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去听音乐会后,华生打算横在沙发上小睡一两个小时。可是他一闭上眼睛,那可怕而丑陋的尸体就浮现在他脑中。案件的种种疑问没有被解决以前,他根本不能安睡。但瞧福尔摩斯镇定自若的神态,显然他已胸有成竹,只不过别人一时还猜不到罢了。
福尔摩斯回来的时候天色将晚,华生早已将晚餐放在桌上。福尔摩斯在餐桌旁坐下,说:“这是今天的晚报,你先瞧瞧这段广告,那是我在今晨勘验现场以后送往各报社的。”他边说边将报纸拿给华生看。
晚报的“失物招领栏”中有一个广告。上面写着:“在勃力克斯顿路、白哈德街和荷兰树林之间,拾到一枚纯金的戒指。若要领回,可于今晚八点至九点间,到贝克街二二一号B座,与华生医生接洽。”
福尔摩斯等华生看完,说道:“请恕我擅用你的名字。我如果自己具名,这些人一定会明白我的用意,那反而坏了事。”
华生答道:“无妨。不过要是真有人来领戒指,我怕自己没法应付。”
福尔摩斯说:“你不用担心,我自然有法子应付的。”说着,他拿了一枚戒指给华生,“这是仿造的,不过足以应付。”
华生问:“那么,你觉得什么人会为了这广告而来呢?”
福尔摩斯说:“就是那个穿棕色外衣和方头靴的红脸人。即便他不来,也会差同党来的。我自信我的假设不会有误。我料定那人宁愿冒风险,也不愿失去这戒指。我估计,那戒指是他弯腰时掉下来的。但当时他并没察觉,直到离开后,才发现戒指不见了,因而又回去了一次。但因他临走时太大意,没有吹灭蜡烛,所以惊动了警察。不过,他既要再次回去,为避免嫌疑,便装成醉鬼。但他或许也会以为那戒指是出屋后掉在马路上的。若是如此,他将会怎样呢?我想他必会心急翻阅晚报,希望在失物招领栏中得到什么消息。因此,他一旦看到广告,势必欢喜无比,这时他又怎么会疑心是个圈套呢?大概一小时内,你一定会见到他。但是一个不怕死的家伙,我虽想乘他不备时动手,但还是准备一下为好。你有什么武器吗?”
华生回到卧室,将自己的一把旧手枪准备好。等他带了手枪出来时,餐桌已收拾干净,福尔摩斯又在那里拉他的提琴了。
当华生走进去时,福尔摩斯对华生说:“这案情越来越有眉目了。我刚才接到美国的回电,和我先前所料的完全相符。此刻已八点钟了,他也许就在这几分钟内到来。你把手枪藏在口袋里,等那人来时,你只要随随便便和他谈话,不要把他吓走。别的事让我来处理!请你把门略略打开,再把那钥匙插在门上。谢谢你,华生。”
果然,过了一会儿,门铃声大作。歇洛克·福尔摩斯轻轻地站起身,把他的椅子移向房门口,接着又听到开门的声音。一个清晰而粗鲁的声音问道:“华生住在这里吗?”接着,有人走上楼来,那脚步缓慢而模糊。福尔摩斯一听,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那脚步声缓缓地过了甬道,接着传来轻微的叩门声。华生高声应道:“进来!”
应声进来了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她进来后便一直盯着福尔摩斯。她哆哆嗦嗦地在口袋中摸索了半天,取出一张晚报,指着上面登的广告,说道:“先生们,我是为了这事来的。先生是不是在勃力克斯顿路上拾到一枚金的结婚戒指?那是我女儿赛丽的。去年她结婚时丈夫送的,她的丈夫是个船员。如果他回来的时候知道我女儿的结婚戒指已经丢失,他的态度会怎样,我实在不敢去想。他的脾气很坏,醉后更是可怕。我女儿昨夜去看马戏团表演,跟她的……”
华生拿出戒指,问道:“就是这枚戒指吗?”
老妇惊喜道:“谢谢上帝,就是它。今夜赛丽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
华生随手取出一支铅笔,问道:“你的住址在哪里?”
老妇道:“在红兹杰池区,邓肯街十三号,离这里很远呢。”
歇洛克·福尔摩斯忽然冷笑道:“但是,勃力克斯顿路并不在邓肯街和什么马戏团的中间啊?”
那老妇转了转小眼睛,凝视着福尔摩斯,说道:“刚才这位先生问的是我的地址啊!我女儿赛丽住在贝克罕区,梅非尔得公寓三号。”
福尔摩斯道:“那么,你姓什么?”
老妇道:“我姓萨雅。我女儿姓汤尼斯,她的丈夫就叫作汤姆·汤尼斯。他在船上的时候,同伴都和他相处得很好。但一到岸上,他就沉湎在酒色中……”
华生得到了福尔摩斯的暗示,赶紧插口道:“萨雅太太,你把戒指拿回去吧!这本来就是你女儿的东西,我很高兴这东西能物归原主。”
那老妇又说了许多模糊不清的感谢话,便将戒指包好,放进口袋,转身下楼去了。
福尔摩斯等老妇一出门,便跳起来回到自己的卧室。数秒钟后,他已穿了一件长衣,裹着一块领巾出来。他急匆匆地对华生说:“她一定是他的同党。我此刻要跟踪她,你等着。”说话间福尔摩斯已从楼梯下去了。那老妇在街对面缓步前进,福尔摩斯在她身后不远处悄悄地尾随着。
直到午夜十二点左右,福尔摩斯才回到贝克街,从他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懊恼和喜悦正在他心里交战。他坐下来,说道:“我上当了,那老妇走了一会儿,好像脚痛的样子,就叫了一辆刚好经过的四轮马车。我本想走近去听她所说的地点,谁知她声音很大,隔着马路也可以听见。她对车夫说:‘红兹杰池区,邓肯街十三号。’竟和她告诉你的一样,因此我便信以为真。等到她上车以后,我就悄悄地攀附在车后。我们一路前进,并没有停过。我在车子到达以前,轻轻跳下,在街对面远远盯着。那车子停下,车夫跳下来打开车厢的门,不料车厢中空无一人,我又到十三号屋子去探问,知道住的人名叫肯司卫,是一个规矩的裱糊匠。至于萨雅和汤尼斯的名字,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华生惊异地问:“奇了!你说那个步履蹒跚的老妇,竟能在车子行进的时候跳下来,并使你和车夫都没有觉察吗?”
福尔摩斯骂道:“哼!我们俩才是老妇呢!那一定是一个健壮的年轻人,他的乔装术很高明,也可能是一个杰出的名伶。他一定发现了有人尾随,因此用这个方法脱身。现在知道我们所要缉捕的人,并非像我之前所料的是单独一人,而是有许多同党在为他冒险尽力。华生,我看你已非常疲惫了,现在快睡吧!”
当华生起身回卧室的时候,福尔摩斯仍坐在熊熊的炉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