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沉不由的扬声道:“所以,严捕头,这确实不是什么畏罪自杀的案件,而是蓄谋已久的谋杀案。”
燕惊寻微微颔首一笑:“是这样,没错。可惜找不到更多的证据,不知道凶手是谁?”
燕惊寻说着,还向站在门口的墙边的老鸨走去。
老鸨之前就被红芍姑娘的尸体吓懵了,更别说刚刚那一会儿又听到明沉和燕惊寻在那里讲什么谋杀自杀的案件分析。
老鸨的脸色比进门前显得更加惨白,脸上的细粉簌簌的掉。好在并没有与脸上的汗水混合在一起,否则真的是画面太美,难以想象。
老鸨看到燕惊寻向她走来,她颤颤巍巍的说了几句:“怎么了?现在是可以走了吗?如果可以走了,我们就先离开吧,回头我叫之前那个来找红芍姑娘的小厮把她的尸体收拾了。”
燕惊寻摆了摆手,淡淡道:“不,我们恐怕还不能走。老鸨,你也要多留一下。你吩咐个人,去把之前的那个小厮找来。我们有话要问他。”
老鸨匆忙出了门,随意找了一个丫鬟叮嘱几句。很快,又回到了房里。
房门是在一刻钟之后被敲响的。
燕惊寻示意靠在门边墙角的老鸨开一下门。
老鸨的身体到现在还在微微打着颤,她慢悠悠的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厮。
他快速走进门,先是瞥了瞥房梁上,没见到挂起来的尸体,才迅速的关上了门。
小厮面上靠近嘴唇的地方生着一颗大黑痣,皮肤黝黑。手上有很多粗茧,应该是在楼里干重活干出来的。
这小厮看着很是忠厚老实。
明沉先前跟普度寺的华一大师学卜算之术时,对相面之术也略有一些皮毛。
小厮的四庭饱满,耳垂圆润,脸是正宗的国字脸,看着很像一个好人。可以说是生来就长了一副好人脸了。
但明沉的相面之术和她的卜算之术一样,都是时灵时不灵的。
明沉知道关于小厮是好人的论调,也只有在一番询问了解之后才可定论。
世上有太多名不副实的事情,有的时候脸也是会欺骗人的。
明沉扫了一眼低着头双脚并拢的拘谨模样的小厮,又偏头飞快的斜瞄了一眼燕惊寻。
明沉在等燕惊寻先问话。
燕惊寻看着小厮局促不安的神情,他走上前去,推着小厮来到一个椅子上坐下。
燕惊寻语气散漫:“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过来吗?”
小厮讷讷的低声说道:“我,其实不太明白。如果是关于红芍姑娘被杀一案,小人知道的真的不多。”
燕惊寻的右脚搭在了左脚上,随意的晃荡。
他轻笑一声:“不错,我找你正是为了此案。你还记得你过来找红芍姑娘去云水居的场景吗?”
小厮的头垂的更低了,他半晌也没说话。
燕惊寻问道:“怎么,记得就是记得,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你只要把你当时打开门看到的场景与我们说一下就可以了。”
小厮抬起粗糙的爪子,使劲的挠了两下头。烦闷道:“我记得倒是记得。但当时我被红芍姑娘掉在半空中的尸体给吓了一跳。好些事情都记不太清了。”
燕惊寻话语更是轻柔,他低声劝哄:“没事儿,你只要说你记得那部分就好了。”
小厮的眼皮子快速的眨巴着,他的话语声也断断续续的,显然是在努力回想当时发生的情形。
他的声音带着特有的低哑,配上他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话语更显的朦胧。
“当时,老鸨一叫我去找红芍姑娘,我就飞快的奔来红芍姑娘的门口。我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来开门。无奈之下,我只能拿出楼里的备用钥匙。门锁刚一旋开,我就看到房梁上垂下来的白色长娟,然后是一张双目凸起、舌头外吐的冷白脸蛋,正是红勺姑娘的。我顿在原地呆愣了还一会儿,然后瞬间意识到这是一桩大事,便立即关上房门老找老鸨说明情况了。”
明沉注意到小厮这句话里突然出现的两点,她凝神细语道:“哦?那敢问你是怎么会有备用钥匙的。”
小厮信口就来:“这备用钥匙自然就是老鸨先前赏给我的。你们也知道,我是一个负责日常采买的下人。楼里的姑娘们经常找我跑腿。有时的东西太多了,她们又不高兴过来拿,便吩咐我直接送到她们的房间里去。楼里的好多姑娘可都是有许多客人的,她们很忙。我很多次想把她们的东西送回各自房里的时候,老是苦于没有备份钥匙,因而不得不总是问老鸨讨要备用钥匙。久而久之呢,老鸨就把我常帮忙跑腿的姑娘们的房里钥匙给了我。”
小厮继续说道:“这也省得我老是跑上跑下了,我一天都轻松多了。”
他一想到自己拥有备用钥匙的便利,心里很是畅快舒服。
燕惊寻默默的问了一句:“这位小厮,那你是经常帮红芍姑娘带东西吗?”
