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将北齐新帝君齐北尧的姬妾连夫人强行扣留在南溟,两次齐国使节前来要人,均被慕容尉迟斥回,南溟与北齐关系越发恶化。
其四:南溟朝堂一番官员交替调整,扫清萧家残余朝廷余孽,慕容尉迟执政十余年来,第二次肃清朝纲,少了年少的杀戮鲜血,更多的是无形之间给予朝堂所有人强大压迫力。
就在当年年末发生了最为重要的一件大事,帝君慕容尉迟突然重病,连续多天免了早朝,朝野内外纷纷猜测事因缘由甚至论起帝位继承。
即将三十而立的帝君,膝下仍旧无子嗣。
只有帝君身边少数几人知道详情。
瑞安长公主自连利扬死后神智失常,一次帝君探望,被她用利刃刺伤。
帝君久久不上朝,加上这些流言渲染的绘声绘色,南溟帝君伤重的消息就这样飞速传散开。
“啊!”一连几个晚上连映瞳被噩梦惊醒,硬是被心口揪痛生生逼出眼泪。
慕容尉迟,她永远记得他被推落山崖时的情形。
旁边小榻合衣而睡的慕容碧霄听见她叫声倏的起身过来。
“哪里不舒服?”语气焦急。
“我没事,只是做梦。”她勉强笑着回答抚着冷汗淋漓的额头。
“再睡一会儿吧,还早着。”慕容碧霄眼神变的温柔关切道。
“不睡了。”她掀起被子想下来。
“你需要静养。”他说着按住她的手不准她乱动,轻轻为她重新拉过被子盖在高高隆起的肚腹上。“你听话吧,为了孩子好。”
连映瞳双手交叠轻轻护住小腹,乖乖阖了眼帘,不一会听她清浅呼吸,慕容碧霄却毫无睡意,他靠在一边小榻,微弱烛火颤巍巍抖动,他伸手少许拨亮。她怕黑,即使睡着必然留一点烛光。
眼神默默顺着她脸颊形状描绘,娇艳明媚的五官褪去稚气,出落越发动人,因为怀有身孕,原本小巧尖尖像只杏仁似的下颌终于长了点肉变的圆润些。
视线挪在她隆起的腹部,为了保住孩子她吃了不少苦头,眼看快临盆,慕容碧霄隐隐担忧起来。
天色泛白,他轻手轻脚起身出去,他一走,连映瞳慢慢张开眼睛,这段日子她根本无法睡个好觉,她怀孕笨重的身子想翻一下都困难,尤其最近噩梦连连。
听出屋外发出轻微声响,每天这个时候他起来都会为她熬粥,料理一日三餐,她最初几个月吃什么吐什么,最后连走路都脚发软没力气。
玄之不厌其烦换着花样弄东西,喂她吃饭喝水,一直在她身边耐心照顾,如果没有他的帮忙,连映瞳也许连自己也应付不来,更何况腹中孩子。
隔着肚腹,她最近感觉到宝宝动的比较之前厉害,她的孩子将来一定很活泼,每每想到这里连映瞳格外开心。
瞳瞳,给我生个孩子吧。
耳边又响起熟悉的声音,再躲避也躲不过纠缠心尖的思念。
连映瞳眼眶酸涩,脸埋入手掌心,滚烫泪水从指缝溢出。
阿麟哥哥,我好想你,好想你……
可是没有办法,无论我多思念你,也只能选择离开。
慕容玄之推门进来见状放下东西走过去,将她扶坐起身,“后悔了?”
“不。”连映瞳哭着回答,说着擦拭眼泪,异常清澈的明眸凝视慕容碧霄。“玄之,我很感谢你当初肯答应帮我,曾经我伤你好多次伤得那么深,我的要求很任性,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不爱我而已。就像我没有办法不爱你一样,所以我愿意为你做这些,只为你!”
她托小寒暗中联系他说明情况危急,求他帮忙慕容尉迟一行人可以顺利回南溟,起初他故意提出要她离开慕容尉迟的交换条件,她呆了好一会儿,咬牙答应。
她甚至为了让秦卫放松警惕,再成功引慕容尉迟去云崖山完成早已布置好的计划最后一步,她在冰天雪地硬生生冻病自己,寒凉体质的她故意不吃药让病情日益加重。
她高烧身体痛到说不出话,却为了慕容尉迟安然离开忍到最后。
一箭穿心,她彻底令秦卫相信她真的恨慕容尉迟,这么做是要为连利扬报仇,这一精心安排的戏,还有慕容尉迟一行人他们的性命,几乎耗尽她全部心血,连映瞳用命搏来的机会!
