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老爷斜了她一眼:“我对你的心,你还会怀疑吗?柳氏只不过是一个消遣玩意儿,你也与瞎她计较。这些年里,我对你可够好了。”
莺娘默不作声。
是,辰老爷是对她好,对她温柔。可都是些虚情假意。
辰老爷对她的感情,也只不过是建立在她替辰老爷办事的基础上。
她有用又安分,辰老爷才没有废了她的念头。
每次辰老爷来找她,都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若是真爱一个女人,是没有可能两人之间只谈事情,不谈感情的。
莺娘心里知道这不是爱情,辰老爷最终也是靠不住的。
他许下的那个诺言,说是等一切终了之后就迎她入府做大夫人。莺娘是从来不信的。
她一个花楼乐人,没有好的家世地位,没有花容月貌,就连曾经引以为傲的嗓子都被王姐下毒废了。她何德何能可以去当五大世家里最富贵的辰家的大夫人。
莺娘一直想着脱离辰老爷这个泥沼。
可她知道的太多了,就是她想走也很难。辰老爷不会轻易放过她。
莺娘更不敢直接对辰老爷说她想离开,因为一旦离开,面对的可能就是来自辰老爷手下层出不穷的暗杀。
她见过太多太多的人,最终都不得善终。
辰老爷又一向冷心冷肺,他什么事干不出来,真是笑话!
他谁也不爱,只爱他自己!
辰府里的大夫人是辰老爷命令莺娘找的她家乡的秘方暗害的,只为了贪图大夫人的家业。
有时候,不止一次的,莺娘就会想自己荒唐又可笑的一生。
她前二十年被金钱所累,后头这十来年又受尽金钱的苦。
钱财,或许是个好东西。
可人人都想拥有钱,便产生了欲望。为之,情愿争个你死我活。
有多少事情,实际上都是金钱惹出来的祸端。
一方面,莺娘离不开如今的富贵生活;另一方面,为了获得钱财,她又不得不费尽心机、呕心沥血的替辰老爷办事。
她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这一生何其可笑,她何尝感受到真正的快乐。
她透过自己的心眼去看人,盘算着他人的打算与谋划。
“人在泥泞,身不由己”这八个字,着实是莺娘的真实写照。
辰老爷见莺娘不回答,又轻声问道:“说吧,这次找我来有什么事?”
莺娘怅然若失的说:“兖州不是来了捕头吗,他们查到槛露楼来了。为了守住秘密,我把要泄密的王姐杀了,红芍也一并除了。”
辰老爷低笑几声:“你这不是做的很好吗?不用我多说,你就自己先把事情给办利落了。你放心,等这几个捕头无功而返,大夫人死了,我定不负你。”
莺娘想到今日里来的那两个捕头,心里总有些不安。
她顿了好半晌,才悠悠说道:“辰老爷,我认为这次来的两个捕头跟以往的酒囊饭袋不一样,我们得多做打算。”
辰老爷将自己的大手拢住莺娘的嫩白的小手,他自信一笑:“已经过去两年的案子。就算当年曾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到如今也早就收尾收的差不多了。他们想查,那就让他们查。就怕他们最后查不出什么名堂,倒落得一身腥。”
辰老爷安抚了莺娘几句,就告辞从楼里离开了。
莺娘吹灭了烛火,怀着满腹的心事躺在了软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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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风客栈中
明沉和燕惊寻正在专心致志的解决着晚膳。
明沉从来都认为吃饭是大事,马虎不得。她吃的格外细心又快乐。
燕惊寻被她的快乐所感染,也多吃了两碗饭。
明沉今日在槛露楼她觉得自己表现何止不错,简直是相当优秀。
她就像她话本子里的女主一样斗智斗勇,还装痴卖傻的和莺娘虚与委蛇,只为了试探消息。
明沉被灌了一肚子的茶,点心倒没吃上几块。
她的肚子经过今日这么高强度的表演之后,早就受不了了。
明沉一回逐风客栈,便点了一桌子的大鱼大肉。
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肉食爱好者,一向是无肉不欢。
今晚,她点的菜几乎全是荤菜。
还是燕惊寻看不过眼了,擅作主张又给添了几个素菜。
明沉是在用完晚膳后,才与燕惊寻嘀咕案情的。
她喃喃低声问道:“严捕头,你今日可有看出些什么?”
燕惊寻看到明沉脸上几乎要压不住的兴味,知道她自己看出了什么,又很想说。只是象征性的问一下他罢了。
于是,燕惊寻唇角勾起:“你先说说看,我再做补充,如何?”
