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浓重,森罗努力支棱着睡意,鬼鬼祟祟的虚眯着眼,他面对着子夜装睡,一动也不敢动。
“你很困了,女王明天可能就要让你们赶路,非要在这个时候来窥探他的梦境吗?”梦魇在心里问他。
在森罗看来,梦魇是多么神奇的礼物,他知晓森罗一切图谋,但森罗却不清楚梦魇的欲望,就连这个思维可能梦魇都读得通透,但它还是会对森罗的行为提出质疑。
森罗的思绪在梦魇面前袒露个明明白白,梦魇当下解释道:“我是个没有欲望的个体,思维之神将我送给了你,你便是我的欲望。”
森罗叹了口气,心想:“子夜还是不太愿意告诉我,但我想知道更多他们兄弟间的故事。”他在心里回答说。
梦魇透过森罗的目光已经确认到子夜睡熟了,它说道:“那就抓紧时间,我引出梦境,你来窥视。”
眼前的景象开始向水面一样起伏波动,透出紫色的梦幻火光,转而燃烧起来,把现实背后的梦境呈现出来:
一片黑暗中,银色月盘当空而照,四周的森林却亮起惨白的底光。
森罗看见了梦境中的子夜和子虚,一个高大女士和一旁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雷殛。
女子样貌十分孤冷,披散着一头黑长的直发。像是凛冬寒夜里一盏孤灯,看似能够照亮四周,却永远都是熄灭的、永远都不会有点亮的可能一般;又像是无边黑暗的洞口,引诱着心灵栖身,实则冰冷地在等待猎物前来掉入这无底的深渊。
令森罗不解的是,子夜不同于这三人,他被单独绑在一个巨大的靶盘上。
只听那女人说道:“这次莫纳的抹杀行动你又失利了,子虚。”她的声音透出彻夜的寒冷。
“你令我们飞鸟星座蒙羞。你要飞鸟如何立于十二星座之中?”
子虚有些微微发抖,低着头也不敢抬起来。
“雷殛,催动圆月之盘!”她对一旁站着的雷殛一声令下。
“靶子”开始转动起来。
伴随子夜身体转动,森罗所在梦境世界也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森罗只觉得天昏地暗!女人将手一挥,一枚暗黑利刃的幻影开始在子虚手里闪动。
森罗心里发怵,这是什么魔鬼要弟弟把哥哥当靶子!
“三声后,射向目标!”森罗看见,在黑暗女士命令下,子虚呼吸变得极不均匀。
“一!”子虚随声抬起颤抖的手。
“二!”手开始往身后发力!
“三!”
只见利刃暗影,一下在子虚迟疑的动作里脱手而出,转眼间便落在靶子上。
梦境瞬间传来一股刺痛!让森罗感同身受一般,森罗几乎和子夜同时吃痛惨叫。
而伴随惨叫,一旁的黑暗女士突然间的朝着森罗所站位置看了一眼。
然而森罗根本无法再关注这突如其来的目光。
好残忍——好痛!身体痛,心更痛!森罗不禁心里直冒寒气!
“哥哥!”子虚听到子夜的惨叫,胸口起伏更加剧烈了,雷殛无奈的撇过了头。
子虚的眼睛和整个梦境世界,都在无奈的随着子夜疯狂转动,他额头尽是大滴大滴的汗珠。当目光逐渐追上了放慢的旋转轨迹时,他终于松了口气!
女士用极致黑暗的目光注视着子虚,“做什么事,都不能总靠运气!暗杀是容不下半点迟疑的,你一迟疑便会有差池,它就是你手里的命脉!”
话音落下后,黑暗女士转眼就沉入了自己的影子里,就像是掉进了深黑的水潭一样,消失了。
子虚突然露出痛恨自己的表情,他抽出一把飞刃,对着自己手腕就是一刀!
