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沉的脸色沉下来:“那这样说来,那个伶人岂不是在我们面前动的手,只可惜我当时没怎么注意她们,不然肯定能发现破绽的。”
明沉的心里皆是懊悔,但悔恨再多,那一条人命也回不来了。
燕惊寻见明沉不好受的模样,安慰道:“你不要多想,这事与你无关。害人的可不是你,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想想怎么让逝者可以得到安息。我们得尽快调查清楚,好让逝者入土为安。”
燕惊寻说的头头是道,明沉听起来也认为他说的句句在理。
严捕头不愧是京城来的捕头,这种凶杀案他一看就经验老道,显然是经历的多了。
明沉又鄙夷着自己的胆小怕事。
她觉得自己被王姐之死给吓到,一点也不像个捕头应有的样子。
真正的捕头就应该像严捕头这样,案子发生在面前,也能临危不惧。
明沉这回,倒对严捕头又生出几分敬意和佩服。
明沉颔首,瞬间振作起来:“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明天还去槛露楼看看,这事总得尽快解决我才安心。我从槛露楼回来,眼皮就一直在跳,实在是烦。”
燕惊寻见明沉的情绪稳定下来,又低头瞧了瞧因两人说话而一口未动的饭菜。
他曲起手指,轻敲桌子,招来正堂里正在忙活的小厮。
小厮来的很快,手里还端着一个空的托盘。他急急忙忙的说:“这位客官,有什么吩咐吗?”
燕惊寻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饭菜有点冷了,再去后厨热一下吧。”
燕惊寻说着,还给了小厮一些碎银子作赏钱。
小厮笑得板牙外露,热情的说:“得了,客官,你放心,我这就去催一催后厨。”
小厮将饭菜端起来放到托盘上,稳稳当当的向后厨走去。
明沉看着燕惊寻的这一连串举动,才想起自己方才都只顾着说话而忘记吃饭了。
她觉得吃冷些的饭菜也无所谓,可她那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燕惊寻就叫来小厮去热饭菜。
这时,等到小厮走了,明沉才悠悠说了句:“其实,严捕头,我们可以不用热饭,直接吃的。这点算不了什么的。”
燕惊寻往常自己外出书也没因为匆忙而少吃冷饭。但这套用在他身上,他觉得没问题。可崔姑娘是谁,就算她化名改姓崔,她本质上还是当年那个与他呛声打闹的橙子。
燕惊寻是绝不会让橙子一个姑娘家吃到冷饭的。
他见明沉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并不介意吃冷饭,他的脸有些冷。
明沉注意到严捕头好像有些不高兴了,她怀疑是自己刚刚那话的缘故。
明沉嘴角立刻就抿出一个笑容:“对了,严捕头,我刚刚那话你可以直接当没听过,我看你有些生气。”
燕惊寻沉默半晌,才说了句:“我不是气你,我是气我自己。”
明沉不明所以,听不懂燕惊寻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燕惊寻其实很少会对明沉生气,往往是他做了些什么事情,然后明沉就莫名其妙的生了气。
燕惊寻这一回气的也根本就不是明沉,反而很自责。
他不知道明沉在离开明家后,经历了什么,才让一个本来处处讲规矩的富家千金可以毫不顾忌的说出这种话。
他只要一想到明沉或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吃了很多苦,心里就一阵梗塞。
这事怪他,怪他在明家出事时,不曾立即第一时间赶回去。
怪他没有好好护明沉周全。
没过一会儿,饭菜已经热好上来了。
里面的菜还是燕惊寻去点的,明沉之前都没怎么看。
她这会儿倒是注意到菜色。
有松鼠桂鱼、六只清蒸大螃蟹、猪肚鸡汤、白灼小青菜。
现下莲藕已经长出来了,故而菜里也有一道明沉很喜欢吃的藕粉圆子。
藕粉圆子晶莹剔透,看着十分软糯,最妙的是藕粉内包裹的馅料。每一次咬上去,都是一个惊喜。
明沉喉咙里的唾液疯狂分泌,她咽了下口水。
转而用勺子乘了几个藕粉圆子到碗里来。
然后明沉用筷子将藕粉圆子串在筷子上,轻咬一口。
这个是豆沙馅的,是明沉最爱的那种甜甜的豆沙味。
明沉去书院上学那会儿,最喜欢书院旁边的包子铺。
皮薄馅又多,而且里面的豆沙包子,明沉真是白吃不厌。
她那时常买,偶尔买的多了,她吃不掉,还剩一两个。她便会扔给燕惊寻。
之前最迷恋豆沙包的那会儿,明沉每次去书院,都要停下轿子,自己下去买。或者就是让丫鬟帮她跑腿。
那家包子铺的好名声是那条街上的人都知道的,包子铺生意兴隆,寻常时候去都得排队。
更何况是书院上学的学子那么多,有不少人都是在这家包子铺买了包子和粥,吃完了才去上学的。
但排队可劝阻不了明沉对豆沙包的忠实热爱。
她那时每次一买便是五个,出门时她故意少吃了些早膳,这才能一口气吃掉三个包子。
还有两个要么是全送给燕惊寻。要么是送一个给丫鬟,还有一个给燕惊寻。
明沉不知道的是,当年明沉投喂燕惊寻豆沙包的日子里,生生把燕惊寻给吃胖了。
燕惊寻为了让自己维持自己的好身材,又是早起晨跑,又是加倍练剑的。
这就直接导致他对豆沙一系列相关的东西,都有了阴影。
明沉吃的很香,她抬头见燕惊寻盯着自己吃藕粉圆子,以为他也要吃。
明沉刚好碗里的藕粉圆子吃完了,准备再捞一些出来。
于是,她就顺手也给燕惊寻夹了一个。
明沉嘴里还念念有词:“你快尝尝,想吃就直接夹啊,不用让着我,自己不吃。这里面我猜应该都是豆沙馅的,真的超好吃。”
燕惊寻默默的眨了眨眼睛。
行吧,橙子夹的,还是吃吧。
他一张脸都面无表情,随意在口中咀嚼了几下,便吞了下去。
明沉扬声道:“严捕头,你还要再来点吗?”
