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沉知道燕惊寻说的楼里不太平指的是什么意思。
她也不想再跟严捕头呛声耍嘴皮子。
明沉坐在竹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竹筷。
好饿呀!
方才睡着没觉得,如今一起来便觉得恶了。
严捕头不是说叫她起来是用晚膳的吗,怎么晚膳还没有来。
燕惊寻瞧见明沉正在不耐烦的瞧着竹筷,知道她是饿了。
燕惊寻拍了拍明沉的肩膀,关切道:“晚膳应该一会儿就来,现在还在上菜呢。我先给你去楼里那几块茯苓糕和玫瑰酥垫垫肚子。”
明沉连连点头,她欢快道:“极好极好,严捕头真是一个秒人。”
她方才还与燕惊寻在斗嘴,这会儿倒是全忘了。
明沉脾气执拗,但来的快,去的更快。
燕惊寻推门出去,临出门前还不忘在叮嘱明沉一句:“我先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就在这里等着,别乱跑。”
明沉好心情的冲他嘟嘟嘴,扬声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顺便再看看有没有白糖糕。”
燕惊寻无奈的应了声,出门去了。
明沉爱吃甜食,这点很不像冀州的当地人。
她小时候喜欢吃甜甜的食物,诸如蜂蜜、白糖等等这些。后来,许是因为渐渐感觉到了生活的愁苦,她愈发爱吃甜食。
母亲崔氏常常劝阻她,让她不要多吃糖,尤其是在睡觉之前。
表面乖巧听话、实则任性妄为的明沉从来不听。她话语上说一句“知道了,知道了”,然而甜食照吃不误。
明沉偷偷背着母亲在睡前还吃几勺子蜂蜜,甜甜的蜂蜜,仿若能甜到人的心里。
久而久之,明沉的牙齿不太好。
很快,母亲就发现了这一问题。明沉遭到了一顿狠厉的批评,这回连姐姐明澈也不站在她这一边。
所幸人都有换牙期。
不然,她的牙齿就全都得遭殃了。
长大后的明沉虽然学会了收敛,但骨子里爱吃甜食的天性并未泯灭。
明沉曾经有一个很伟大的梦想:吃最好的甜品,写最甜的话本!
然而,明沉写的话本确实是有甜甜的那种。但更多的却是甜中带虐,满口玻璃糖,咬一口全是渣。
明沉等了大概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燕惊寻就回来了。
明沉瞧着燕惊寻手里的白糖糕、茯苓糕和玫瑰酥,笑弯了眼角。
她轻笑着对燕惊寻说:“严捕头,你的动作真快,比着楼里的人快多了。你看,你都回来了,他们连晚膳都没有给我们送过来。”
燕惊寻将食物放到了竹桌子上。
明沉迫不及待的就要伸手,直接用手拿。
燕惊寻轻轻怕了拍明沉的手背。
明沉疑惑的扫了他一眼。
燕惊寻淡淡道:“这些都是刚出锅的,还很烫。你先拿筷子夹着吃会比较好。”
明沉笑眯眯的点头:“谢谢。你也用点吧。”
明沉直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白糖糕到嘴边。
她小口小口的吃着,因为是真的很烫,严捕头没骗她。
明沉一连吃了几块糕点,才觉得不怎么饿了。
她拿起筷子,打算就再吃最后一块茯苓糕。
她想,吃完这块,再过一会儿,晚膳便来了。
嗯,也不能吃太多糕点,就不吃晚膳了。这样,不好,糕点毕竟只是点心。
这时,燕惊寻又拍了拍明沉的手背。
他将一杯沏好的清茶递在了明沉的眼前。
明沉迟疑的看着他。
燕惊寻薄唇轻起,嘴角似乎还微微勾起:“方才,崔姑娘一连吃了好几块糕点,想必是有些噎住了。喝点茶,润润嗓子吧。”
明沉摸了摸耳朵,垂首端起了茶盏,小口啜饮。
今日里,严捕头对她的态度也太好了吧。
又是给她拿点心,又是让她注意喝茶的。
明沉不自在的默默喝茶,等着晚膳。
晚膳终于在明沉千呼万唤中姗姗来迟。
槛露楼里,所有的菜是一次性上齐了,才端上来的。
故而,等的时间要比其他饭馆、酒楼里要久一些。
送晚膳的侍女送完后,就默默退出了房门。
明沉先给自己碗里夹了几个狮子头。
狮子头色泽是淡淡的红色,上面淋了一层酱汁。轻咬一口,里面的层层肉食肌理分明,肥瘦相宜,软糯可口。
明沉从没吃过正宗的狮子头。
正宗的狮子头是扬州当地的特色菜品。
但她觉得槛露楼里的厨子做饭水平很有一手。
当年,明府里曾有一个扬州来的大厨。他在明府也待了五六年。
其中,他最为擅长的一道菜便是狮子头和大煮干丝。
明沉对大煮干丝没什么特别的偏好。无他,只因为它里面没有肉。
明沉常常会在他当值的那一天,点上一份狮子头。
肉多圆子也大,一口下去超级赞。
明沉吃完了一个狮子头,才抬起头来。
她看到燕惊寻碗里什么都没有夹,他连筷子都未动。
明沉呆呆的问了句:“严捕头,你不饿的吗?我跟你说,虽然槛露楼里吃饭等的时间久,但菜品的味道还可以,对得起等它的时间。你尝尝这个狮子头,它就很不错。”
燕惊寻没有吃,是因为他方才一直在注视着明沉吃。
明沉吃的很欢,脑袋还一伏一伏的。燕惊寻心里也很是欢喜。
他并没有感觉到饿,光看着明沉吃他就觉得饱了。
但现下明沉问起他来,他才发现他也是有点饿的。
他听着明沉的推荐,夹了一个狮子头到碗里。
狮子头上的酱汁是甜甜的,说不上来是什么酱。
这种酱汁明沉会喜欢,但燕惊寻对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
燕惊寻在明沉期待的目光中吃了一个狮子头。
他的第一感觉是肉质紧实,层次分明,确实是一道好菜。
明沉见燕惊寻吃完了一个狮子头,又往他碗里夹了三个。
她眉飞色舞的说:“是吧是吧,我就说楼里的师傅做狮子头很有一手。味道是不是相当不错?既然我们出来化的钱,大部分都是可以官府报销的。那也不必委屈了自己。你方才什么都不吃,到最后可是便宜我了。快点用膳吧,你不是说晚上还有正事要办吗?”