“子虚!你!”被捆在圆盘上的子夜心急的叫出他的名字。
梦境突然间像落入水面的石子,画面一下子被打乱消失了。
“梦魇你做什么!”森罗差点气的叫出声。
“你该休息了,菲希尔兰即便让精神恢复加速,也不容许你再透支了。”
梦魇的话语就像是在催眠,还未等森罗争辩,他就失去了意识。
森罗、子夜在熠熠夜空下安眠时,菲希尔兰顶部的梵灵殿内一片昏暗,没有丝毫灯火。
暗淡的夜光透过大落地窗射进来,映衬出忍冬和神座上天诛·特烈汀娜的身影。
黑暗之下,忍冬的脸色难以看清,但女王似乎很清楚那该是什么表情。
“您非得让我去见那人吗?”忍冬拿捏着语气,尽可能平静的说道。
“你该直面过去了。”特烈汀娜平淡的回应道,但语气里全是女王的威压,她接着说:“这是一次忍辱负重,同样也是一次痛苦的成长。”
“忍冬不需要成长。”忍冬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不再是那被击败的女神,况且你根本不是被先知击败的,去见见宿敌不会如你想象的那么困难。”
“可我还没有甘心于命运,我始终难以放下。”忍冬说出了一直深埋内心的真心话。
“你终于承认了,但也许,玩弄命运也等同于被命运玩弄,或许你终有一日会拿回命运的掌控权,但我希望你能够清醒面对自己,太多人在自己的立场里迷失,我也是这样,有时候,你得去从旁人的眼里看见真实的自己。”
忍冬沉默了半晌,天诛·特烈汀娜知道她在挣扎,说道:“也许就这两天你们就能启程,我感觉有森罗陪着你,你不会那么排斥先知。”
“我信任您的安排,虽然非我所愿,我也会照做的。”忍冬低身行了一礼,准备起身离开。
“别急,还有一事。”女王挽留道。
“您请直说。”
“给我一个印记,此次远行,如果无道·子夜的性命耗尽,就召唤我来!”
“您——决定怎样做?”忍冬试探问道。
“你奉命行事便是,其他的无可奉告!”
忍冬只好低头允诺。
当暖阳重新从天际出现,还略微昏暗的光线之下,山脉一样重峦叠嶂的蓝色尖顶宫殿已经如同另一轮太阳,反射出傲人的炫光。
这明晃晃的宫殿墙壁简直比太阳还要刺眼,光一下就扎到森罗的眼睛,把他从昏沉的睡意里强行叫醒了。
“这里这么早就这么亮,实在是叫人心烦!”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刚好瞟到子夜穿衣服,隐隐现出的左侧胸肌上,那一道快被岁月掩饰去了的疤痕。
森罗内心不禁暗问,你和你的兄弟到底有着多么残酷的过往?
每一日都如同昨晚梦中那样心如刀割吗?
他不禁暗下决心,一定要让子夜摆脱暗影,甚至摆脱死亡。
但转眼他又倍感窝囊,就凭我真能做得到让你自由吗?子夜——
穿衣动作很快盖住了累累的伤痕,他回头看了看正在矫情的森罗,说道:“我们该走了。”
咚咚咚——子夜话音刚落下,敲门声又响了起来,门外一道呼喊传来:“森罗、子夜,走我带你们去吃早饭啦!”
打开门,不仅是未恒站在门外,忍冬也在一旁。
森罗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该离开了。
三人跟着未恒来到食堂,恰巧撞见了鼓瑟希,他正被一个官员苦苦纠缠着。
这个叫伯明翰的中年官员一直苦苦哀求他:“大人,我求您别再每天让我去呈上那些无用的诗了行吗?我再去呈这些无用的东西给女皇看我会掉脑袋的!”
