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起来。画廊小院子里的一堆木柴湿了，那是上次卡车和锦一去彦含沙苹果园里看陶器时随手挑的木柴，像以后做雕刻或者装饰用，全是树木的根，有些粗犷，像裸露的男人的身体。
卡车让楼下的一家胡辣鱼馆送来了大锅的胡辣鱼，然后，又叫来了苗瑜琍、彦含沙。还有一个正学画廊里做装裱师的齐齐。齐齐年纪小，刚刚拔了一颗虫牙，就在那里不停地说牙科医生的口头禅，拔不拔。
卡车就讲笑话，说：有一个教授问学生，烂掉的萝卜和怀孕的女人有什么相同点？一学生妙答，都是虫子惹的祸。仅得60分。另一学生竟得满分，其答案为，都是因为拔晚了。
轮到锦一也要讲故事，锦一想了一下，把台里面流传广泛且非常经典的笑话说了：董卓宴请吕布、李儒等一帮心腹大将，并命令最喜欢的侍女貂蝉作陪。董卓为了试探下属诸人的忠诚，就让貂禅把自己的乳房全涂成了黑色。酒席间，董卓突然让一阵大风吹熄了蜡烛。于是大乱。等到服务生把蜡烛点亮以后，董卓让在座的所有人都伸出手来检查。结果发现，所有人都黑了，只有吕布的是干净的。董卓很高兴，当即赏吕布宝剑一把。吕布很高兴，咧开嘴笑，结果董卓发现，吕布的牙齿全是黑的。
卡车和苗瑜琍被锦一的笑话逗得前俯后仰。齐齐也捂住嘴笑，突然补充了一句，说，吕布的牙齿也该拔了，都黑了。
锦一说，拔倒不必，洗牙倒是需要。于是又一阵大笑。
突然间锦一就呛到了，锦一觉得自己突然被一把刀划破了喉咙，有血腥味从嘴里或者耳朵里流出来。锦一觉得自己要说的话也被一扇门关在了里面，如果想要把这句话冲撞出来，自己的血管就疼痛难忍。锦一轻声咳嗽了两声，眉头蹙起来，小声地对大家说，是鱼，是鱼刺卡在喉咙口，难过得要死，啊……是一根大刺，不知道怎么的，这一会儿突然横过来了，恩，很靠里面，咽不下去，啊……
锦一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哭丧，不能笑，不能作任何剧烈的表情。
卡车不知轻重，小声说：好了好了，锦一，我宣布你的牙齿不用拔了。
齐齐又捂住嘴笑。苗瑜琍连忙制止了卡车说，什么时候了都，锦一难过呢，卡车不要说话先，烦人，你。
吃醋管用。
卡车突然说，把火锅店里提供的酱醋汁弄了一小碟，让锦一仰头喝下一小口。
因为那醋掺杂了酱油和辣椒油，让锦一咳嗽不止，一边大骂卡车要害他，一边连声向苗瑜琍求救。
彦含沙突然说，有了有了，我马上给李乐打电话，她中医世家，应该有办法。
彦含沙打电话给李乐，说明情形后，开始不停地点头。然后在电话里反复说：我们啊，不在饭馆里我们，不在饭馆里。什么，野百合粥，说过了不在饭馆里，如何点粥啊。中药房，你等下。
彦含沙把手机放下问卡车，附近有没有中药房。卡车说，没有，在最南头有一个大药房。
彦含沙又接着讲电话，说：鱼刺很大，看不到，在里面。好吧好吧，我们现在就开车去你那里，你快些回家啊，一百米的速度回家。还有，我要喝普洱。
彦含沙开锦一的车，两个人到了李乐的住处。
锦一第一次来到李乐的家，李乐的母亲在房间里拜佛，父亲出门了，李乐在自己的房间里配方子，是一个亲戚有风湿性关节炎，李乐配了几方都不行，这一次她正在家里查典籍，然后自己在那酌量。
锦一痛苦地小声呻吟。
李乐说，我家里没有野百合这一味药，再说，熬野百合粥需要很久，作为入味的药又要它自然冷却。所以，我有了一个好办法。
锦一说，什么好办法。
李乐说，让彦含沙回避下，我就告诉你。
彦含沙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还要我回避。
李乐说，那是当然，关系着本姑娘的清白，你出去五分钟，我保证能治好锦一的刺。
彦含沙伸了一下舌头，出了门。
李乐说，闭上眼睛，我来治疗你。
锦一闭上眼睛就闻到李乐身体的气息，李乐地嘴唇凑上来，小声说，吻我吧。
锦一内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欲望，他用力地亲吻李乐的嘴唇，张口嘴试图把舌头伸出李乐的嘴里搅拌，可是，刚要咽下一口津液，就觉得喉咙又一下接一下的刺痛，锦一没有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把李乐吓了一跳。
彦含沙闯进来，笑着说，好了吗，好了吗。李乐如何欺负俺锦一的啊。
李乐说，真失败。我和他亲嘴了，想让他激动的时候吞口水，然后就把鱼刺的方向调整过来，咽下食道。可结果失败了。郁闷。
彦含沙嘿嘿地笑，你这个色女人，连病人都不放过，真是的。
李乐说：不过，我还有一个办法，你稍等一下。
李乐快步走到客厅里叫她的母亲，妈妈，妈妈，咱们家有没有气球啊，气球。
李乐的母亲从一个小房间里出来，说，气球，没有没有。
