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玉清回过神来,道:“考虑好了”。
“我就知道你”那人神色一变,像是被噎到了,眼睛瞪如铜铃,嘴巴微张,口水沿着嘴角流了一身,见他跌落下马,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刘胡子”
身后的几个壮汉匆忙下马,香气渐浓,不一会儿便扩散开来,为首的那人首先察觉到异样,掩住鼻息,目光惊怒,“你是何人?”话音刚落,他的喉咙一阵刺痒,就像塞入了带刺的荨麻,每一个呼吸都如同刀割一般。
“这不入徽川,可是你们所为?”
为首那人也是个硬骨头,憋到面目发紫也未回应,杜文上前小声道:“公子,你你看他们快憋死了。”
这中息毒的时间长了,会变成傻子,杜文向他们投去一个于心不忍的目光。“谁派你们守在这儿的?”
吃玉清的追问,那人依旧不给回应,他的眼球开始充血,两只眼睛犹如地狱罗刹,紧紧的盯着面前少年人的脸。
池玉清似乎没打算等他回答,继续追问:“徽川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公子,他们快挺不住了……”
“你们六人,是被安排在此处看守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他环顾四周,那几匹抹掉场标马儿闲适的吃着青草,继续道:“财力不浅,沄州战马的配种。”
“这个秘密很重要,要做重要的事情,首先要打通的就是官府,徽川横跨三个州城……”
刘商在徽川脚下看了七年的山门,屠杀过村落,抢劫过商队,无恶不作,无往不利,到头来竟会栽倒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纵然心有不甘,可终究躲不过现实,到底是差在了哪里?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逐渐模糊,耳边传来那个沄州小子的声音,不得不说,他可真会猜啊……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公子,他们死了吗?”
池玉清下马,踢了几脚,“不如死了。”走到一匹黑马旁边,黑马的主人躺在地上不知死活,将他踢开,目光落到马鞍上挂着一个印满了血手印的木头盒子上。
竟然是一支排箭!
池玉清翻转箭箱底座,绕珠和排梭被修整改装过,一排竹片抵住断裂的机关销子,同时利用它的韧性增强了绕珠,竟然有如此巧妙的改动,这时,一颗狗牙掉到了地上。
两人来到遭虐杀之人的尸身边,池玉清摇了摇头,“这种东西可不是普通人能修复的”。
“公子,赶紧扔了吧。”
吃玉清如同没听见一般,摆弄着这支排箭,箭匣里的铜珠已经空了,他眉头紧锁,走到被乱刀砍死的那人身旁。
“公子,别看了,我们赶紧走吧。”
怎么还验起尸体来了,杜文慌乱的看着四周,这个时候万一有人过来就糟糕了。
排箭改装的专业且粗糙,看来是匆忙紧迫,里面的铜珠攻击了谁?
“杜文,让他入土为安吧”
“那些人呢?”
他扫了一眼面过去,道:“你想活埋他们。”
杜文恍然,公子用药向来极有分寸,看来并为下杀手,他摇了摇头,从药篓中拿出药铲,寻了一处景色优美的草地,给这枉死之人立了一个简陋的墓碑。
远处,一队策马奔驰的队伍迎面而来,池玉清眸光一颤,看清了那独属于沄州战马种的附耳。
队伍中的人大多蒙了面巾,上面一层厚厚的飞尘土,途径二人身侧时,为首的那位歪头看着来,蒙尘的面巾下漏出一双鹰隼一般的锐利目光。
杜文拉着缰绳的手一抖,颤声道:“公子”
果不然,疾驰的队伍猝然停步,寂静的徽川山脚回荡着勒马嘶鸣。
“你是何人?”
声音浑厚低沉,踱步到池玉清面前,他扫了一眼马背上的药篓。
“在下沄州人事,是个药师,来此采摘谢芳草。”
“谢芳草?有何功效?”
“滋补脾肺,安神益智”
“如此好药,我怎不曾听说过。”说话间,蒙面人四处张望了一番,问道:“可采到了?”