“你错了伯明翰小仙爵,女王擅长赋予生命,这才是她的威严所在。她很少掠夺别人的性命,她不是死神,只有她的敌人是。”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呈这些个破诗?你想做的怎么能强迫别人替你来做!”伯明翰小仙爵气的一直在鼓瑟希旁边敲打桌子。
鼓瑟希慢慢舀起一口热粥送进嘴里,再不慌不忙的说道:“大人,您是民谏局的一把手,你是在处理自己职责之内的事物,天经地义。”
“那、那……”伯明翰小仙爵说话打起顿来,“那按照我个人意愿就该把这些东西统统扔进垃圾桶里!”
“但你不能忽略民意啊小仙爵大人,要知道这太平盛世里,也就这个庶民愿意谏言几句了。”说完,他又不慌不忙往嘴里送了口热粥。
“但这不算、这不算!”伯明翰仙爵气的浑身发痒。“我反正是不会再上报这些受女王冷眼了!”
“那你这就是渎职,我会揭发你的,我的好伯明翰。”鼓瑟希笑里藏刀的说着。
伯明翰哀叹一声,看来他是怎么也绕不过这个坎儿了,一脸颓然的拿着刚才手里舞着的几页纸,朝着这边走来。
在他刚好走过森罗这边的时候,其中一页纸往下飘落到森罗的裤脚。
森罗拿起这页纸,读了读上面的文字:
爱意为何泯灭?
颓然如我,借着狂风顾盼你的风姿;
你始终寒意料峭;
胸腔里的山川没有棱角;
是谁将你打磨得如此平整?
光滑得没有我能立稳的契机——
森罗不禁起了个激灵,是谁能写出这么酸腐肉麻的话?
未恒斜着个脑袋看了眼,便一把抢过手纸,他看到了文字最后的落款:
“哲也”。
“我似乎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每次在早会的时候民谏局的人总会呈上一些乱七八糟的情话给女王,就是他一人写的。”
“女王不会反感吗?”森罗不禁问道,心想着要是谁这么奉承自己那可真受不了。
“女王似乎不置可否。”未恒说道:“这种钦慕者对女王来说整个王国都是,所以她基本都习惯了!”
“我好像明白了。”森罗有些鄙弃的看了未恒一眼。
“可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没有到这么谄媚的地步,这人明显想得到女王都想疯了!”
森罗和子夜对视一眼,觉得这事情有些奇异。
“我想去问问那个伯明翰仙爵,看看这人到底是怎样的?”
“我觉得可以直接去问鼓瑟希,他跟这个叫哲也的人似乎有着什么联系。”子夜说道。
“过来坐吧——”明明相隔有个十来米远,可鼓瑟希的邀请已经清晰的传到了三人耳中。
三人又对视了一眼,端着餐食坐到了鼓瑟希的对面。
还不待三人坐稳,鼓瑟希就拿起了那页放在餐盘上的纸,“你们不觉得这些小诗句很有意思吗?”
森罗和未恒都齐刷刷的摇了摇头,而子夜沉默不置可否。
鼓瑟希笑了笑说道:“我原本是花园的艺匠,所以对这些小句子很感兴趣罢了,所以把它推送给女王,你们也清楚,女王天生美丽,但那美丽太不近人情了,她需要被感化。”
“她是需要,但你怎么觉得随便写点小句子的人能够被女王看上的?”未恒有些不满的说道。
“至少他做了很多人都不敢做得事情,比起那些小心试探,这人的爱慕简单而且直白!”鼓瑟希的话让未恒有些不快,但所幸未恒并未表露半分,所以鼓瑟希接着说:
“而且他的句子的确还有点儿意思,你知道作为艺匠我喜欢所有艺术感的生活方式,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感受到女王丝毫情感波动,这是我最担心的。”他顿了顿又强调一遍:“还是那句话,她需要被感化。”
他的话让面前三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着森罗继续说:“就像你一样森罗,即便你内心光芒万丈,我也感受不到你心灵的翻涌,不过这对你似乎是好事,所以好好利用这极度弱小的量,你可以发挥它最大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