彦含沙看着痛苦的锦一，说，鱼刺最喜欢刺中三心二意的男人了。感情不专一的男人都应该被鱼刺刺中，让你们痛苦。
锦一的表情有些难看，他想反驳彦含沙，可一时间也找不出简单明了的词语，就狠狠地说了两个字：胡说。
彦含沙说：才不胡说呢，你这个花心大萝卜，才和李乐见一次面，你就勾搭上她了。三心二意，三心二意的典型代表。你是……
彦含沙的话还没有说完，李乐就又进来了，说，没有气球，我要出去买一个气球。
锦一看着李乐笑，问一句：买气球……干什么？
李乐说：你不懂，这是中医的偏方，一个气球，吹到不大不小的时候，然后用针孔往气球那里扎一个小孔，就会有气流流出来，那个气球里的气流可以帮助你把鱼刺吹动一点点，只要动点，借助于食物就可以把刺给咽下去了。
离李乐家里最近的超市就在锦一住处附近，远得很，开车来回也半个小时，而且还要在不堵车的情况下。
锦一忽然说，那安全套行不……行啊。
锦一现在说话，最后的两个字总是停顿一下才能说出来，所以，作为听众的李乐和彦含沙有些好笑。
李乐说，你自己已经说行啊，那就行。
车钥匙彦含沙拿着呢，锦一对彦含沙说：你下去取一下好……不好，我车里有……一盒，不过用过一……枚了。
彦含沙的脸都红了，说，我怎么知道在哪里啊？
锦一想笑，但又拼命忍住了，要是在平时，他一定会说，上次我们用过以后，不是你自己放的吗。
可是现在不行，他没有心思开玩笑，他只好直说：在后玻璃的一个玩具熊肚……子里，那是一个大……钱包，里面除了安……全套，还有……啊钱。
锦一说话太多了，表情有些紧，张不开，觉得脸皮被一个开关锁上了，打不开，头也有些痛，大概长时间板着脸，脑神经也会被绷得痛。
彦含沙吹安全套，一个一个地吹大，吹了三个，问李乐，够不够。
李乐笑着说，够了。然后打趣彦含沙说，你吹气球时的模样真好看，很性感。
彦含沙就伸手打李乐，啪地一声，一个气球炸了，声音特别大，啪。
锦一就坐在那个彦含沙的身边，那个安全套气球的爆炸把他吓得啊地一声尖叫。大概很痛，他又啊地大叫一声。
啊……啊。
李乐和彦含沙都惊住了，小心地靠近锦一，李乐示意锦一忍一下，张开嘴看一下情况。
锦一张开嘴的一瞬间，咽了一下唾液，忽然觉得不痛了。
锦一意识到问题解决了，又咳嗽了一声，不疼了。
恩。锦一的身体一下坐直了，脸上的表情恢复活力，说，好了。呵，真奇怪，呵呵，好了。我的刺没有了。
安全套气球球怎么办呢。
李乐一边给铁一倒热露露，一边问他。
锦一趴在她耳朵边上小声说，不如等一会儿我们两个用了它。
李乐脸一红，大声问：说什么啊你？一会儿请我们看电影，好啊，好啊。
李乐把话题岔开了去，让锦一有些扫兴。
他知道李乐正在办理离婚，心情并不好。所以，不想释放自己的身体。
锦一说：把那两个安全套的气球，拿着阳台上放飞出去好不好。
彦含沙说：放飞两只安全套气球，亏你想得出来。你不会想在安全套里放一张你的名片，然后在后面写上诚邀合适女性共同使用。
锦一被彦含沙的话击中，说：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啊。
好主意。
他把气球泄了气之后，开始写纸条。
他看着李乐和彦含沙说：写什么呢？两位大夫，我可是想帮助国家防治艾滋病的？
彦含沙说：写无产阶级的文化大革命必将胜利吧。
锦一摇摇头说：你这个词太艺术了。
李乐说：那要不写一句唐诗吧，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锦一哈哈地笑了，说，李乐，想不到你这么拽啊，连这样无聊的联想都想得出来。
锦一想了一下，还是写下了一句电视广告词：生命如此美好，请爱护自己的身体。
另一个气球，锦一只写了一个字：飞。
锦一坐在李乐家的阳台上，看着两个安全套气球慢慢飞翔起，上了天，模糊了，像一段记忆。
锦一坐在那里，看着那飞翔在空的安全套气球，忽然想起自己的理想：飞。
锦一曾经和细细说过：我想飞起来。我想吃过饭以后飞起来。我想吃过饭以后和你说几句话，然后再飞起来。我想吃过饭以后和你说几句话，讨论校园里的一棵树楸树，然后再飞起来。
我还想飞起来的时候，让很多人看到我。
还一次，锦一是和邵娅说的：我想飞起来，我想光着身子飞翔在天空中，但是别人看起来，我却是穿着衣服的。
锦一一直想做一个疯子，但是，别人看起来，他却是正常的，知书达理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一个疯子。
锦一对李乐和彦含沙说：我真的想飞起来，飞起来。
停了两秒钟，锦一又说：我要回家去画画：安全套，鱼刺，两个女人，疼痛难忍的感受，争吵，被怀疑，大雨，柴木等等。
锦一下楼，雨已经停了，锦一钻到车子里，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