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修将宅门打开,看到一位老者站在门外。周修知道这个老者是村西李氏的一个族中长老。
那老者看到周修后,脸上带着一种客气的笑说道:“修哥儿回来了啊,听说你把那两个土匪给拿了,那两个贼人现在何处?”
“我给扔海里了。”周修干脆的说道。
那老者听完一愣,神色中看不出喜怒,只说道:“那俩贼子做下泼天大案,修哥儿真是为民除害了。老夫是为了告知胡先生和修哥儿,酉时村里里正要为这十三山的土匪之祸议事,地点在里正家里。请胡先生和修哥儿列席。”
周修点点头道:“李伯放心。请李伯先行一步,我和先生收拾一下就过去。”
“如此甚好。”那李伯作了一揖,自离去了。
胡先生身患重病,不能行走,因此出门极为不便,但是村里派族中长老来请,地点还是里正家里。显然事情重大。周修将胡先生的轮车推了出来,将胡先生扶到车上,推着慢慢下桥往村里走去。
“修儿,出了什么事情?里正竟如此郑重?”在路上胡先生问道。
“这俩土匪把村西李炳珍的妻子李苗氏给玷污了。”周修看着架势,知道李苗氏的事情应该是让李氏一族给知道了。李炳珍是村里里正李奎的亲侄子,李奎是断断不能坐视不理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修儿你怎么能擅自就把这两个土匪给处死了?”胡先生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周修轻咳一声说道:“我本意是想替李苗氏遮掩一下,谁知她自己倒给抖搂出来了。”
“那待会儿到龙王庙了,你可要小心一点,他们可能会怨你越俎代庖。”胡先生嘱咐道。
周修想说一句‘周某何惧?虽万千人吾往矣。’不过又觉得这个说法太过中二羞耻了,只笑道:“我知道了,先生不用忧心。”
等两人到里正李奎府上时,只见他家周围黑压压的全是人,不仅双庙村,连邻村的人都赶过来凑热闹。众人看到胡先生和周修到来,连忙给让了个位置,周修推着胡先生进了府中。
到得大堂来,只见吴裕村,苗家沟,白泉村还有本地双庙村的里正俱在,还有各村的老宿名士。一堆人乱哄哄的互相作揖答礼,胡先生虽然病重不能行走,但是他曾经是宁远伯李如松的幕僚,久历官场,因此得以坐在上首座位,周修老老实实的站在胡先生的后面。
分宾主坐后,双庙村里正李奎开口道:“自从广宁沦陷后,咱西茨儿山山麓脚下的几个村子越来越动荡了,建奴,十三山的土匪,还有逃兵,几次三番来洗劫我西茨儿山地界,搞得人心惶惶,民不聊生。老夫早欲请各位过来共商御寇大事,今天却又发生了一件让人奇耻大辱的惨事。”
李奎说道惨事的时候,声调拔的很高,让人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李奎说完望向周修道:“周小哥,今天有两个土匪洗劫我双庙村,你跟大伙讲一下吧。那两个贼人是什么来历?”
周修不似李奎表现的那么义愤填膺,用淡淡的口吻说道:“那两人自称是十三山铁将军毕麻子的手下。”
李奎单手握拳锤在桌子上道:“又是毕麻子,这伙贼人,光这一个月就来我双庙村犯了两次事。”
白泉村的里正白三英坐在客座上首,他身材极为宏伟,是个荣髯大汉,屁股下面的凳子都被他压得吱扭吱扭的响,恨恨道:“这个毕老狗,上个月绑架了我村齐老,勒索赎金不说,还杀了我白泉村壮丁十三人,此仇可以说是不共戴天!不知这次这两个贼人又犯了什么事情?”
李奎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是不足为人道矣。总之是罪大恶极。周小哥,那两个土匪现在何处?”
“那两人被我扔进海里去了,现在已尸骨无存。”周修实话实话道。
李奎尚未答话,身后站着的一个男人红着一双眼睛,走上两步瞪着周修的眼睛怒道:“这二个千刀万剐的狗杀才应当由我来处置,你算什么东西?谁让你自行处置的?”
