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沉的目光顿住了,她脸上的讶异都快收不住了。
还是燕惊寻看明沉的脸色不对,直接把她拉出了门。
明沉被燕惊寻搀扶着,晃晃悠悠的走出了槛露楼。
她神色未定,惊惶之意溢于言表。
燕惊寻见出了槛露楼的门,明沉还是一副说不上来的古怪模样。
他柔声问道:“怎么了?你方才看到什么了,吓成这样?别怕啊,我们现在出了槛露楼了,很安全的。”
明沉伸出自己胖胖的小肉爪扯了扯燕惊寻的衣袖下摆。
她的话语淡淡:“你方才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屏风?我看到屏风后有一截灰色的衣袖。”
燕惊寻安慰明沉:“你会不会是最近一直太紧张,故而看错了。我们两个进去与莺娘交谈了那么久,如果有人,莺娘应该也不会让我们进去,并且她还泰然处之啊。许是刚好屏风后摆了把椅子,上面有一件衣衫罢了。”
明沉本来也没多看,就突然的被燕惊寻拉出了门。
她一时也分不清那衣衫是否是之前挂在那儿的,还是穿在人身上的。
明沉也认为燕惊寻这话说的有道理,便也不去多想了。
想不通就干脆不去多想,不必再自寻烦恼,这是明沉一贯的咸鱼秉性。
她将此事抛在了脑后,放下心来。
燕惊寻与明沉两人趁着霞光中的暮色回到了逐风客栈。
两人的背影被弄堂处的点点灯笼烛火越拉越长,影子彼此交缠在一起,相互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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槛露楼里的鹧鸪阁
莺娘见明沉和燕惊寻两人走远了,才又重新坐到了案几旁的软垫子上。
她声音疲惫却又严厉的呵斥道:“怎么,还不出来?刚才,人还没走,你就急着出来,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屏风后头,一个身穿亚麻灰衣的小厮慢慢的走了出来。
他十分害怕,但还是弱弱的问了一句:“莺娘子,我的家人,你什么时候给放了。”
莺娘冷冷一笑:“放?那就要看你办事尽不尽心了。你若是办事办得好,那我自然早日保你家人安然无恙。你若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阳奉阴违,那你的家人我可就不敢保证他们的下场了。”
小厮跪在地上,他的头一直低着,远远看去他的头几乎是贴伏在了地上。
小厮的身体还不住的轻微颤抖着,显然是怕到了极点。
莺娘瞧着小厮的胆小模样,嗤笑一声:“真是个没出息的,如今还没让你做什么呢,你便吓成这样。我问你,昨日夜里,你深更半夜在后院里做什么?如实回答。”
小厮怯懦道:“我干的是正经活,是老鸨吩咐我的。楼里的王姐死了,老鸨命我偷偷在后院寻个隐蔽之处埋了。”
莺娘轻笑出声:“王姐死了,可真不错。怪只怪她太过爱财,怎么也管不住自己这张嘴,一天到晚搬弄是非。她若是安分一点,也不至于如此了。你说她这样的长舌妇,可不就该下地狱吗?如此,才可永远保守秘密啊。”
小厮被吓到了,更加不敢说话。
他隐约从莺娘的话中猜到王姐的死与莺娘脱不了干系,可这毕竟是一个楼里的姐妹,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他知道莺娘敢把这事告诉他,也是把他彻底拴在了她的这条贼船上。
他若敢说出去,他被莺娘握在手中的家人恐怕就会凶多吉少了。
莺娘本也没指望着小厮答话,看着小厮的鹌鹑样子,又是冷呵了一声:“真是没用的东西。算了,我问你这几日不是说有人来楼里查王姐和红芍的死吗,他们查出什么名堂了吗?”
小厮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奇怪,他疑惑道:“莺娘子,他们这不正在查吗,还没什么结果。方才,他们还来你这儿打听王姐之事呢?”
莺娘先是一愣,忽而又大笑:“原来是他们两个。那个姑娘瞧着呆呆傻傻的,是个好骗的。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耳根子软。那位黑衣的男子倒是个硬骨头,怕是京城来的捕头。之前就听老爷说起过,有几个捕头到兖州东郡来查案了。”
莺娘喃喃自语了几句,便又看向小厮:“你放心,杀人的事情我可没让你做,你也不必怕我成这样。姑娘家的心才叫硬呢,你与红芍比起来可差远了。只可惜兖州风云渐起,红芍这把用的顺手的刀也只能作废。”
小厮等了一阵,都没有等到莺娘的吩咐。
他干脆自己问出了声:“莺娘子,不知你把我叫过来,是还要让我做什么?我之前也给了你红芍姑娘房里的钥匙,应该没有我的用处了吧。小人只是个粗人,什么也不懂的。”
莺娘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茶水击在白瓷的茶盏上,林林琮琮。
莺娘半挑着眉毛,声音飘飘忽忽的:“你的用处还大着呢。若我没猜错,你今夜还要去搬红芍姑娘的尸体吧?”
小厮搞不清莺娘的意思,他干涩道:“是,老鸨之前跟我说过了。”
莺娘笑意更甚,她手指上鲜红的蔻丹被白瓷茶盏衬得更是鲜艳光亮。
“那你的用处不就是来了吗?你要争取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用之人,多替你的亲人们想一想。”
小厮似乎猜到了什么,他犹疑的问:“莺娘你的意思是...?”
