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寻本想着既然明沉那么困,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好了。
没想到她突然之间又被惊醒了。
他随口说了几句:“没什么,你现在听听也无妨。我们正说到小厮与曾经的红芍姑娘很是相熟呢。”
明沉一听是跟红芍姑娘有关,她又努力打起精神来。
怎么说明沉也好歹是个捕头了,那她就得克服倦怠的本性,至少在查案时态度也要端的认真像样。
明沉打量了一眼小厮。
那个小厮从进门到现在都一直低着头,问话时也老是一副拘谨局促的模样。
大概这个小厮就一直是这副鹌鹑样吧。
也不知道方才自己小睡时,严捕头和这位小厮聊了什么。不过,那也不重要,现在开始听就是。
关键是争取从小厮的话语中找到更多的线索。
明沉漫不经心的收回她打量的目光,语气也同样的飘飘然:“你之前说,你与红芍姑娘关系很好,那你可知道她平时在楼里可都跟什么人有来往?”
小厮嘴唇嗫嚅着,只是并没有发出声音。
明沉将自己的声线压的更低了,柔的仿佛可以在夜色中掐出水来。
“你说大声一些,这里算上老鸨和我们几个也就只有四个人。大家也都是为了楼里好的人,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们也知道不能胡乱说话的道理。”
小厮的声音还是很低,才比刚才打了一点。
但是,因为燕惊寻和明沉都是习武之人,自然耳聪目明,倒也能把那低沉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他说:“红芍姑娘在楼里与许多姑娘关系都挺好的。但一个人嘛,也总是有几个相处不来的人的。红芍姑娘与楼里的含露姑娘、云暇姑娘就很不对付。也不知是为什么,她们每每遇上,都能吵起来。这点老鸨应该深有体会。”
小厮说着还偏头看向了老鸨。
老鸨正靠在一张小小的软榻边喝着茶水。
她认为这段时日里,准是楼里犯了晦气,不干净。故而惹出这么多事端。她打算挑个日子去寺庙里好好拜拜,再不行就找几个道士偷偷的来楼里驱个邪。
老鸨也心疼那两个死去的姑娘。王姐是楼里的老人了,在楼里也有十几年了。红芍姑娘年岁还轻,她这一丝,大把大把的白花花的银子可就打了水漂。
老鸨自认平日里待姑娘们也都不薄,哪知道会发生这些破事。她平日里也没少要求姑娘们和谐相处。
当然,老鸨也并不觉的这档子事能是小姑娘干出来的事儿!
她希望这种祸事快掉消下去。不然,一是败了财运,二是很容易引起官府的注意。
若是槛露楼因为连续的凶杀案而被要求歇业整顿关闭的话,其他的先不用说,槛露楼里的暗地里的管事,即影楼里的人可饶不了她。
那她在槛露楼明面上小管事的日子可也就做到头了。这一辈子的富贵日子,也就到了尽头。
老鸨这两日里总是担惊受怕的。她既要负责料理后事,又要管理槛露楼、敲打知情人,让她们注意自己的口风。
于是,是觉也没睡好,吃饭也觉得不香了。
或许是这两日太过劳累,她每日起来梳妆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脸都瘦的变尖了。
原来圆润宽厚的双下巴也没有了。
哎,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小厮看向她时,老鸨还在慢悠悠的喝着茶水压惊。
她过了还一会儿,才觉得奇怪,怎么周遭一下子就安静起来了。
方才的吵闹的话语声也不见了。
老鸨瞟了周围一眼,讶异的发现明沉、燕惊寻和那个小厮都在看着她。
老鸨也累了,她也不太愿意再陪笑了。
虽然,她知道那位姓严的捕头很有可能是与影楼有关系的,不然他可拿不到影楼的内部令牌。
老鸨干笑了一声:“你们突然都看着我,是想问什么吗?”
明沉在心里称赞老鸨的上道。
不愧是在槛露楼里混了这么多年的人精,他人一个眼神她便能猜到意思了。
果然,明沉还是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明沉唇边笑意荡漾,两个小梨涡都绽了出来。
她真诚的问道:“是这样的,我从小厮口里得知,红芍姑娘与楼里的含露姑娘、云暇姑娘很不对付。有这回事吗?”
