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悦榕即是激动又是忐忑的跟着三少爷辰文允走了。她提着纸灯笼走在前面,三少爷跟在后面。
悦榕有心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沉默的氛围。可见到三少爷一副困倦的神态,悦榕只好闭嘴不说话。
她想比起在大夫人那儿做事,在三少爷这儿做事显然更安稳一点。虽然不知道前路如何,但总归也是熬出头了,外院的杂活太累了。
她这段时间都没有看自己买来的新话本子,哎,也不知道月下吃瓜啥时候再出新书。她都快一年没看到月下吃瓜的新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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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逐风客栈里也不平静。
子言刚从冀州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他穿着黑衫,风尘仆仆。
他一到逐风客栈,便问店家找了个地儿,把马拴好。然后顺着楼道敲响了燕惊寻的门。
明沉此时就在隔壁房里躺着,她听到敲门声,打开门,探出脑袋。
正好与隔壁出来开门的燕惊寻目光对视,明沉又看看那个敲门的人。
来人一身黑衣,脚上穿一双黑色布靴,还带着些泥土。她料定此人是从较远的地方赶来的,还来找严捕头,莫不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那人看她一眼,微微颔首一笑,便跟着燕惊寻进了房,隔壁的门轻轻关上了。
明沉回房间继续百无聊赖的躺着。
燕惊寻一看见子言来了,就知道自己派他去冀州调查的事应该是有了结果。
他有些激动的坐在了椅子上,并示意子言也坐下细谈。
子言坐定了一会儿,才从赶路的匆忙中缓了过来。
他低声说道:“少楼主,属下去明家查探后,并没有发现曜日与明府有什么牵扯。”
燕惊寻急忙打断他的话:“这不可能啊。算了,那曜日的来历呢,你查到什么没有?”
“曜日她的武功很奇怪,江湖上也没什么人知道她的来历,这个人就像是四年前突然横空出世的一样。属下为了找到她的更多信息,还把她历年杀的人的名字给列了出来。可惜的是,这其中并没有什么联系。”
子言又从袖中掏出一块太阳形状的令牌,他伸手将令牌递给燕惊寻:“哦,这是属下从一个人手里要来的令牌。是曜日每次杀人所持的令牌。她每次杀完人后,现场都会有这样一枚令牌。”
燕惊寻将令牌对着烛火细看,中间是一块太阳形状的纹路,边上点缀着一圈火焰纹路。令牌的材质只是寻常的红木,没什么特别的。
他用手仔仔细细的摸过令牌的边边角角,在右上角火焰纹路上摸到了一个突兀的凹陷。
这块木头所有的雕刻手法采用的都是阴雕,纹路所到之处都有轻微的凹陷,唯有右上角那处的凹陷要深一点。那处刚好是一个火焰图案最后收尾的一笔。
燕惊寻忽然想到什么,又用手摸着每一处的纹路最后收尾的顿笔。
每一处纹路收尾的顿笔都较之前的要略重些,而且往右边收笔的还要好些,往左边收笔的格外重。
每一个雕刻的手艺人都各有各的习惯,而这个习惯往往体会在左撇子身上。燕惊寻曾经看过明沉雕刻,她就有这个习惯。
如果曜日所持的令牌全是明沉所雕刻的呢?他忽然想到这一点,会不会是明沉与曜日私交甚好?
可这也不对啊,什么样的私交值得曜日,一个江湖上颇有盛名的刺客前去明府救她,还把自己的白鸟面具和视若生命的刀云开给她。一个刀客最重要的就是刀,刀不在了,人就不在了。
人不在了。燕惊寻反复在心里念叨着这句话。
先前自己去槛露楼找琉月时,说起自己遇到曜日,她的第一反应是惊诧,还说曜日死在了冀州。
难道曜日真的死了?
可什么样的交情会让一个人不惜附上性命也要搭救呢?又不是姐妹亲人,朋友之间想要做到这种程度都比较难。
燕惊寻反复回想自己的记忆深处,他想到曾经与明沉书院欢闹的日常,想到茶楼里头明沉生气的将茶水泼在他的身上,想到不归崖上桃花酿的醇厚清香。
等等,明沉好像在不归崖说过橙子这个称呼只有姐姐才能叫。
如果她不是口误,那就是她真的有一个姐姐。
念及此处,燕惊寻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那我再问你,明沉是否有一个姐姐?”
子言有些羞愧的低下头,行了,一问三不知,说的就是他本人了。
但这个问题他还真的知道:“少主,明家这一辈的就三个孩子,两个儿子是明府里的兰姨娘所生的,一个姑娘也就是明沉是大夫人崔氏所出。据说,当年崔氏生的是双胞胎,但有一个孩子生下来不到一年便没了。”
燕惊寻皱了皱眉头,所以明沉确实有一个姐妹,不过幼年早夭。
可若是她没死呢?