明沉心里其实很是舍不得狮子头。
那一个盘子里总共就只有十二个狮子头,明沉之前就有数过的。
她方才一口气吃了三个,燕惊寻又吃了一个,她还给燕惊寻又夹了三个。
现下盘子里就只有五个狮子头了。啊啊啊,这点根本就不够她霍霍的!
明沉兴致来时,胃口可大了。
当然,她的兴致不常来,她的饭量通常也很小。
燕惊寻看了看碗里的几个狮子头,也低下头吃起饭来。
他不时还夹点别的菜品,但不知怎得,就是没夹过盘子里的狮子头。
明沉注意到了这一点。
不夹就不夹吧,刚好便宜了她自己。
反正,明沉很爱吃。
明沉不曾看到,对面坐着的燕惊寻在看到她低头吃着狮子头时,眼里的笑意。
没错,燕惊寻是故意的。
他本来就不喜欢狮子头上甜甜的酱汁,又见明沉喜欢,他可怎么愿意与心爱的橙子争抢呢?
当然是全部让给她啊!
再说明沉之前给他夹了三个,他已经很开心了。
从冀州一别到如今已有三年了。他还是今年年初刚看到的明沉。
两人能坐在一起用膳夹菜打闹,这些简直是燕惊寻许久之前梦中的场景。
如今,梦中的场景一一在眼前复刻,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但或许也是有的,他最大的贪念与妄想,他从未对明沉说出口过。
明沉或许隐约猜到,但也没戳破。
天色渐黑,月明星稀。
明沉和燕惊寻总算吃完饭了。
这就要怪明沉与燕惊寻时不时的闲聊了。
明沉吃饱之后,见菜还有很多。
她想歇一会儿再战。
便与燕惊寻嘴上叨叨叨,叨个不停。
谁料,燕惊寻不断没有打断她,反而与她畅聊了起来。
一开始,明沉扯得还有理有据,她在与燕惊寻聊着天地间的奇闻怪谈。
后来,那便是天南海北的胡扯,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
偏生燕惊寻还一边颔首微笑,一边与她聊天。
燕惊寻有没有觉得尴尬,明沉不知道。
但明沉觉得挺尴尬的,她并不是那种能被别人的话头捧得找不着边的那种人。
明沉讪讪的住了嘴。
她默默偏头看着窗外,假装在看着什么。
半晌,才冷静道:“严捕头,真是见多识广。今日里,兴致很高嘛,还愿意和我扯皮这么久。”
燕惊寻笑了几声:“我不止今日兴致很高,只要你愿意与我畅聊,我都在的。与你聊了这么久,我真的觉得很愉悦。”
燕惊寻的直男技能居然没有被触发,他莫名其妙觉醒了彩虹屁技能。
他有脸夸,明沉没脸应。
明沉只要一想到刚刚自己到底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连那种话本子里的小事和禅宗周易里的不解疑惑之处她都要与严捕头探讨。
严捕头面上不说什么,也不知私底下会不会议论她这人脑子有坑,啥啥都能扯一嘴巴。
明沉没脸,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原地消失。
燕惊寻许是感觉到了明沉的尴尬,他出门将碗筷、空的餐盘都放回了楼里。
明沉看着燕惊寻一走,就将自己的小脑袋瓜埋到了软榻上的被子里。
她的双腿不住乱晃,嘴里还喃喃自语。
这也太尴尬了。
居然会对一个还不是很熟的朋友,聊这么多,还随心所欲的。
她埋了一会儿脑袋,又猛地将头抬了起来。
明沉安慰自己,没事,就当是一场梦,啥也没发生,梦里什么都有。
幼年的明沉渴望与他人交谈,但她总是过于紧张,一出口就成了结巴。
很多孩童明面上看着她是明府嫡女的份上,与她玩乐。背地里却都嘲笑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小结巴。
久而久之,明沉就不再多语了。她回答也是故意一个字两个字的蹦出来。
明沉大概知道结巴不好,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结巴。
她渴望朋友,厌恶被嘲笑。
母亲崔氏还以为她是终于懂事了,所以才沉默寡言。
因为平日不与人交谈,但她心里又是很想与他人谈话的。
她便总是将每日发生的趣事写下来,或者将自己白日里的情绪写在纸上。
晚上睡觉时,明沉还总说梦话,嘀嘀咕咕的,但又听不太清。
母亲崔氏和姐姐明澈都有撞见明沉说梦话的场景。
她身体蜷缩的睡在床上,眉毛轻皱,嘴里喃喃。
幼年的明沉还不知道,她会在书院里遇上一个人,他不嫌弃她是个结巴。
他包容她,也打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