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沉听闻红芍上吊自杀一事,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一定是一桩谋杀案。
哪有可能这么巧,明沉和燕惊寻昨日过来查案,今日就上吊自杀。
但这一切也不好直接就下定论,得先过去看一下尸体的状况。
明沉和燕惊寻两人闻言,立即随着老鸨来到红芍的房间门口。
老鸨的手犹疑很久,还是颤颤巍巍的推开了房门。
明沉抬眼望去。
房间的大梁上悬挂着一缕白色长娟,而一位穿着红衣的姑娘就挂在上面,正是昨日里那个跳舞的红衣舞娘。
她的脖子被白色长娟半吊在空中,舌头向前伸着,双眼瞳孔向外散去。
红芍姑娘的正下方,有一个像是被踢倒在地的高椅子。
明沉被红芍姑娘的死状吓了一跳,因为她过于惨白的面色,或是看着就很可怕的双眼。
燕惊寻、明沉和老鸨都走进了房里。
房门被燕惊寻关上了。
燕惊寻转头问老鸨:“楼里有多少人知道此事的?”
老鸨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她沉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除了我们几人,便只有我刚刚派去找红芍姑娘的那个小厮。”
燕惊寻摩梭着指尖,又问:“小厮过来报告此事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老鸨想了想,很快就答道:“异常表现吗?那是没有的。那个小厮就是楼里经常负责采买的小厮,他与楼里的姑娘关系也都很好。楼里的姑娘常让他帮忙跑腿买东西。”
明沉总算看出燕惊寻的意图来了。
他是在怀疑那个首先过来报告红芍已死的小厮。
果然,严捕头也是在怀疑这桩案件的,它表面上看也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自杀案件。
梁下被踢倒的高椅,而且昨天王姐才刚刚离奇死去,这怎么看都像是畏罪自杀。
虽说老鸨此事应该办得很稳妥,但这也不能完全确定,楼里没有其他人知道王姐已死的消息。
红芍又真的是畏罪自杀吗,如果是这样,那杀害王姐一案的凶手就是红芍。
明沉清了清嗓子:“那个,老鸨,嗯。我想问一下,楼里的红芍姑娘与之前的王姐有什么来往吗?还有,她们有与谁结仇吗?”
老鸨倒是沉默了。
明沉觉得有戏,又催促了一声:“那个,是不方便说吗?你也知道的,现在楼里已经连着死了两个人了。若你不说出来的话,万一楼里会不会再有什么伤亡,那就不好说了。”
“姑娘,不是我不想跟你说,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哎,我虽然管着楼里的姑娘,也一再劝过姑娘们好生相处,但真的是管不过来,心有余而力不足。姑娘们一个个的为了月俸与客人的打赏,免不得要相互攀比、争抢客人。所以这结仇的事,老身还真说不上来。”
老鸨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姑娘们只见有些小仇怨也是正常的,但我想就那么一点小争执,也不至于就丧心病狂的要把人杀害了吧。王姐和红芍之间的来往也比较少,点头之交罢了。”
明沉状似随意的问了句:“那楼里有什么人跟王姐关系比较好呢?”
老鸨立即就信口直言:“这个啊,好说。当时来云水居的,你还记得有一个穿粉裙的女乐人吗?”
明沉有点印象,她好像是当时来的五个伶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明沉淡淡道:“嗯,我记得。怎么了?”
老鸨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那个小姑娘是被父母卖进楼里来的。王姐从知道她的身世后,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然后对她心生怜惜。王姐一直在楼里对她关照良多。若说其他跟王姐关系好的,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但应该也没几个。王姐是楼里的老人了,跟她同一辈的,能走的都赎身走了。”
这两桩案件,明沉认为内部有联系。
明沉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如果王姐是被红芍姑娘所杀,可两人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大的仇怨。
王姐作为府里的老人,她无心去争夺客人,更抢不了正值青春年少的红芍姑娘的客人。
这就构不成红芍姑娘杀人的动机。
除非,除非是他人指使红芍姑娘所为的。
再假设,红芍姑娘是被他人胁迫或者贿赂之下,铤而走险,暗中对王姐动手脚。
那就很有可能是毒杀。
明沉先前虽然很害怕尸体,不敢多看。但也很明显的注意到,王姐的尸体并没有什么血迹,滴落在衣裳上或者地面上的毯子上。
当然,王姐的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
而且在明沉和严捕头的面前,如果红芍姑娘是用其他凶器杀害王姐的,动静一定会很大,明沉自己也不可能会注意不到。
可是要求红芍姑娘这么做的人是谁呢?红芍姑娘又为什么会答应这样的要求呢?