池玉清摇了摇头,面带惋惜,道:“不怕兄台笑话,只顾着欣赏美景,未能采到”。
门面人驱马绕道池玉清身后,踱步到杜文面前,马鞭指着一个布袋,问道:“这是什么?”
杜文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家公子,见他的手自缰绳上落下,接着,一阵似有似无的香气蔓延开来,一滴冷汗自额角滑落,杜文大气不敢喘,低下了头。
蒙面人危险的眯起眼睛,鞭头一挑,布袋落入他的手中。
“从哪来的?”
杜文咽了口唾沫,道:“捡的”。
蒙面人的手指轻叩血污的排箭,发出咚咚咚的响声,杜文屏住呼吸,等这香气散开,纵然一伍军队也化作草芥之辈。
“南渊,快闪开,有毒粉!”
忽然,从队伍中窜出一个黑色的身影,一把将蒙面人拉离杜文,其他人见状,快速退开,二十余人的队伍迅速行成一个扇形的包围圈,将主仆二人牢牢地困在中央。
蒙面人冷笑了一声,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土堆上,“绑起来,带走”。
赵老三与赵老六匆赶到交易场,这里已经被挂上了白灯笼,场内乱做一团,长子在越州尚未赶回,而刘纵的尸身便被放在平日里谈生意的屋子里。
屋里的女人孩子哭成一团,吵得人脑仁疼。
从乌泱泱的灵堂里出来,赵老三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步履匆匆朝后院走去。
是南山铁矿的总担许铁力,他四下看了看也跟了上去。
“讨厌,你轻一点儿。”
关牲畜的棚子传来女人的声音,赵老三听着声音这么有些耳熟,轻手轻脚的摸过去,果然是刘纵的三夫人,当年这位三夫人可是满江楼的头牌,这位刘场主这辈子可是活够了本儿,三房姨太太,毕竟年纪大了照料不过来,这不成就了别人。
蹲在粪堆里听了全场,听见两人嘻嘻索索的穿上衣服走了,才冒出头来。
“赵老三!”
脖后出来一阵刺痛,接着,听到噗噗的滋血声,
苏子慎本想打晕他,没想到赵老四看起来凶狠竟然不扛打,一个闷棍下去,直接在后脑勺上开了个血窟窿。
这可真么办,这么多血。苏子慎也慌了手脚,从牲口棚子里抱出来一堆草料,将赵老三连同血迹遮盖了起来,临走前将赵老三的身上搜了个遍,摸到了一串钥匙和一封封漆的书信,沿着小道儿一溜烟的跑了。
“谁?出来”
那羊堆抖了抖,一张灰不溜秋的小脸从羊毛丛中钻了出来。
“你是谁?”
没有回答,用随手捡来的杆子戳了戳周围的羊屁股,羊群散开后这才露着她的全貌。
她害怕的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往母羊的身下钻,那母羊被她挤得直叫唤。
“你不要出声,到那边去。”
还好能听懂话,见她乖乖地走到墙角,继续抱着头蹲下。
羊舍的门不知被谁踹了一脚,断掉的栅栏正巧卡住,苏子慎一惊,飞快的钻入草料堆中,那女孩见状,拍了几只母羊的屁股,那母羊上前吃起草料。
那人一连几下踹过来,这栅门岂能受得住,断木散了一地。
“有没有见到外人进来?”
女孩抱着一只小羊羔,摇了摇头,目光惊慌,甚至不甘抬头看他。
“刚才有人说在附近看到个黑影,你若是发现了要马上告诉管家,知道吗?”
“咩咩!”一头羊在他脚边洒了泡尿,又拉了泡屎。
“我说的你听见没有。”
她收回目光,仍旧不敢抬头,对着那小羊羔点了点头。
“啐,傻子!”