莺娘拨弄着手腕上的纯金镶玉的手串,点拨道:“你看,你也不蠢啊,这不是猜到了吗?放心,目前没什么事情找你的。但若是那两位查案的人去楼里的后院里调查尸体,你得给我暗中盯着他们的进展,记得随时向我汇报。其余的我之后想到了再说。”
莺娘见小厮默不作声,又温声软语道:“这个活可已经是最轻松的活了。可没让你去害人吧,那两个指不定都是捕头,我也不至于向官家人下手。你要做的便是暗中盯着他们,向我汇报一下情况。你若做的好,银子也是有的。”
小厮这才应了声。
他是真的不想再参与什么害人的勾当了。
如果昨夜他能再小心一点,再晚一点出门去后院搬运尸体,说不准就不会被莺娘偷偷瞧见。
莺娘也就不会打他的主意,不会去连夜威胁他要他将红芍姑娘房里的钥匙给她,更不会事后抓了他的家人胁迫他替她做事。
昨夜后半夜,莺娘问他讨要钥匙时,小厮就觉得奇怪。
果然,今日白天,红芍姑娘就直接上吊“自杀”了。
小厮见莺娘兀自品着茶,就随意寻了个借口退下了。
莺娘等到送晚膳的姑娘来房内送了晚膳,之后用完膳才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溜到了后院的一角。
莺娘从怀里拿出一些玉米穗粒,将之撒在地上。
她还故意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一只胖胖的小白鸽从树上飞了下来。这是莺娘很早之前就养在后院里的。
白鸽欢快的啄着地上的苞谷穗粒。
莺娘则等到白鸽吃饱后,才将一个竹管绑在了它的后腿上。
白鸽会意的高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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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余晖都已散尽,月亮悄悄爬上了天边,不时还有星星在周边闪烁点缀。
辰府老爷的院子里飞来了一只白鸽。
辰老爷轻车熟路的从白鸽后腿上取下竹管。
他从竹管里抽出一张细细卷好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夜半子时,鹧鸪会面,有要事。
辰老爷看完纸条,就用一旁的烛火将纸条燃尽了。
他给白鸽撒了一些谷子。白鸽低头不停的啄来啄去,好不可爱。
辰老爷依言在子时来到了槛露楼。
他是从槛露楼的后门进的,故意避人耳目。
他轻轻叩了鹧鸪阁的门扉,在门边等待。
莺娘开了门,还不忘让辰老爷先进屋,她自己则在两边张望着。
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她才放心的关上了门。
辰老爷坐在了软榻上,莺娘也随之坐在了软榻边上。
莺娘紧张的问道:“你这次来,应该没有人注意到吧?”
辰老爷知道莺娘为人谨慎细心,他轻声安慰:“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这都多少次了,我哪次被人撞见的?”
莺娘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莺娘小声提醒道:“你忘了那个王姐啦?她之前可老是半夜不睡觉,在楼里瞎晃悠。我不是怀疑,而是肯定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你说她会不会知道那件事情?”
辰老爷见莺娘疑神疑鬼的,嗤笑一声:“她怎么可能猜到那件事?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乐人,你把事情想得复杂了。有时候,心眼少一点,烦恼也会少一点。你这完全就是自己吓自己啊。”
莺娘被辰老爷堵住了话头,她无奈的撇了撇嘴,心里却是不以为意。
她知道王姐撞见她与辰老爷的事,或许还知道了一些。
但莺娘不知道王姐知道的到底是什么事。
可王姐这个人太不安分了,之前下毒陷害她也就够了,后来还为了钱财想要出卖自己撞见的秘密。
知道了秘密,有时候是危险的;想要暴露秘密,更是致命的。
好在莺娘一向是一个有准备的人,走一步便要向三步。
莺娘在得知王姐曾下毒害她之后,便给她下了相思蛊。
而她在楼中又用重金收买了与王姐有旧怨的红芍,让红芍成为了她的帮手。
莺娘又刚好把这个蛊虫的引子给了红芍,让红芍在王姐不安分的时候动手。恐怕王姐就要说出那个秘密了。
到时候,牵扯可就大了。
红芍办事是办得不错,只可惜红芍跟着莺娘的时日已久,知道不少内情。
兖州几个捕头又来查两年前的大案,若是顺水推舟,查到了槛露楼里,发现了什么破绽。
他们再对红芍严刑逼供,红芍抵不住刑法说了什么,那就得不偿失了。
莺娘深知想要保密的最好方法可只有一个。
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永远安全,永远不会说出秘密。
莺娘还为红芍买了香烛,打算过几日去庙里为她上香。
怎么说也是她最喜欢的一枚棋子,养了好几年,花了那么多的心血,就这么废了。莺娘也是有些心疼的。
辰老爷看到莺娘不以为意的神情,就知道她没有往心里去。
他淡淡道:“你这次找我来,是有什么要事吗?最近,兖州有捕头在查两年前的案子,衙门也都盯得很紧,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我们私下里还是不要见面了。”
莺娘眉毛一扫,顿时就不悦了:“怎么?我就不能没事来找你吗?我可听说你这段时日,去西街去的很勤啊?柳姑娘当真温柔美丽,把老爷的目光都给勾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