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容安虽然日日都在堂前,但整个人都如行尸走肉一样,哪里记得这个所谓的见过的少年是谁?但他说前几日才见过,那大概就是他来吊丧的时候了。凭着他来吊丧,容安少了些敌意。
“日前先父仙逝,我正悲伤,大约是没有注意到,还请见谅。”
少年本来就是被他的文采引来的,已有两分好感,且他一点都没有谄媚讨好之色,更不记得自己了,不由得又生了两分好感。
不得不说,真是个抖M!
“舒瑾,听说过吗?”少年问。
容安当然听说过,还与允妹妹讲过他!
“少年才子,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容安拱手见礼。
“从前我也觉得我是个少年才子,今日听了你的诗,才发觉与你比起来,我当不起这赞誉。”
容安心里又开始警惕起来:“还请舒公子不要外传!容安委实才疏学浅,藉藉无名之徒怎能与舒公子相提并论!”
舒瑾虽然有些不解,但人各有志,还是答应了他,不会将今日听到的告与别人。
舒瑾是个真正爱诗书的人,见猎心喜,不由得向容安请教刚刚听得的诗中不懂得的地方,容安都能一一解答,且引经据典,娓娓道来。舒瑾觉得,容安才应该是这少年才子,也只有容安当得!从此以后,舒瑾再也听不得别人夸他少年才子了。世人也只当他谦虚,于是更加卖力的赞誉他。
容安自丧了父亲,心里就没有再快活过,今天遇见舒瑾这一个志同道合,同好诗文的人,能够一起谈经论道,终于有了些许安慰。
葬礼过后,便是服丧,守孝三年。
李承修一直在帮着操持丧礼,忧心女儿却也顾不周全。安排了个稳妥的婢女去看顾,也被那何弦给拒了。因着忌讳和琐事繁杂,直过了半月李承修才抽的了闲。
容安须得服丧,不便前往,李承修就自己去了。林月瑶倒是想一同去,可想着那对母女的怪异性子,如果林月瑶去了抱着女儿痛哭一场什么的,一不小心踩了猫尾巴,反而弄巧成拙,得不偿失。
容安只能去了封信,信里没有失去父亲的怨天尤人,只有对允妹妹的关怀安慰和祝福,对何弦及何先生的感激。
何弦读到信的时候,更觉的容安让人心疼,遇到了这么悲伤的事情,没有诉苦,还想着安慰别人。
容安每日里穿着素服,不是捧着诗书文章在读,就是躲在书房里作画。如果把生活比作食物,容安这一年的生活就像清汤挂面一般素净,唯一的味道大概就是舒瑾时常的拜访。
志趣相投的知己真的是世上最好的朋友!不论是为着某一不同立场争的面红耳赤,还是为着某一相同观点升起的英雄所见略同之感,这些都让俩人更觉惺惺相惜。容安这些年来依着父训,才不外露,除了在允妹妹面前会与她讨论诗文,在他人面前从来都不参与这些话题,一路走来,也是有许多孤独的感觉。
现在舒瑾把这份缺失填的满满的。唯一的不足是这近一年来,容安在青绵城服丧,而李宜允在何弦处治疗,就连除夕也没回来过,俩人自然也没再见。
不过前几日允妹妹来信说有一日好像看见了一点亮光。容安觉得,这应该是这几年来最最好的消息了。
于是容安就更加投入到了作画这件事情上,他从来没有忘记小时候许诺做允妹妹的眼睛,会给她讲看到的所有风景。自从允妹妹治愈有望开始,他就在心里暗暗筹备。
小时候,容安很喜欢画画,但是爹爹不喜欢,娘亲虽然护着他,但这件事情娘亲每每都缄默不言,旁观着他与爹爹争执。
有一次,他正巧遇见了一个采风的小画家,看见他出神入化的画技,至少在那时候的容安看来很厉害了,非要闹着拜师,爹爹大发雷霆,把他关在屋里。
他想不通,别人家的父母亲都要逼着小孩学诗词书画,偏偏他喜欢这些,父母亲就是不许他学。他在房里两天不吃不喝,后来娘亲心疼极了,抱着他直流眼泪,这时候才告诉他来龙去脉。
他虽然觉得父母亲有些因噎废食,但是也不无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树大招风。从此之后,他没有再闹着拜师什么的,乖乖的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乖孩子。
但是容安依然喜爱这些,容淮夫妇觉得没有名师指点,也闹不出什么名堂。况且除却总也因为学不学什么东西起争执,容安委实是个聪明伶俐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他既然知晓了原因,也该知道藏拙。于是也没再处处阻着他了,读书作画也只当小孩子自娱自乐了。
谁都没想到,没有了名师引路,容安对诗书更有了自己的见解,还颇有些道理。画技却很是幼稚,但也不囿于世俗,虽然没有名师大家的大气磅礴,但比之他们倒多了些童趣。
素笔勾勒,染料上色,清澈悠远的天空,干净温暖的光线,绚烂壮阔的夕阳,明净辽远的夜空,笔触细腻,形象逼真,取之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看的人都能以孩子的眼睛只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心里也愈加宁静。比之名家大作,各有千秋,有种自成一派的风格。
容安正在书房作着画,舒瑾就进了来,看见容安的画,说:“我一直觉得你的画集很有意思的,你什么时候能送我一册?”
“有空了就送你一册。”
“我怕是要等到胡子白你也没空。”舒瑾说,“我遇见你时,你就在画你的允妹妹,允妹妹还没画完呢,这又要画青绵。”
“……”容安不说话了,才不要理他,舒瑾就是贫嘴!明知道我这是有用的。
“听你说了一年的允妹妹,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天仙下凡。”舒瑾从容安的画里看见的允妹妹都挺娇俏可爱,但谁知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真的天仙呢?
“允妹妹是天上最美的仙女下凡来的。”容安眉眼含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