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怅惘地踱步向来了玄关门口,若有所失般打开了门。屋外哗哗大雨作响,我叹了口气:“唉,怎么落雨了,这叫二哥怎么赶路啊。不偏不倚,大哥他真会挑时间。”
“好啦,二公子很快就要走了。”阿秋已经撑着油纸伞走来。
我和阿秋正赶往门口的同时,马车内微微发潮,苏寒柳恍若未闻般失神看着车窗外。
“你在看什么?雨这么大,以为小六会来见你?”苏月白脸上挂了彩,不悦道。
“哥!”苏陵枫瞪了他一眼,“你少说两句吧。”
“你这死丫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苏月白道。
苏倾莫瞥了他们俩一眼,二人闭口不言才开口道:“好了,三娘也见了,时辰也差不多了,你该走了。”
此刻,苏寒柳也再没理由继续停留下去,心里掠过一丝复杂,合上了车窗帘,多车夫说:“启程。”
等到我抵达南苑大门边时,车夫已经开始扬鞭策马,我再也顾不上内宅礼仪,把油纸伞扔给阿秋,提着衣摆往前追了几步。
见马车越来越快,我停下大喊:“二哥,你答应过我和三娘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我想马车内的二哥一定是听到了,我隐隐绰绰看到车帘动了动,只是我没见到,苏寒柳微微诧异地拉了拉车帘,浅笑着坚定地低语道:“好。”
我目送着马车远去,不知何时头顶多了一把伞。
“六姐,我送你快些回去吧,别染风寒了。”苏陵枫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和担忧。
我哈哈一笑:“阿秋很快就来了,就不劳烦小枫了。”
我跟着阿秋准备要会闺房,我不敢去看苏倾莫,至于经过苏月白时,他以为深长地冲我笑了笑:“小六好样的。”
我没再理会他,回去后很快就去补眠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了,我揉揉眼唤了几声:“阿秋,阿秋……”
“别喊了,她不在。”
听到这道声音,我心中猛地乱了几下。自从和许府结亲未果后,我就极少再听到这个声音。
“那你知道她哪去了吗?”平常阿秋都在,不应该啊。
“东苑。”
我心中恍然,心中忐忑起来。东苑是苏倾莫的内室已经昔雨台的机密所在,闲来人禁入。我这么想着,不觉已经来到苏倾莫的内室门前了,一路竟也无人拦我。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而入时,被问安给拦住了。
“拦着作甚?你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我毫不示弱。
问安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不是……”
“那就别拦我。”
“我……我不是说这个。”
还没等他说完,我已经把门推开点点缝隙,还未等我走近,问安就已经关得严严实实了。
小声对我说:“公子方才才回来,就是六小姐跟公子感情再深也不能这样。”
我不明所以知:“好了我先转转,等会再来。”
“小影子,怎么其他人都认为我和大哥关系非常好呢,我怎么就从来不觉得。”我坐在门槛上,这么多年习惯了突然起来的声音,也喜欢了把他叫做小影子,如影随形。
“……”
而小影子每次在我倾诉时,总是沉默,既不同仇敌忾,也不安慰评论。他能给予我最好的,便是这份亘古不变的沉默和倾听。
这个时候我听见身后的小门传来一阵敲打,我一惊,蓦然看向那扇格格不入的破门。
“阿秋,那就这么说好啦。以后敲六下就是叫我,我就可以找到你的盒子了!”这是我们小时候的游戏规定。
我拍拍衣摆,站了起来。
“先别过去。”小影子的声音不适时响起。
阿秋还不知道被苏倾莫关在黑屋子里面受到什么样的对待,想到从小到大他没少把我关在祠堂里跪着抄经文,我心中就越发急切。错不了,六下,而且是隔三秒敲一下,这是我和阿秋之间独一无二的记号。
“妍儿!”
我还是自作主张地打开了门,很快被一道黑影一闪身抱了起来,从门口翻墙离开。我心中一惊,朝着那黑衣人的脖颈狠狠咬了一口,疼得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小姐莫非属狗的?还有这种属性。”那人倒是满不在乎地调侃我。
“非也非也,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背呢?目前你抓四哥他们谁都比我值钱,怎么给碰上我了?”
那个哈哈一笑:“苏小姐真会说笑,裴某何尝失手过。”
我心中沉了沉,在心里唤了唤小影子,而唯独这一次没有任何回应。
我没底气地问:“那你把我请出来做什么?你不会要对我动刀吧?”
那人似乎被我逗笑,却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不行,那我得再多咬你几口才划得来。”
“咬就免了,你这条小命我拿了也没什么用。”
我闻言一愣,瞪了他一眼,敢情不是冲着我来的。
“好了,你长兄恐怕很快看要来了,你呢好好在这等着便是。”他顿了顿,“至于谢礼,你方才咬我,算是抵消了。来日方长,苏小姐。”
他把我放在一颗老树下,忽而不见了踪影。我撇撇嘴:“什么乱七八糟的抵消啊。”
不过很快就如他所说,苏倾莫很快就冷着张脸把我提了回去。
“就是这样的了,之后那个黑衣人就一下子不见了。”我坐在归途的马车上,把从我开门到咬他到对话都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心中七上八下地看着阖眼沉思的苏倾莫。
我深知虽为同母所出,他太聪明谨慎了,我的一点谎言瞒不过他,不过是自取其辱。
我看清他平淡无波的眼里掠过一抹怒意。我跟着他下了马车,我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只是默默跟在后面。
“那阿秋……”
闻言他侧过身来,又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换掉了。”
我心中一空,急忙道:“为什么要换掉她,这么多年来不是一直很好吗?”