小厮挺直了胸脯,怕了拍胸口:“那当然。这楼里的大多数姑娘们可都仰仗着我呢。”
明沉咳了咳嗓子,她方才在喝水,因为喝得太快而被茶水呛到了。
明沉的小脸因为咳嗽,不住的全挤在一起,整张白皙的小脸两颊处红通通的,倒是为她本来偏白的肤色添上了几分好气色。
燕惊寻看着明沉咳嗽了足有一刻钟那么久,真的是有点担心了。
他暗中朝明沉挪着步子,右手攀上了明沉的背脊。
他的大手适当的拍了几下,力度不大不小,手法估计是学过的,明沉很快就止了咳。
燕惊寻装作责怪的姿态,略微说道了明沉几句:“崔姑娘,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连喝茶水都还会呛到,你怕不是要人喂你,你才能喝的安稳吧。”
明沉脸上浮过几分羞恼的神情,但因为方才剧烈咳嗽之下,两颊处的红晕还未散去。此时,倒是完美的遮掩住了面上淡淡的尴尬之意。
她很快就回过神来,严捕头刚刚说她年纪也不小了。
呵呵,这是明目张胆的嫌弃她吗?
她虽然不是什么十三四岁的青葱娇嫩的柔弱少女,但她自认自己也不是很老啊。
她今年十七岁的生日可刚过没多久呢!
这年头,连十七岁的年龄都能够被称为年纪大、上了年纪了么?
明沉在心里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她的面前仿佛又出现了她写话本的那个小册子。
然后,她翻开话本子,用毛笔写下了:做个人不好吗,怎么总有少年不做人,妄图做狗。我是不是真的好看我不知道,但你是真的狗。
明沉连这一章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今日他又不做人了。
明沉灵感迸发,她忽然又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话本该怎么写了,她在脑子里又构思了好几回。
等到明沉彻底回过神来时,也不过只过去了一刻钟多一点。
明沉因为心里有了灵感,此时看着燕惊寻也不觉得气恼了。
这个人虽然讨厌,但怎么说也可以算是她的快乐源泉啊。至少,明沉还因为她,想到了之后话本子的剧情走向。
嘿嘿嘿,这就叫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明沉默默的夸赞了自己的机智。
就在这短短的功夫里,在燕惊寻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明沉已经完成了对燕惊寻态度的转变。
从气恼到不平到微怒最后到平静,甚至还有些小欢喜。
而这一切,一旁的燕惊寻都还未曾察觉。
他的粗线条让他很少能注意到明沉千奇百怪、风云骤变的脾气,正如以前他常常搞不懂为何明沉又突然生气了一样。
燕惊寻有着妖冶如画的容貌、伟岸挺拔的身形、聪明机智的大脑,然而他独独脑子缺一根筋。这往往是在感情问题上。
他有时很不会说话,过分直男,毒蛇的品性就能吓退一批对他容颜感兴趣的女子。
可能是所有的情商全都喂给智商了吧。
明沉时常这样安慰自己,她劝自己不要跟这么个铁憨憨计较。
毕竟她计较了半天,或许燕惊寻还不知道她到底在计较个什么。到时候问起来,气倒在地的可一定是她自己。
明沉这时尚且不知道,严捕头就是往日那个老惹她生气的罪魁祸首燕惊寻。
她只是觉得,眼前这个自己被气到然后迸发灵感,接着想到了话本剧情走向的情形过分熟悉了。
好像发生过无数次一样。
她仔细一回想,便想到了那个一直鲜活在她记忆深处的燕惊寻。
明沉的情绪又一瞬的低落,她垂下眼睑,遮掩了眼里淡淡的失落与伤感。
燕惊寻与小厮一言一语,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意聊着。他倏尔意识到,明沉好半晌都没有讲话了。
于是,燕惊寻偏头看了看明沉。
明沉支棱着脑袋倚靠在她自己的膝盖上,头侧歪着,看着很是没精打采的。
燕惊寻伸手轻轻揉了揉明沉的小脑袋,柔声低语:“崔姑娘,是困了吗,那就睡一会儿吧。”
燕惊寻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明沉的身上。
明沉一愣,被燕惊寻的话语给惊醒了。
她本来就没在睡,只是因为心情有些低落,故而随意放空心思胡思乱想着。
明沉摘下燕惊寻的外袍,把它重新披在了燕惊寻的身上。
她顿顿的说,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的朦胧:“那个,你们说到哪里了?实在不好意思,我刚刚有些累了,没怎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