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姐妹一边笑着,一边窃窃私语。
明沉虽然觉得这件事应该与辰府老爷没什么关系,但秉承着话本先生都有的八卦天赋,她的双耳还是圆溜的竖了起来。
偏明沉面上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掩耳盗铃的模样令燕惊寻忍俊不禁。
而珠帘后,琉月的目光总是时不时的扫过明沉的小脸,自然也没错过她脸上浮起一瞬又很快消下去的一缕兴味。
“那林月娘是走了大运了,就她那副清汤寡水的模样,都能勾到一位富家公子,还是我们兖州的名门、五大世家之一的辰家。要我说,我们楼里比她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也不知她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
“哎,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人家虽然脸长得一般,但人家心高啊。在楼里这么多年,可就仗着自己是个才女,会做诗歌辞赋,自命清高呢。偏楼里人又都吃她那一套,这么些年她都到二八年华了,却还不曾梳拢。”
有一个穿粉裙的女乐人,不太赞同的插了句嘴:“人家长相虽说不是妖艳绝伦,但也很有几分清丽出尘的。而且她平时也没怎么咱们,我们这样背地里说她是不是不太好?”
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女乐人用手指敲了敲穿粉裙的那个女乐人的额头:“哟,你还当她对你是真心的呐。你可不知道这林月娘眼里可没有旁人,只有她自己。仔细你自己哪天被她卖了都不知道。听王姐的,平日里可不许再跟她走那么近了。你进楼进的晚,可不知道前头一个像你这样的人被害成啥样了。”
一旁的几个姐妹听着王姐的话,都有些好奇:“王姐记性好,不如与我们姐妹几个说道说道?”
琉月只是淡笑,默默的看着楼里的这几位女伶人叽叽喳喳。
被称为王姐的看了看几个小姐妹,又转头看看明沉,沉默半晌。
“哎呀,王姐,你可不要再卖关子了,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你这不是讨人嫌吗?”
王姐神色很是为难:“那你们几个听着,这事儿就只能我们内部说说,你们几个可别外传啊。你是不知道,林月娘的本事大着呢?我要是今天跟你们私下里说的话传了出去,被林月娘听到,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小姐妹纷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乖巧坐在蒲团上。
“林月娘是在楼里出生的,她娘亲是个美貌的女子,为人性子也好,可惜命不长久。林月娘从小在楼里学习诗词歌赋,争强好胜,样样都要拔尖。她身边有一个小侍女,那是她母亲给她留下的。”
“所以王姐你要说的是林月娘和那个小侍女的事儿?”
王姐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可不是嘛。那个小侍女从小算是跟她一起长大的,长得也略有几分姿色。虽说这里是最清雅的花楼,但花楼里该有的事我们楼里也是有的。老鸨看林月娘快及笄了,那时便想让她出阁了。但林月娘怎么可能甘心?她学习诗词歌赋,为的就是钓个富家公子,好把她赎出去享清福的。”
红衣舞娘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我知道,林月娘既想赚那些男人的钱,又不想搭上自己的身体。人家可是清倌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王姐,你接着说啊,别停。”
王姐扶了扶额头:“好,我说就是,你们别打断我,我记性不太好。对了,我刚刚说到哪里来着?”
那个粉裙的小姑娘俏皮一笑:“王姐,你方才说到林月娘不甘心出阁,想,嗯,想享受富贵。”
“对了,就是这里。真是人老了,也不中用了。”王姐叹了一口气,又启唇道:“可是老鸨不同意啊。楼里的姐妹可都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出阁的。哦,难道就人家可以,你林月娘就不可以了。老鸨又是威逼利诱,林月娘都没有屈服。她想了一个主意。她对老鸨说,她就算不出阁,只当一个清倌,赚的银子都能比别人多。老鸨也不想逼急她,到底是楼里的摇钱树。于是,老鸨跟她打了个赌,只要林月娘能让她自己一个月赚的银子是原来的三倍,那她就可以不梳拢了。”
说到这儿,王姐特地顿了一下,才沉郁的开了口:“我记得那时她那个侍女知道老鸨不强制林月娘梳拢,松了一口气,整天都兴高采烈的。林月娘暗地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那个月,来找林月娘的男子有很多,出手还很大方。林月娘也完成了赌约,她不用出阁了。可是,她身旁总跟着她的侍女却不见了。有人在楼里的后山处发现了那个侍女的遗体,衣不蔽体的。虽然楼里人面上没说什么,私下里可都议论纷纷呢。”
“所以,王姐的意思是林月娘害了她。”
王姐笑着看她一眼:“我猜是这样的。那个侍女平日里很活泼爱笑,那一个月却很少出现,而且脸上的神情也像变了个人一样,整个人走路都从之前的腰背笔挺到了蜷曲着身体走路。我看见她的好几回,她都总在不安害怕之中。”
粉裙少女都听呆了:“啊,那她岂不是害了一条人命,老鸨不管的吗?”
