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芍姑娘的脖子上有着很深的勒痕,勒痕甚至有点发紫的程度。
可见红芍姑娘上吊的时间已经很久了,绝不是今日里燕惊寻和明沉一进楼才上吊的。
明沉猜测约莫是昨晚红芍一替别人办完事,便被上头的人用药迷晕挂在了白娟上。
明沉没有什么仵作的经验,也不会仔细查看尸体的专业的一套。
她曾多次在话本子里看到凶杀案,有的是靠死者的指甲来破案的。
于是,明沉将目光下移到红芍姑娘纤长的手指甲上。
明沉碰巧发现红芍姑娘的左手指甲里似乎夹着白色的什么东西。
明沉不敢细看,她转身看向身后的燕惊寻。
明沉一边指了指红芍姑娘的手,一边讷讷道:“严捕头,你看一下这个,我觉得一定有什么线索。”
燕惊寻顺着明沉手指的方向,很快便注意到红芍姑娘左手指甲的反常。
他走上前来,蹲下身子。
燕惊寻看了一会儿之后,随意问了句:“你们谁有针吗,绣花针也行?”
老鸨摇摇头:“这个,我身上倒没有,不如我去楼里的姑娘房里帮你要一下。”
燕惊寻立即答道:“不用了,这件事情也暂时瞒着,那个来叫红芍姑娘的小厮你也要好好敲打敲打。”
燕惊寻刚说完,就偏头看着明沉,仿佛早就笃定了明沉一定有针似的。
明沉被燕惊寻的目光看得一个激灵,从袖口拿出一个卷好的皮夹。
皮夹刚一展开,便是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
这种针是明沉母亲崔氏给明沉特殊定制的,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梅花针。
它与绣花针不同,比绣花针要硬一点,要长一点。
明沉往往是将这种针配合毒药或者迷药使用的。
明沉不自在的双眼放空,淡淡道:“严捕头,你要拿哪一根就拿哪一根好了。这些都是银针,暂时没有毒性。”
燕惊寻挑了一根长度适中的银针,他将银针伸进红芍姑娘左手的指甲缝里。
燕惊寻用银针将红芍姑娘指甲缝里的白色东西挑了出来。
明沉心生好奇,刚想抬爪去碰,便被燕惊寻用手狠狠的拍打了一下。
明沉无奈的收回了手。
她手背上的皮肤太过娇嫩,燕惊寻这一下直接将她的手背打出了红色的手印。
明沉委屈巴巴的瞧着燕惊寻,眼圈都红了一小圈:“严捕头,你为什么不让我碰碰呀?虽说是你将白色的物质挑出来的,但作为捕头,我可是也有机会看的。凭什么只准你碰,却不准我碰?”
燕惊寻瞥了瞥明沉手背上那一道泛着红色的印子,又看了看明沉过分委屈的小脸。
可能是自己的手劲太重了吧,刚刚把她的手拉开就是了,怎么还情急之下就大上手了呢?
燕惊寻心里很是心疼。
他小心抬起明沉的手背,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陶瓷小罐子。将罐子打开,撒了一些粉末在明沉的手上。
“这是快速消肿的药粉,我以前常用的。你自己将这个药粉抹匀了。”
燕惊寻又把白色的陶瓷小罐子塞到明沉的手心里。
明沉疑惑的看着他。
燕惊寻扬声轻笑:“这个小药瓶,你自己收着吧,就送你了。说不定以后,你还有机会可以用到。我还有很多这样的。你用完了之后,如果不够,可以再找我拿。”
明沉心里顿时问候了燕惊寻的十八辈祖宗。
哦,合着是盼望着她还有下次,是吧。这话说的,怎么听怎么别扭,怪不顺耳的。
燕惊寻没看出明沉隐藏起来的情绪。
他默默解释了一句:“不是我不让你碰,是这个东西有毒。你看,这跟银针上面?”
燕惊寻将银针高高举起,明沉注意到白色银针上突然出现了的黑色。
明沉震惊的问:“严捕头,这个白色东西居然有毒,它是什么啊?”
燕惊寻挑了挑眉毛:“什么是什么?”
明沉清了清嗓子:“嗯,就是这个白色东西是什么啊,还有这银针上面的毒又是什么毒?”
燕惊寻低头观望着那一小团白色的东西,不得其解。
忽然,他想起来刚刚梁上悬挂着的白色绢布。
他纵脚一跳,将白色长娟从房梁上解了下来。
燕惊寻用手抬起白色长娟,一段又一段的反复细看,终于燕惊寻在长娟上找到了一些撕裂掰扯过的痕迹。
那一处的绢布似乎是被指甲给勾破了细丝,些许细丝凌乱不堪。绢布表面很毛糙,摸上去也不如他处的绢布柔软。
燕惊寻用手拍了拍明沉的背部,示意她凑近来看这块绢布。
明沉注意到这个绢布有被指甲勾破的痕迹。
她好半晌才说:“那红芍姑娘指甲缝里的便是绢布的碎屑。可这碎屑上面居然有毒。那这桩案子,就一定不会是自杀案件。”
燕惊寻笑了一声:“那你的判断的理由呢,你说来听听?”