他轻哼一声,完全不顾我的反对,抬步往东苑走去。
————
那之后是几天,阿秋果真再也没出现在我的生活。现在二哥和阿秋都走了,我原本的小幸福也不复存在了。
“小影子,你说他怎么可以这这样。如果可以,我宁可把大哥换掉。”
我惆怅地仰天躺坐着,醒目的光淌入我的双眼,在我心中无声添了几分希冀。我毫无预兆地傻笑了几声,躺在长椅上晒着太阳,摇摇晃晃地傻笑着。
“笑什么?”小影子好笑地说。
“没啥,就是觉得肯定会好起来的。”我伸开手,光线穿过指缝在我脸上生出一个光斑。
小影子默了半晌,也没等他再说话,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猝然响起。
果不其然,还没等我从长椅上跳下来,一团小小的肉球就朝我扑了过来。
“扬扬你够了,男子汉大丈夫,丢不丢人。”我无奈把那团肉球球提了出来。
要说我这些兄弟姐妹,除了二哥,对我最好的就属五哥和小十了。但是五哥在前些年在家宴中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苏扬得逞笑道:“你是我六姐姐,哪里丢人了。”
“真拿你没办法。”
看着我悠悠再回到长椅上去,苏扬说道:“对了六姐,你不想再去看看连秋吗?”
说起阿秋,我心中泛起了一层波涛,我端正坐好看向他:“你知道阿秋去哪了?”我可是找遍了昔雨台,都没任何发现。
哪想他无辜地摇摇头:“不知道。”
我心中的波涛瞬间被摆平,只剩下飓风后的愤怒。我逮住他:“那你来吵你六姐做人生大事作甚,去去去。”
苏扬无语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被我撵走:“但是我可以去求我娘啊。”
我转转眼珠子,笑道:“你说得也不无道理,那就……去吧!去吧!”
我和苏扬绕过座座亭台楼榭,走过一片片熟悉的青石板小道,心之所想却不同于以往每次。
苏扬时不时回头看我跟没跟上,他回过头去,没由头地说:“六姐,我前些天在书本上看过一个故事。”
他不给我做出回应,自顾自地说:“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天真善良的女子,有天归途遇到一老者,老者告诉她,她印堂泛黑,这些天必有厄运。果然,女子心中最重要的亲人,最疼爱她的夫君被抓去服兵役,在半路去了。女子伤心至极,不远千里前往战火前线。要是换做一般人,哪能像她这样从前线平安带着尸骨回家啊,她只看到了她夫君的离开而悲伤,却一直没注意到这一路,一直另有他人在身后形影不离地护送……”
我一惊,默然半晌忽而一笑,搓了搓他的发顶:“从哪本书上看来的呀?扬扬不如给六姐也瞧瞧?”
他被我搓得耳朵微微发红,讪笑着:“没啦,我早把书还给人家了。”
“那太可惜了,故事不错。那个抓她夫君钱服兵役的人,肯定是像大哥那样的。”
苏扬忍俊不禁:“六姐,你注意点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没有!”我坚定,“一切事端都是那个抓人的家伙挑起的。”
“那官府不抓人,岂不没人去服兵役,敌寇攻陷都城,百姓叫苦连天啦?”
“也是。”
苏扬一笑:“六姐你先听我说。后来,女子改嫁了。”
“哼,水性杨花。”
苏扬无奈:“又咋了?”
“那她原本的夫君怎么办,她真的就这样放下了吗?”
“嗯,没有。”
“她是不是嫁给那个默默保护她的人了?”
“是又不是。”
我绕晕了:“她不会伤心过度,后来嫁没嫁人都不知道了吧?”
“总之,一直有那么个人,不管天地万物如何变卦,他一直在。而且,有且只有这么一个人。”苏扬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捏了捏他那张标志性的小圆脸,哈哈一笑:“你的故事我记得啦,那是不是可以去见二娘了?”
“好,我去求她,你先等我。”
——
那晚,我又做了那个梦。
我还是看不清小影子的模样,也不再和以前那样将头枕在他腿上,或是被他从背后抱着。
熟睡中的我,听到一阵细微的啼哭声,从牙缝了挤出来的哭声。我忙睁开眼,就看见蜡烛已经被点燃,阿秋跪坐在床边啼哭着。
我从床上跳下来,忙扶住她:“阿秋,先别哭,快起来。”
阿秋张了张嘴,没有站起来,低着头哽咽了几下:“小……小姐,奴婢该死,打扰了小姐休息。”
我怔了半晌,忽而有些莫名地怒意:“你不在我床边哭我能醒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么做绝非你本意。”
我在床沿敲了六下,她冲我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无措说道:“都是奴婢一人的错。”
“好了,我要睡觉了,你先下去吧,有什么以后再说。”
看着阿秋离开的背影,我扬唇一笑。六是我和阿秋之间的密码,她肯定明白我方才的用意。
我余光瞥见远处隐约有一丝白芒掠过。离开之后,连秋抹着满脸的泪痕,跪在了一位素衣男子面前:“公子,奴婢……都办妥了。”
苏扬在旁边着急得手都抓上了男子衣袖上:“大哥,你不能把连秋卖掉啊,她可是六姐从小到大的朋友。”
苏倾莫把苏扬的手拽下来,眼神凌厉地扫过他一眼:“朋友?老四老七就是这么告诉你的?”
苏扬急得辩解着,苏倾莫不再理会他。一个满面油光的中年人满脸堆笑道:“沉烟公子,那这个丫头我便先带回府了?”
“请便。”
看着中年人身影彻底消失,苏扬终于挣脱了问安的束缚,气鼓鼓地一把冲上去,拼命地跑上前,吼道:“你这个冷血的人!六姐还是不是你亲妹妹了?你永远都不会幸福的,你根本就从不明白!”
“而我苏扬,以后一定会取代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