王姐冷呵一声:“楼里的摇钱树跟一个普通侍女的命,任谁都不会轻易选错的。而且,也没有人证和无证,说了也是白说。林月娘这几年倒端的是一派温婉的善良才女的形象,却经不起细看。尽是些骗人的名堂,万万比不得当年她那个槛露楼第一名伶的娘亲。”
几个女乐人都有些吃惊,有一个直接问道:“王姐,你是说她娘亲是那个第一名伶林菲儿?她可是个传奇啊,那她与谁生了林月娘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那个男人有一段时间常来槛露楼,但他每次一来就进了厢房。我只见过那人两面。长得英挺,是个壮汉。看他的穿着是个富贵人家,我听过那人与老鸨说话的口音,像是冀州那边的口音。这可惜那人也就来了一个月,就再没来了。可怜林菲儿珠胎暗结,一个人把林月娘生下来,又拉扯大。在楼子里,养活一个孩子,可不容易啊!”
明沉听到冀州口音,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脸,方才她在槛露楼正堂里看到的那张与她也四五分相似的那个女子。
莫非,不会的,这不可能。
明沉在心里使劲找理由,试图说服自己浮上心头的怀疑。
父亲他一向宠爱府里的兰姨娘,标榜是真爱呢。
他一年到头都宿在与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兰姨娘那儿。前些年就很少去母亲那里,后来就去的更少了。而父亲每次来母亲院中,都是来看她明沉的。
父亲虽然对母亲冷淡,但母亲其实大概也许心里也另有其人。
反正他们对她自己这个明面上的唯一的嫡女倒是十分宠爱。明沉也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不知道两人的尴尬气氛。
明沉犹疑的要开口,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个,林月娘容貌如何,能否具体描述一下?”
方才还在吵闹私语的伶人们默不作声,一股脑的转头盯着明沉。
最后还是王姐说了句:“小娘子若是好奇,大可自己去看。我们的说法,肯定会有一些偏差。眼见为实,林月娘的厢房就在二楼的倚翠居。”
明沉颔首谢过。
那头的琉月温言巧语:“一会儿,若小娘子得空,我可以带小娘子一道儿去。”
明沉狐疑的看着这个目光总是长时间停留在她身上的大姐姐,搞不清她的莫名示好是何意思。
明沉开始听几个女乐人扯皮子扯上了瘾,八卦的心随着她们的话语声毕而结束。
这会儿,明沉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听她们说了这么久,都没扯到正题上去。
明沉试探的问了一句:“不知楼里可有些关于辰府老爷的事?你们若是谁知道,我就把这个赏给她,当作赏钱。”
明沉从腰带里摸出一个大银元,她有些肉疼。
那几个年纪小的女乐人脸上写满了困惑,倒是方才说话的王姐提神斜了她一眼。
她半躬着身体:“我倒是知道一点。但这是关于辰府老爷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少爷。况且辰老爷这两年里来槛露楼都是隐秘而来,这里头名堂可能还不少。但说与不说,就看你的本事了,辰家可是地头蛇,有些事我可不敢随意说。”
明沉知道这怕就是她想知道的那件事情,她瞥了一眼头垂的很低的王姐。
呵,老滑头。说的头头是道,不过是想多要些好处,再求个保障。这样,将来辰府出了啥事,辰老爷也赖不到她身上。
明沉从坐垫上站了起来,她勾唇一笑:“不知可否请几位姐姐先退下。至于王姐,你恐怕还得留一下。”
几个小姐妹都推开门出去了。
琉月也起身,她朝明沉眨眨眼,几个步子就移到了门口,出去了。
明沉注意到琉月的独特步伐,竟与姐姐明澈的步伐有几分异曲同工这处。
她真是没想到,这小小的槛露楼还卧虎藏龙,可真不愧是三大名楼之一的槛露楼。
楼里的女乐人还有会武功的,看着武功还不低。
明沉收回了自己看向门边的眼神。
她朝王姐走去,扶着王姐坐到珠帘后的软垫上。
明沉的手摸了摸珠帘上的蓝色玉珠,玉珠摇晃,叮叮作响。
“王姐,对吧。你也是楼里的老人了,就不想换个地方颐养天年吗?若你能说出让我满意的消息来,我可不会让你失望。”明沉笑意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