明沉信心十足的启唇道:“其一,如果是自杀案件,那死者应该是做好万全准备、从容赴死的。而红芍姑娘左手指甲缝里的白色绢布的碎屑,可以证明她不是自杀,甚至她还有过激烈的反抗,想把白色细绢用指甲扯断,以便逃生而不至于被迫上吊致死。其二,想自杀的人多是割腕或者下毒之类的手段,但绝不会同时好几个手段并用来自杀,这也太痛苦了!哪有人想自杀,又是上吊,又是自己给自己下毒的。况且这个毒还下得很是隐蔽,没下在茶水里直接喝,而是另辟蹊径的下在了上吊用的白色细绢布上。”
燕惊寻听来明沉的这一大段话,合起双手大声鼓掌。
“不错,崔姑娘这些日子里不仅是胆子变大了一点,眼见也提高了不少。”
明沉被夸得有些飘飘然。
她强作镇定、满不在乎的样子,摆了摆手:“谬赞了,谬赞了。小小见解,不成气候。”
燕惊寻又问:“那崔姑娘再帮我一个忙吧。你用银针试一下这个绢布,看看上面有哪些地方是下了毒的。”
明沉接过燕惊寻手里的长针。
她将长针一一刺过白色长娟,发现只有一小块地方下了毒,其余的绢布上都是没有毒的。
明沉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燕惊寻,燕惊寻微微颔首。
他扯了扯唇角:“看来,幕后之人也是个高明的人。先是趁着红芍姑娘熟睡之际,来到她的房间里。把一早就准备好的白色长娟悬挂在房梁上,又在白色长娟的正下方涂上了一层薄薄的毒药。毒药或许是迷药,或者其他什么之类的。等他将一切都准备好后,再把红芍姑娘挂到白娟上。白娟里的毒素在红芍姑娘体内扩散,红芍姑娘或许是因为运气好,竟然被惊醒了。她拼命挣扎着,用手掰扯着长娟,但终是无力的垂在了半空中。”
燕惊寻顿了一下,转身看着倒在地上的高椅子,冷嗤一声:“算盘打得可真是不错啊。竟然连红芍姑娘上吊后踢倒在地的高椅都想到了,还将高椅摆成被人踢到的样子。只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高椅从一开始便满是破绽。”
明沉是真没看出来,她觉得这个高椅还挺正常的。
她一听燕惊寻说这把高椅有破绽,双耳就不自觉地支棱了起来。
明沉心里很是好奇,也想从燕惊寻那里学到一点探案的经验与技巧。但另一方面,明沉又为自己的无知和蠢笨而感到羞愧。
她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还要继续学习啊。
明沉心下是百转千回,嘴里也情不自禁的问了出来。
只听到明沉小心的问了句:“什么破绽?”
燕惊寻见明沉好奇求知的小模样,手心又泛起了痒意,他伸手打算去摸明沉毛绒绒的脑袋。
可手刚想伸出去,他就想起方才自己用这只手碰了悬挂尸体的绢布,还碰了尸体的手。
如果他就直接用碰过尸体的手直接去碰明沉,明沉大概会很嫌弃,有可能还会因为太过生气而哭鼻子。
燕惊寻环顾四周,没找到什么水盆。
他只好起身从房里的桌子上端了一个茶壶,然后就着茶壶里的水洗了个手。
燕惊寻掏出怀里藏着的绢帕,快速擦干了双手。
总算是洗干净手了,燕惊寻再也按捺不住的双手,从明沉的身后向她的小脑袋飞去。
燕惊寻轻轻的揉了揉明沉的头顶,他小心注意着,尽量不弄乱明沉的头发,不然她会生气的。
明沉很无奈的被揉了一通脑袋,她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明沉无语的问了句:“那个,可以了吗?严捕头,你别忘了我刚刚问你的问题。”
燕惊寻将明沉一把从地上铺着的柔软毛毯上拉起,牵着明沉的衣袖向那个倒在地上的木质高椅走去。
“你仔细看看这把椅子的高度,再回想一下白娟的长度,对比一下红芍姑娘的身高看看?”
燕惊寻说着,还踮脚飞了起来。
他指了指半空中:“这里就差不多是白色长娟垂下来的长度,想起来了没?”
明沉看着燕惊寻的手势,脑子里像是平地里忽然炸起一阵电闪雷鸣似的劈里啪啦响个不停。
她总算意识到,方才进了房间后感到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椅子虽然很高,但房梁很高,故而垂下来的白色细绢并不是很长。而且红芍姑娘身量小巧偏瘦,她若是站在高椅上,也绝对够不到悬挂在房梁上的白娟。
所以,这桩案件只有可能是谋杀。
凶手想要误导他人的地方,却恰恰成了破案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