周修认得这个男人是李苗氏的丈夫李炳珍,他妻子被人强暴,他自然会歇斯底里。因此周修并不想跟这个苦主起冲突,索性将头撇在一旁,不理会李炳珍的无礼言语。
李炳珍越想越气,伸出手揪住周修的衣领,恶狠狠说道:“那两个人被你扔哪里了,现在给老子找回来,老子要戮尸泄愤。”
周修单手捏住李炳珍的手腕,淡淡说道:“那两人被我扔到礁石崖下的海里了,尸骨无存,这可不好找,李兄何不自己去找找看?”
李炳珍感觉一股大力牢牢的钳住自己的手腕,顿时有种钻心的疼,手不由自主的松开了周修的衣领。哪知松开之后手腕仍被牢牢制服,而且越收越紧。他急往回抽,却丝毫不能撼动周修的单手,脸顿时憋的通红。
“修儿不得无礼。”胡先生皱眉制止道。
周修只想自卫,并无伤人之心,听师父制止,顺势松开了李炳珍的手腕。李炳珍解脱樊笼,忙往后退了两步,摸着自己发红的手腕,惊疑不定的看着周修。
里正李奎感觉到自己的侄子有点丢人,沉声说道:“炳珍,何必发这么大的火,退下吧。”
李炳珍激愤之下,不顾一切的大声吼道:“我媳妇儿被人糟蹋了,不让我发火,难道让我忍气吞声吗?”
听到这句话,庙里面顿时陷入一阵尴尬,众人看向李炳珍的眼神中多了一点异样之色。
李炳珍看到众人的眼神,更加气急败坏道:“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受此大辱,定要先杀了贱妇,再上十三山跟毕麻子决一死战!”
李奎见李炳珍有些失去理智,喝道:“炳珍,你且先退下,待我与几位大人商议,这样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李奎话音刚落,只见李苗氏从里屋走出来,头上带着垂下白纱的斗笠,显然不欲让别人看到面容。她走到李炳珍面前,用手指着李炳珍颤声道:“你...你要先杀了我?你叫我...贱...贱妇?”
这女子声音发颤,显然情绪已惊怒到极点。
李炳珍看着这个女子,眼里欲喷出火来,一字一顿的说道:“贱妇,你受此大辱,早应该自我了断,以成全你我的名节。现在还在这里忍辱偷生,不是贱妇是什么?”
李苗氏气的大声喘气,胸口不住的起伏,过了一会儿,她的气息渐渐平和下来。蓦得挺胸抬头,用手将头上的斗笠高高扬起,顿时将脸暴露在了外面。
众人见李苗氏清秀的脸上挂满了泪痕,双眼布满血丝,脸色惨白。激愤之下脸色惨白,让人看起来颇为怜惜。
李苗氏对李炳珍冷冷说道:“我无错,不会自尽的。似你这种无力保护妻小的无能之辈,我乞之何用!我这就回苗家沟,自有我的外祖父慎斋公可以庇护于我,从此以后我们夫妻恩断义绝!”
说着李苗氏全然不顾众人的眼光,凭着心中一股傲气,快步走出了李府。
众人被李苗氏的气势所夺,堂上顿时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过了一会儿,苗家沟的里正苗弦突然说道:“嗨呀,这李苗氏去投她外祖父慎斋公,恐怕也是白去啊。”
“怎么讲?”李奎问道。
李苗氏的外祖父慎斋公曾经在江浙一带做过县令,致仕后返乡,在西茨儿山极有名望。
苗弦脸色奇差,黯然说道:“慎斋公树大招风,昨夜一伙不知名的贼人潜入苗府,将慎斋公满门尽数杀害,财物抢夺一空。李苗氏现在赶回去...”
众人听到此话,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慎斋公在这一带乃是大家族,府上的家丁少说好几十,竟然一夜之间全数毙命。顿时一种不安的情绪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奎将桌子一拍,沉声说道:“诸位,局势艰难至此,难道我们要任人宰割吗?不如我们四个村团结起来,结寨自保,统筹粮草,设立岗哨,组建护军。要不然大家就回家收拾细软,向南逃命吧!”
众人连连点头,吴裕村的里正吴庚更是大声附和。四个村子中,吴裕村最惨,他们去年就被后金洗劫,整个村子就活下来了三成,损失极为惨烈。村里的人现在家家都穷的要饭。结寨自保正好能依托三个村子存活。
李奎看众人一致同意,心里暗暗一喜,轻轻一笑说道:“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话,那就要尽快实施了。正所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不如现在就选出一个首领。由他来总领各项事宜,各位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