老鸨撇了撇嘴角,她歪歪的靠在软榻上,整个人都有气无力似的。
她的声音也与之前的洪亮相比要疲惫了许多:“他说的没有错。我是一向主张楼里的姑娘们和睦相处的。大家平日里也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一个朋友也总归要比多一个敌人强。我私下里也调节过不少乐人之间的矛盾。很多人都在我劝说之后,就和解了。但这三个人,我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老鸨说着说着,还纳闷了:“我平日里可没少劝她们三个,可就是不长记性。我前脚刚说完,她们后脚就忘了。还吵的热火朝天的,撕得脸皮子也不要了。后来,我索性就眼不见心不烦。懒得理会她们三个,左右只要她们不闹到我面前,我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这也是真没法子了。”
明沉听老鸨在诉苦,心里也觉得好笑。
看来,她们三个也确实是闹得很凶了,就连老鸨也是真的认为自己很委屈了。
明沉顺着老鸨的话接着说,安慰了她几句:“没事儿,您也尽了力。您有这份心,那就是好的。但是,我还有一个小疑问。人与人之间都是因为有了矛盾才吵起来的,她们三个这样应该也有理由的吧,总不可能就无缘无故的互看对方不顺眼吧。”
老鸨面色讪讪,她有些羞愧:“哎,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知道她们是为了什么事情起的争执。说来,这事儿也怪我办事不利落。红芍、云暇和含露年纪都差不多,槛露楼里满了一定的年岁都是要出阁的。她们几个去年快要出阁的时候,刚好我手里新到了一批染布。都是那年最新的花样子,不过是料子有所不同。我将三匹布摆到她们几个面前,让她们自己挑。我是真没想到几个小姑娘会因为布匹的料子的事儿吵起来。后来,还是我强制分了一下布,才平息了此事。她们几个背地里还说我偏心,我真是哪一头都不落好。”
老鸨有些后悔:“我要是早知如此,当初就自己先把那几匹布暗中分好,分别交给她们几个。哎,现在说这个,也晚了。自那次布匹的事情后,她们几个就越来越争锋相对了,最后甚至到了有她没我,有我没她的地步了。她们如今各自在楼里远远看到对方,就会转身避让,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明沉喃喃道:“你是说她们几个在楼里看到了也不打招呼?”
老鸨脑子也不动,直接就说道:“对。尽量是能避就避。实在避不过了,她们碰面了照旧是谁都看不惯谁,往往就会吵起来。楼里的姐妹们都知道这点的。很少有人会同时请她们三个过去参加宴会。”
明沉偏头看了看燕惊寻,她轻轻的要了摇头。
看来,这两个姑娘虽说与红芍姑娘关系不好,但也不像是关系恶化到会杀人的样子。
平常,在楼里,她们几个躲着对方就是了。遇上了,不过就多吵几句。
大概只是漠视对方的存在,应该还不至于到了忍受不了对方的存在,要杀了对方的地步。
不过,还是要先去看过含露和云暇两位姑娘再说。
明沉扬声对老鸨道谢:“这几日,麻烦你了。多谢。”
老鸨冷嗤一声:“不必谢了。你们快些把事情真相查出来,尽快还槛露楼一个清净,就算是在感谢我了。真是流年不利,今年是倒了大霉了。”
明沉被老鸨的话一堵,她可没那个脸面再开口说什么。
明沉悄悄地撩起眼皮,扫了扫身旁端坐着的严捕头。
严捕头不愧是京城来的捕头,进屋都很久了,还是与先前一样的坐姿,一板一眼的。
反观明沉自己,她从一开始的正襟危坐到后来的懒散歪靠着椅背,再到最后的脑袋趴伏在膝盖上。
与燕惊寻比起来,明沉可是一点也坐不住。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余光中,燕惊寻流畅的下颌线干净利落,为他的绮丽的容颜平添了几分英气与俊朗。他的半张侧脸就足够在灯火明灭中妖冶生花。
燕惊寻早就注意到明沉观望着自己的小眼神,毕竟他也是一直有在暗中不着痕迹的瞧着明沉的。
他斜眼瞄到明沉怔愣的目光,嘴角轻轻勾起,刚好是一个浅笑的弧度。
燕惊寻淡淡道:“老鸨,昨日里王姐的尸体可有什么动静?”
老鸨先是被燕惊寻的说辞给吓了一跳:“动静,人死了能有什么动静,你可不要吓唬我。”
燕惊寻用手指了指后院:“我记得你说过,在后院里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安置王姐的,那个地方昨晚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吧?”
王姐的心这才安稳了,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事儿啊。年轻人,下次说话可要说完整,说话说一半的,有时可吓人了。”
王姐话语间,还不忘给自己倒一杯热茶。
热茶下肚,温暖了心肺,她的精气神儿才又回来了一点。
“昨日里,没什么大动静。那个尸体是我找小厮搬过去的,就是眼前这个小厮。”
小厮感觉到燕惊寻和明沉的目光,他不住的点头:“昨日,老鸨一吩咐我做这事儿,我就去做了。我是楼里负责采买的,力气也大。”
明沉看了看这个一脸鹌鹑样的小厮,轻笑了一声:“你不害怕吗?那可是尸体啊。”
小厮的头垂的低低的,明沉也看不清他面部的神情。
只听他慢吞吞的说:“小的家里穷,家里还有三个弟弟妹妹,不得已来槛露楼混口饭吃。我在楼里也干了好几年了,只要给钱,出力气的活我都愿意干的。我也没读过什么书,也就只有这一身爹妈给的大力气。能多接一些活就多接一些活。这也说不上怕不怕吧,有了钱就不会再想到这个了。老鸨是个好人,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平日里也一直都很照顾我。她昨晚可给了我三两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