如果曜日就是当年那个早夭的姐姐,她与明沉关系好,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去救她,这就不足为奇了。
虽然很难理解明府为何要隐瞒这个消息,还谎称长女死亡,但千百种解释只有这种解释能说的通。
燕惊寻也懒得再去多想明家的事,反正眼下隔壁的曜日就是自己心中的橙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无需再多虑。
子言见燕惊寻长久都不曾说话,有些不安。
自己这趟差事没办好,他实在没脸。
于是他半跪着向主子请辞:“少楼主,属下这回差事没办好,请你给属下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或者罚属下回影楼接最累的单子,属下也认了。”
燕惊寻转头看向他:“你可不用回影楼。你这段时间就跟在我身边吧,刚好隔壁的明沉方才也看见你了。”
子言顿时喜形于色,他站直身体扬声道:“多谢主子。属下一定好好表现。”
燕惊寻心情很好,他笑着抖了抖眉毛,淡淡道:“你一会儿去旁边开一个新隔间,你这段时间就住这儿吧。记我账上。对了,要是明沉,崔小姐问起,你就说你是京城派来协助办案的捕头,过来督促进展的。”
子言爽快的应了声,依言下楼找东家开了个二楼的单间。然后美滋滋的躺在了床上。
要知道,若是往常有人把差事办成这样,肯定会遭到少楼主一顿狠批。碰上少楼主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被派到影楼去接最累的单子,干最累的活计。
他如今不仅没有挨骂,还能陪在少楼主的身边,嘿嘿嘿,赚大发啦。
果然他才是少楼主最看重的属下咩,内心骄傲。他发誓,下次一定好好干活。
其实之前,他也有查的很认真哒,可惜明家的事外面人知道的是真的少,他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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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明沉小憩了一个时辰,忽然从梦里惊醒了。
方才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她有些被吓到。
梦里有一只大老虎在追赶着她。她一直跑一直跑,跑了很久,久到前面都没路了。她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一个断崖边,断崖旁有几棵树木。
她记得老虎是不会爬树的,就直接一鼓作气爬到了树上。所幸,树是一棵大树,树上枝桠较多,郁郁葱葱。
她就盘腿坐在一个粗壮的枝干上,双手紧紧的抱着树的枝干。她不敢看下面,这棵树实在太高了。
她是极其怕高的。去年母亲为了让她练轻功,曾特地多次将她从高处抛下,虽然每次总是被母亲给接住了,但她的心里却留下了阴影。
她再也不想学轻功了,她哭着闹着很久,母亲才终于答应。
方才,许是太过害怕,明沉居然一下子爬到了快树顶的位置,差不多是二层宅院的高度。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吓得不行。
树下的老虎找不到人就离开了,树上坐着的七八岁的明沉在发着愁。她不知道自己一会儿要怎么下去,太高了,她腿软啊。
突然树下传来一阵说话声,是几个比她稍大些的孩童。各个都穿着金丝绣着的锦缎衣袍,头上还带着小巧的玉冠。
好可爱啊,明沉很想去掐最边上一个胖孩童的脸,他的脸两团婴儿肥很是显眼,手感一定超棒。
明沉想着,便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
树下几个孩童听到笑声,抬头看树。
那个胖胖的孩童最先看到了藏在树叶中的明沉,他好奇问:“喂,你藏在树上干什么,树上有什么好玩的吗?”
明沉尴尬的答道:“不是,我爬太高,下不来了。你们能找个东西拉我下来吗?”
那个胖孩童一拍手掌,便出现了一个穿黑衣的暗卫。暗卫成功的将明沉从树上抱了下来。明沉很是感激的向他们道谢。
她怎么看那个孩子怎么可爱,虽然从这几个小孩子的打扮来看,就可以知道这几个小孩都是非富即贵的。而且能有暗卫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家。
但到底,此时的明沉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孩子能有多大的自制力,别的孩子明沉不知道,反正她是没有的。
她心痒难耐之下,先是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那个胖孩童的小胖手,手感果然超好的。
然后她出其不意的快速伸出罪恶的双手,两手齐上阵,踮起脚尖,捏了孩童的两腮处。
柔软触感,她嘿嘿一笑。胖孩童此时才反应过来,他恼怒的拍掉明沉的双手,板着张小脸,说了些什么。
明沉听不太清,她只记得那个胖孩童跌下断崖的惊恐神情。断崖下是松泉涧,他就这样在她面前跌落。
明沉被噩梦吓醒。
她想起这好像是曾经的旧事,西山猎场里二皇子跌落断崖,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