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雪,想一想,实在没什么好说嘛。
前天傍晚回到家,刚想躺一躺,Angela的微信就来了:下雪了!孩子们在干什么?赶紧带她们去看看雪花!
关掉微信前又看到一句:别忘了给她们带上围巾和手套!
上海传说要下雪很久了,可是等了好几天都没下下来,陡然说今天开始下了,居然令人感到振奋。小学生正歪在床上无聊地翻书,听说下雪了,以前所未见的速度爬起来,连着问:“在哪儿呢?雪在哪儿呢?”
雪嘛,自然在窗外。
可是窗外几乎看不到什么啊,稀稀落落的几丝儿雪花,以常人关注不到的速度飘下来——请原谅我用了“丝”这样一个不太常用的量词,因为如果说正在飘落的的确是雪花的话,还不如说是雪丝儿,不刻意观察,几乎看不出来是在下雪。
可是小学生还是很兴奋,毕竟是第一次在照片和电视以外看到所谓的“下雪”,尽管需要眯起她的近视眼才能看到,但毕竟看到的确有白色的东西正在稀稀落落地飘落下来。
也难怪,上一次上海的天空认真下雪是在2008年,那时候小学生正在以胚胎的形式孕育在Angela的身体里,自然无从感知真正的雪花的样子。
上一次下雪?怎么越来越喜欢说以前的事情了呢?这不科学。
2008年那场雪让人兴奋。那时候我们刚刚住进了新房子,虽然房贷还要再有20年才能还清,可是眼下孕育的全是希望:妻子刚刚确认怀上了孩子,到了冬天,居然下起鹅毛大雪来。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我们穿上红色的衣服去白色的雪地里拍照,晶莹的雪花落在矮茶树上,像是给绿色的叶子戴上了白绒帽。我们如同孩子般无忧无虑,为一场大雪欢呼雀跃。
可是如今眼前这雪,下得也太漫不经心了吧。
昨天和两位同事一起开会。到中午的时候,窗外的雪居然大了起来,我不由得思路一时中断,格外期待这雪下得更大些才好。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雪已经很大了,我赶紧从手机的乐库里找出Here we are again,我一直觉得这首曲子值得在雪天开车的时候听,正如每次酒醒的早晨开车在高速路上飞驰的时候我都会循环播放《曾经的你》一样。
可是这雪明显来者不善,迎面扑到挡风玻璃上,沙沙作响,一点也不温柔。我只好关掉音乐,专心听广播。
傍晚到补习班接上孩子的时候,路旁一溜汽车的车顶上已经积满了雪,颇有点厚度了,像盖着一层薄被。空中飘的雪状如鹅毛,是雪花原本应有的样子了。
小小学生责怪我,你为什么不把车停在外面呢?
我在看飘在空中的雪花,有些走神,问:什么?
小小学生说,如果你停在外面,这样我们车上就有很多雪啦,就可以打雪仗堆雪人什么的了。
我说,按照下雪的这个速度,要是放在外面停一夜,车顶的积雪的确可以打雪仗了。不过车会冻上的。
她居然白了我一眼,把手套扔给我,帽子也不戴,径直去捧别人家车上的雪了,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黑白分明。她忽然回头指着我咯咯大笑,原来雪花纷纷落下来,落在我的黑色大衣上。我学着小小学生的样子,跳一跳,让白色的雪像盐花一样散落开来。
小小学生要求坐到副驾驶座位上来,我犹豫一下同意了。她熟练地打开我的手机,调成莫扎特的音乐,可是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手机滑到座椅上。我调低音量,外面硕大的雪花飘拂而来,那么温柔,比莫扎特的乐曲还要柔和。但是雨刷似乎冷酷无情,一遍又一遍地清扫,然后下一批雪花再次扑了上来。
这样的雪花居然飘落了一整夜!
临睡前孩子们许愿说明早起来要去打雪仗堆雪人,看起来这个愿望很快就可以实现。这样的事情是最幸福的:有一个珍贵的愿望,但是不用等太久就可以实现。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的幸运了。比如这2018年上海的雪,远不如2008年那样自然而然,带着令人惊喜的暗示来到。
这一场上海的雪,就像我们时至中年的爱情,你知道它总会来,但来得稀稀落落,也许还有点漫不经心的粗鲁,让你刻意的准备显得多余。但最后又如此隆重,雪花厚积在树枝上、堆积在路边,竟然来不及融化。
就像Here we are Again的歌词:
Here we are, here we are again(我们在这 又一次在这)
Moving forward into time and space(时代在进步)
Everything remains the same(一切如旧)
Looking back to what we once had(回想我们曾经所拥有的)Nothing seems to change(看起来什么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