愈发幽深暗淡。
明沉走了一会儿,还没有走到头。
她不耐烦的轻声问道:“严捕头,你找到了吗?确定是在假山里面么?可我怎么还没看到呀。”
燕惊寻垂首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说道:“崔姑娘,这假山不寻常。它内部很空旷,我们走了这么久都没走到尽头。我的猜测应该不会错,此处便是藏东西的最佳地点。”
行吧,你说是就是。
明沉不想反驳燕惊寻,只想快点找到被小厮安放隐藏起来的尸体,然后快点了事。
一语刚落,燕惊寻又紧贴着明沉的耳朵说话:“崔姑娘,我们先停下脚步,我好像看到了。”
燕惊寻的呼吸直打在明沉的耳朵上,明沉不自在的偏了偏脑袋。
她偏过脑袋之后,才反应过来燕惊寻说的是何意。
明沉很是激动的问,她连声音都忘了压低了:“在哪儿呐?”
燕惊寻又凑在她耳朵跟前说:“崔姑娘,我们在这个假山里说话还是要小声一些。小心驶得万年船啊!这个假山太大了,你看,你方才说话也是有回音的。我建议,我们可以彼此贴耳说话。”
明沉冷声道:“一定要这样吗?”
燕惊寻面上一本正经,全然没有凑在明沉耳朵跟前说话的促狭神情。
“不一定,这只是我严某人一个小小的建议。崔姑娘,若觉得为难,那就算了吧。毕竟,你我男女有别,靠的如此之近,恐毁小姐名节。”
这招以退为进的招数,配上明沉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明沉很快便同意了燕惊寻的说法。
左右不过是贴耳说话罢了,明沉曾干过比这出格的事情可是多了去了。
她欣然同意了燕惊寻的提议。
明沉知道燕惊寻的顾虑,他怕两人说话太大声,回音蔓延开来,经过假山的人会注意到。
燕惊寻牵着明沉的手来到一副壁画面前,他将壁画直接掀了开来,里面是一个二尺见方的小隔间。
明沉这才注意到,他们从假山口一路走到假山的内部,假山上绘有各种各样的壁画。
但只有眼前这一块壁画是假的,它只是用画纸画上去的,与那些刻在石壁上的壁画截然不同。
而楼主人故意在假山这儿放一幅画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就是想不让人发现画背后的密室,或者说不愿意密室太过张扬。
燕惊寻牵着明沉的手,将明沉拉进了这个只有二尺见方的室内。
两人一进去,室内的空间更显逼仄狭小。
正对着他们的便是一个长桌,燕惊寻和明沉要找的王姐的尸体就放在桌子上面。
桌子不大,放一个已是刚刚好。
至于红芍姑娘的尸体,则是被草草了事的丢弃在了屋内的草垛子上。
假山里的密室很是阴凉,也不知是不是明沉的错觉,她甚至还能感觉到有凉风从耳畔拂过。
尸体在假山里放了一两日,还没什么大的变化。
燕惊寻牵着明沉走上前去,明沉因为太过害怕而把身子半躲在了燕惊寻的身后。
“小厮藏的这个地方倒真够隐蔽的。”燕惊寻喃喃了一句,便用另一只不曾牵着明沉的手翻看着尸体。
明沉将夜明珠伸的更前了,好让他看得清楚。
燕惊寻瞧了很久,明沉才贴耳低语道:“严捕头,你好了没?”
“没有,只是可惜了。还记得红芍姑娘上吊的白娟吗,当时就应该直接偷偷拿去查是什么毒。红芍姑娘的尸体被人动过了,她指甲短了一截,里面的白色东西是彻底不见了。”
明沉抖着声音道:“还有这么缺德的人,给逝者剪指甲的,我还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事情。那现在怎么办?”
燕惊寻顿了好久,才悠悠道:“或许,只能取一些头发了,然后再找大夫看看她们两个所中的毒。”
明沉快语道:“可毒若是很轻,头发上是查不出来的。”
“对,故而我们只能祈祷幕后之人足够心狠手辣了。”
燕惊寻话语间,将王姐和红芍姑娘的头发各自扯了几根,用布包起来,放到宽大的袖子里。
燕惊寻迈着步子走到了外边,明沉牢牢的握着他的宽厚手掌。
两人走到壁画门口的时候,燕惊寻回头远看了一遍,目光扫过两位姑娘的尸体。
他嘴角似笑非笑,好半晌才启唇道:“走吧,我们明日下午再来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惊喜呢。”
“惊喜?”
燕惊寻牵着明沉撩起纸质的壁画出去了。
他淡淡道:“对啊。就像我们今晚看到的惊喜一样。”
明沉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严捕头说的话听着没头没尾的,在这个幽深黑暗的假山里怪吓人的。
明沉虽然没听懂,但也不想再多问。
快点出去就好了,然后回竹纹斋睡一个好觉。
明沉漫不经心的想着其他的事情,燕惊寻也牵着明沉出了假山口。
天空依然是一片黑色的幕布,月亮羞怯的躲到了云后,几颗星星还在闪着细碎的光芒。
燕惊寻和明沉原路返回到了竹纹斋的窗户下面。
明沉看着窗户内还亮着的灯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总算舒心了。
燕惊寻趁着明沉叹气的功夫,揽着明沉的腰,飞升上了窗户内部。
明沉看了看软榻,又想着严捕头今晚的良好表现。
她不舍道:“严捕头,如果你要睡软榻,我可以让给你的。”
燕惊寻从竹制的柜子里掏出一卷席子和一层软垫,就直接躺在了地上。
“不用了,你睡软榻,姑娘家可不好着凉。我,一个粗人,睡哪里不是睡。”
明沉有些感动,她的声音更是柔和低婉:“好吧。严捕头,我给你再找个被子。”
明沉找了半天,才翻出一块窄小的毯子。
她将毯子丢在了燕惊寻的身上。
“严捕头,你就先用这个毯子将就着。应该可以的吧。”
明沉看了看燕惊寻高大的身体,又瞧了瞧他身上那块窄小的毯子,犹疑不定。
“或者,我们俩再换一换,那块毯子我来盖,我身上的薄被扔给你。”
燕惊寻将毯子盖在身上,将身上的大衣脱下也盖在了身上。
他沉声道:“好了,不是累了吗,快睡吧!不必管我了。今晚我做的事,不过是在尽一个朋友的本分。换成我任何一个朋友,我都会如此做的。”
明沉低低的应了一声,她将薄被盖过头顶,转个身眯着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燕惊寻用内力隔空熄灭了房里的烛火。
他听到了明沉小小的呼噜声,伴着橙子的呼噜声,他也渐渐睡着了。
月亮又从云里出来了,它柔柔的透过窗前的帘子拂过安睡之人的脸庞。
他们面上都带着笑意。
月凉如水,却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