那人捂着鼻子,崭新的鞋底上糊上一层羊粪,险恶的啐了几口唾沫,骂咧咧的离开了。
那人离开后,苏子慎从草料中出来,见那女孩回到角落中,跟抱孩子似的继续抱着那羊羔。
苏子慎拿出从前院顺来的春饼和牛肉,咬了两口之后,听到耳边传来的口水声。转头,见那孩子的口水在即将落地的时候滋溜一声又给吸了回去。
“你想吃?”
她摸了摸口水,嗓子里挤出几个奇怪的音节:“呃呃。”
“你不会说话?”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食物上,急促的点了点头。
“吃吧”
一张春饼挡住了地上的干草,她抬起头,看着这个陌生的闯入者,直到确定不是在作弄自己,捡起春饼狼吞虎咽的将薄薄的饼塞进了肚子,连脏兮兮的手指都被舔了个干净。
“你的家人呢?”
女孩似乎没听见,极其认真仔细的舔着手指。
“答应我一件事,我将这个给你。”苏子慎摇了摇手里的油包,里面是一块炖牛肉。
她停下动作,目光盯着那油包,点了点头。
“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
她还是盯着那油包,点了点头。
她将油包递了过去,女孩像得了肉的狼狗,扑上去就是一顿撕咬,吃的太快有些噎到了,直接拉过一头母羊,俯身喝起了羊奶。
她从羊奶下出来的时候,被呲了一脸,看到这一幕,苏子慎也忍不住心生震颤。
从羊舍中走出来,交易场的人似乎都到了前院,那刘纵的长子到家了……
赵老六灵堂等了半天也不见三哥回来,起身出门寻找,遇见了刘纵的大夫人。
“大夫人,节哀!”
她冷笑一声,道:“赵老六,别以为我不知道,人是你们竹林送来的,这笔账我们以后再算。”
“大大夫人,俺不太会算账,还得找三哥说这事儿。”
刘大夫人一听,险些没气晕了,一手指着赵老六,一手扶着身边的丫鬟,将赵家兄弟骂了个遍。
骂完了,带着人进了灵堂,接着从里面传来抑扬顿挫的哭丧声。
赵老六面无表情的扣着鼻孔,刘大夫人骂他的话他只听懂了一句,其他的就像那弹出去的鼻屎,鬼知道落在了哪里。绕着场子转了两圈,还是没有看到老三,心中纳闷,这马也在啊,三哥能上哪去?
回到竹林寨子,赵老三见老六自己回来,心道,三个一个劲地嘱咐不要单独出寨子,自己个儿倒是落了单。
“三哥人呢”。
被老六这么一问,赵老四有些发懵,道:“你们不是一起去牲口场了,咋还问我?”
赵老六从马上跳了下来,道:“不对,三哥自己不知道跑哪去了,把俺留在牲口场了”
老四不以为然,笑道:“一个大老爷们还怕让狼叼去,三哥心思谨慎,定是想到了要紧事儿,来不及跟你打招呼”。
“四哥,三哥一直说不要单独行动,他怎么自己走了。”
赵老四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瓜子上,怒道:“还敢埋怨三哥,小心他知道了揍你。”
“把俺留在牲口场挨那老太婆的骂,三哥回来,得记得告诉他,刘家那老太婆要算算账,俺好心好意让她找三哥算,还更生气了,四哥,俺就不能做好人。”
赵老四听着,也越来越觉得事情有古怪,刘家大夫人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怎么还把憨头六儿自个留在那里了?
“老六,你可看到刘纵怎么死的?”
赵老六挠了挠没长出一根毛的头皮,努力回想了一番,“听下人说过,刘场主回来时满身的血,喘气就跟那大风箱似的,哼哧哼哧的响,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伤了肺腑。”
“就死了刘场主一个?”
“还有狗,两只狗也死了,那狗死的可惜啊,俺就想养一只,不对,一群灰背猎犬,以后抓野猪也够用的……”
老六自说自个儿的,赵老四却是越听越觉得心惊,“明天一早去给大哥送个信”。两人将寨子的门锁上,一股未知的阴霾笼罩在竹林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