燕惊寻迅速的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吃吧,我不太爱吃甜的。”
然则燕惊寻不是不爱吃甜的,他只是厌烦豆沙。
明沉见燕惊寻拒绝,左手快速的用勺子将剩下来的几个藕粉圆子,全捞到了自己碗里。
完了,她还欲盖弥彰的解释说:“严捕头,既然你不喜欢吃这个,我就帮你来把它们解决掉吧。”
燕惊寻看着将藕粉圆子串在筷子上当糖葫芦吃的明沉,嘴角微微扬起。
两人吃完饭后,天色已经大黑了。
明沉回了房里,理了一下今天里发生的事情。
这日去槛露楼,真的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首先是王姐离奇意外死亡,然后是明沉她在林月娘房里发现了印章。
这两个都有很大的疑点。
王姐是因为贪图钱财、想离开槛露楼,所以才想用知道的信息来从明沉和燕惊寻那儿换得一些钱财。
但最终钱财没捞到,就忽然枉死了。
明沉闭上眼睛,脑中开始仔细回想王姐说过的话。
明沉想起了两句。
那两句都是王姐死前说的。
明沉记得很清楚,因为她说前一句话的时候状若疯癫,说后一句话的时候就倒地而亡。
前一句是“我,我,我不能说,对,我说出来一定会没命的。不对,有朝廷的人保我了,可是那边也有朝廷的人。莺娘这些年一直盯我盯得很紧,我的钱,我的钱!”
后一句是“是他要害我,是...。”
明沉分析了这两句话,其中的信息量很大。
第一点是害王姐的人,跟朝廷挂钩。第二点是莺娘这些年一直在暗中盯着明沉。
明沉的头埋进了枕头里,这是她每每烦躁时的正常举动。
朝廷,怎么会跟朝廷有关呢?王姐到底知道什么?
对了,账本。
明沉忽然灵机一动。
如果王姐知道的事情是与两年前辰老爷伪造印章偷盗的官银有关,那就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一大笔数量的官银被盗,辰府看着也富贵,真不知道这么大一笔钱用哪里去了。
而官银上往往都刻了官府的痕迹,是不能在市面上随意流通的,寻常百姓看到是官银也不敢收啊。
何况两年前,官银被盗之后,朝廷和官府一直在查那笔款子的去向。
辰府老爷不知是做了什么,竟然没被查到。
肯定有一本记载官银去向的账本,如今都过去两年了,当年的官银被盗一案又直接算在了大盗九音的头上。
辰老爷一定有动过这一大笔钱。
说不定被王姐看到什么。
王姐有深夜在楼中散步的时候,指不定就刚好撞见辰老爷来见莺娘,可能还听到过两人的密语。
还有,莺娘这个人,嫌疑很大。
明沉打算明日一早便跟燕惊寻去槛露楼,审问那几个当时来云水居的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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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沉和燕惊寻匆忙吃了早膳,便向槛露楼赶去。
燕惊寻问老鸨:“多有麻烦了,昨日的那几个伶人颇合我们的心意,可否再叫她们来一趟云水居。”
老鸨陪笑:“哪里麻烦了。哎,不过,你们不用换一间厢房吗,那房里毕竟...。”
燕惊寻摆手:“不用了,快点安排一下吧。”
燕惊寻认为在云水居审问几个伶人,害人的那个伶人可能会更容易心虚。
明沉强忍不适,咬牙和燕惊寻一道进了云水居。
两人进去还没多久,老鸨急匆匆的赶来。
她花容失色的急声道:“不好了,两位客官还是去看一下吧,昨日来的伶人中的红芍姑娘在房里上吊自杀了。唉呀,这都是些什么事呀!”
明沉和燕惊寻对视一眼,深觉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