红芍姑娘又到底知不知道她对王姐做了什么,知不知道自己此行是要去杀王姐的呢?
最后,杀害了红芍姑娘的人又是谁?目的是什么?
会不会是之前要求红芍姑娘对王姐下手的那个人,然后等到红烧姑娘办成事情之后,再对她下手。
他想装出是红芍姑娘畏罪自杀的样子,从而将王姐的死亡完全推到红芍姑娘的身上。
反正已经死无对证,而红芍姑娘也只会被别人说是自作自受。
从而,真正的行凶者就彻底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至于这个真正的行凶者,这样来看,就一定是与王姐有仇怨的人。
王姐之前也有提到,这些年里楼里的莺娘一直有在紧盯着她。
明沉估摸着王姐一定知道不少关于莺娘和辰老爷的事情,最严重的事情可能就是那本账本的事情。
莺娘是与辰老爷一伙的,她发现有人可能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心里一定很不安心。说不定早就在计划着要除了王姐这个祸害了。
所以说,莺娘是有很大的杀人动机的。
哪怕不是莺娘杀的人,那个被派去杀人的人,也一定与莺娘有着某种联系。
明沉向来以好的一面猜测对方。
但此时涉及到错综复杂的案情,她也知道江湖上的人心是险恶的,很多事情不能单纯的下一个定论。
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要用自己的耳朵去听,更要用自己的心灵去体会、去感悟。
明沉如今只是大概的有了一个猜测,她知道还需要证据来证明自己的判断。
再加上房间里还有老鸨在一旁,因而明沉没有把自己的推断,就直接大刺刺的说给燕惊寻听。
在明沉陷入沉思的这会儿功夫,燕惊寻问了句:“既然与王姐同一辈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王姐怎么不走呢?她是没有攒够赎身的钱财吗?”
老鸨摆手苦笑:“我也不清楚。王姐早些年也挣了不少钱,她生活又向来节俭,吃用都算着来。平常也只买些必用的物品。按理说,她手头应该又好大一笔存款的。那时,楼里的老姐妹走了不少。我还特地去问王姐,问她要不要也赎身出楼,去外头过活。”
明沉插嘴问了句:“那她怎么说的?”
“王姐啊,她一个劲的拒绝。说是外头清净,没有楼里热闹。她也是从小被父母卖进来的,早就无家可归了。她说这个楼里有人的气息,而且还安全。”
明沉注意到两个不寻常的字眼,她连忙追问老鸨:“你方才说王姐觉得楼里安全?”
老鸨疑惑的说:“对啊。楼里这么多姑娘,她若赎了身出去住,八成是一个人住。一个人住,哪里有一群人住安全。”
“安全”,所以王姐早就猜到楼里有人要对她不利了。
她没有独自离开槛露楼,绝不是她所说的什么热闹、有人的气息,而是为了自保。
王姐若擅自长时间出去,很有可能会被那个想杀害她的人钻了空子。
在外面人烟稀少的大宅院里杀人,可比在人来人往的槛露楼里杀人要容易多了,而且还不容易暴露,官府里头想查案也困难。
若死在外头,还不知道王姐要第几天才会被发现身死。
那她临死前说的那句话就显得尤为重要,很可能就是那个凶手。
那个“是他要害我,是...。”里的他到底是谁,是男子还是女子?
如果真的是红芍姑娘所为,那就是女子。
明沉又抬头,看了看悬挂起来的红芍姑娘的尸体。
她用左手轻轻的扯了扯身旁燕惊寻的衣袖下摆。
燕惊寻偏头看她。
明沉伸手指了指房梁处,嗫嚅道:“那个,严捕头,我们先把红芍姑娘的尸体放下来,仔细查看一下吧。”
燕惊寻故意调笑:“你来,还是我来?”
明沉撇撇嘴,半晌道:“严捕头,你是男子,我只是个力气很小的女子,还是你来吧。记得不要破坏了现场,小心一些。”
燕惊寻挑了挑眉,也不戳穿明沉因为害怕尸体而不敢把尸体抬下来的事实。
他轻点脚尖,只一瞬便飞到房梁上,然后把红芍姑娘放到了一旁的软榻上。
明沉凑过去,手心紧握,她心里在不停给自己打气。
作为一个捕头,明沉告诉自己一定要尽快适应这类事情,不能胆小。
然而,明沉面上是沉静似水、没有任何表情、很镇定自若的模样,她的小腿却一直在打颤。
燕惊寻走到明沉身后,拍了几下明沉的背,左手虚虚环着明沉的背部。
他生怕明沉因为腿软而不小心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