明沉像是一下子被打开了开关一样。
她兴致勃勃的说,还不忘压低声音,免得他人听到。
明沉的眉毛翘的高起:“严捕头,我现在可以肯定地说,槛露楼里发生的这两桩案子肯定都与莺娘有关。
明沉说到此处,特意停顿了一下。
她半撩起眼皮,扫了燕惊寻一眼。
燕惊寻憋笑道:“愿闻其详。”
明沉这才继续说道:“严捕头,还记得那个小厮的说辞吗?他说,半夜去埋尸体的时候,碰到了一只猫,他不小心踹了一脚。那一脚刚好踹在了猫的右腿上。你再想想莺娘房里的那只四蹄踏雪的猫咪,它的右腿刚好有伤,走路也歪歪扭扭的。”
“你的意思是,是同一只猫。”燕惊寻很快就反应过来明沉懂得意思了。
明沉回答的毫不迟疑:“不错,应该是同一只猫。否则,不会这么巧也伤了右腿。若是不放心,大不了明日我们再去槛露楼的时候,顺道把其余的几只猫也看一下。”
燕惊寻轻言轻语问了句:“你的理由就只有这一条吗?这可立不住脚。”
明沉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心里不悦。
她羞恼道:“当然不是。这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判断,之后再去找其他靠得住脚的证据就是了。而且,你又不是没听到莺娘提起王姐的那个语气,尽是怨恨与不满。她与王姐素有旧怨,王姐又知道她与辰老爷的一些事情。这新仇加上旧怨,莺娘可不就下手了吗?”
燕惊寻启唇又问了句:“好,你说王姐之死与莺娘有关,那红芍姑娘呢?”
明沉说不上来,她被堵住了嘴。
先前她说王姐之死与莺娘有关好歹是有理有据的,可红芍之事,明沉是真的哑口无言。
她诺诺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两件事的幕后真凶就是莺娘。莺娘与红芍说不定私下还有什么交情,也未可知。”
燕惊寻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
再问下去,明沉就要炸了。
燕惊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提议道:“时候不早了,上楼歇息吧。明日一早,我敲你房门唤你出来,我们一起吃早膳,再去槛露楼查案。”
明沉应了声。
她忽然想到这两日里都没有见到另外一个捕头。
明沉疑惑的问:“那个叫,我想想。嗯,应该是子言的捕头这两日再忙什么,怎么都不见他出来。”
燕惊寻推着明沉上了楼梯,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了句:“你怎么想到他的啊?”
燕惊寻有些后悔让子言出现在自己身边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明沉居然还给记住了。
明沉淡笑:“我认为他还挺有趣的,像一个活宝。”
燕惊寻听明沉这么说,倒真起了把子言赶回楼里去的心思。
燕惊寻皱眉,毫不吝啬的抹黑子言:“他这两日,应该是在花楼里乐不思蜀吧。你别看他长得一副老实模样,却早就染上了一身坏毛病。子言,平日最爱去花楼喝花酒,看花娘。”
幸亏子言,不在这儿。不然,他得冤死。
这两日,子言替燕惊寻去查两年前兖州的官银被盗一案,那叫一个兢兢业业。
可他不仅得不到主子的赞扬,还暗戳戳的被主子抹黑。
然而,这一切,单纯又天真的子言不知道。
明沉被燕惊寻上了眼药,她震惊的说:“看不出来,子言是这样的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燕惊寻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又插了子言一刀:“没事,知人知面不知心。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狠,还是燕惊寻狠。
这个男人,简直没有心!
明沉与燕惊寻道别,两人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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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破晓,细碎的阳光透过帷帐撒在明沉的床上。
明沉她不想起床,只想做一个赖床的快乐咸鱼。
她翻了个身,背朝着窗户,埋头继续酣睡。
没过多久,明沉的房门被敲响。
明沉知道自己不得不起床了。
她今日还有正事要办。
明沉磨磨蹭蹭的下了床。
本着能多赖一会儿就多赖一会儿的原则,她慢吞吞的洗漱,慢悠悠的换衣裳梳头打扮。
等她走出房门时,燕惊寻已经在明沉的门外不耐烦的等了她半个时辰了。
明沉脸色微哂,她不好意思的关切道:“严捕头,用过早膳了没?下回,你若来我门前叫我,我不出来,你就先下去用膳吧。不必等我了。”
燕惊寻弯起眉毛,眉眼温柔:“我没觉得是在等你啊。你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好了,我们一道下去用膳吧。”
明沉觉得燕惊寻说的是反话,但她没有证据。
两人匆匆忙忙的吃完早饭,便徒步向槛露楼走去。
老鸨看到两人来了,忙走过来询问:“两位,今日是要去哪儿?要另开一个雅间吗?”
燕惊寻眸光扫向明沉,示意她回答。
明沉会意,淡淡道:“我们想在三楼另开一个雅间。素闻楼里的含露姑娘和云暇姑娘有些才情,烦扰你请她们来雅间一叙。”
老鸨陪笑道:“那可是不巧了,云暇姑娘偶感风寒,脸上又出了水痘,见不得人。只一个含露姑娘得空,不如我再随意给你们再找一个乐人抵了云暇的空缺?”
明沉眉头轻蹙,拒绝了老鸨:“算了,那就让含露姑娘来一趟。”
老鸨笑嘻嘻的眯了眯双眼:“好,你们先去三楼的竹纹斋,含露我这就派人去催。”
燕惊寻在老鸨要离开的时候,又叫住了老鸨。
他偷偷往老鸨手里塞了一张银票,低语道:“这是这几日你的辛苦费,拿着吧。”
老鸨收下了,笑得牙都露了出来。
明沉见状,兀自睨了燕惊寻一眼。
她心中暗叹:严捕头,很会啊,有一套。
两人几个移步之间,便到了三楼的竹纹斋。
明沉这几日来了几回槛露楼,对它的取名能力有些讶异。
雅间的名字都是分外的雅致清新,格调很不寻常。
倒也不愧是天下三楼之一的槛露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