“我没有办法报答。”
“就算有办法让你报答我,例如爱我,永远不离开我?”他揶揄笑了笑,不似平素的冷硬,叹口气他盯着泪痕满面的她继续道,“算了说笑的,你若真答应,我死也甘愿呀。”
语气、神情,笑起来嘴角牵扯的弧度……
一瞬间,连映瞳不由想起慕容尉迟还有小叔父慕容淮秀,他们兄弟容貌俊美非凡却鲜少让人觉得哪里相似,唯独这样笑起来给人出奇相似的感觉。
“不准你再提死啊死的!”她蹙眉用力瞪他,鼻子却酸涩难忍。
慕容碧霄伸手点她眉间红痕,“别皱眉,我不好,吓着你和宝宝了。”
“你知道就好。”吓倒是没有吓着,不过她心窝那里早已愈合的伤口,这几天又突然时不时疼起来,连带心跳过速,闷闷的不太舒服。
“来,我做了你爱吃的东西。”慕容碧霄没在意她的异样,扶着她笨重的身子走到桌边坐下,无微不至照顾她。
“瞳瞳,我要出去一趟,尽快赶回来。”慕容碧霄简单说了一句,眼神却不怎么放心盯着她隆起的肚腹。
她身体遭受一系列创伤,等到发现有了身孕,孩子差点保不住,用了保胎之计,别人怀胎十月,她腹中宝宝硬是平静呆到十二个月才有动静。
他担心瞳瞳身体,重金聘了采参人寻了一支人参,还为她请了稳婆,还有她完孩子后所需要的东西要一起置办好。
准备这些,他格外小心,慕容尉迟从未有放弃找寻瞳瞳下落。
只要关乎瞳瞳安危,任何人都动不得她,哪怕是教养他十多年的义父。
“你自己路上当心,早点回来。”她送他出门,慕容碧霄走出院子复而回头望去。
她才十七岁,还是他记忆中的小女孩,转眼她即将为人母,她挥手对他微笑,笑容甜美而温暖,慕容碧霄怔了怔。
在旁人眼中他们就像寻常的夫妻,她送他出门,等着他夜幕降临前回家,他明知自己对瞳瞳一厢情愿的幻想,但这份温暖安宁令慕容碧霄深深眷恋。
但愿能再让他眷恋久一点。
远处,慕容缘生冷眼看尽这一幕,转而望向他侧边长身玉立的男子。
他唇角笑意太浅,深沉如极致夜色的眸子里看不到丝毫情绪波动,慕容缘生历经沧桑阅尽众人百相,也弄不清他真实想法。
碧霄资质天赋极高,曾被他当做南溟未来储君来教养十多年,然而在这个睥睨天下的男子面前还是逊色一筹。
有人天生王者高高凌驾于世间众人,心势必冷硬到哪怕深爱也必然会将对方伤到体无完肤。
晨曦中她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神情充满爱意,出奇的温暖幸福。她朝着男子挥手叮嘱什么,两人眼神交汇,她甜甜笑着。
慕容尉迟的心,那颗千疮百孔血淋淋等待的心在胸膛每跳动一下,血肉撕裂般的痛。
他一步步走过去,初冬清晨的阳光透着彻骨的寒意,慕容尉迟视线落在屋里背对他的女子身上。
那么熟悉柔软的身子,曾经蜷缩他怀中,依赖他寻求温暖。
曾经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彼此相拥交缠享受男女间的欢愉。
刹那,慕容尉迟脑中往昔重重影像如海潮般呼啸汹涌而上。
甜美的唇不可思议的柔软,软糯嗓音牵动他的心,撩动他全身感官。
我爱你。
那时她羞红了脸咬着唇清澈澄净的眸子凝视他轻声细语说出来。
这三个字,他等待了十多年。
慕容尉迟不曾怪她推他下悬崖,她说过她会保护他,他更知道那是瞳瞳为他脱险的全力一搏。
她是他的心肝,他的命,他生气她后来抛下他跟着慕容碧霄离开,没有给出任何原因,擅自做主在他生命中消失不见。
他不留余力找寻她,从最初的愤怒到得知她藏身之处的莫大喜悦,最后却目睹她与慕容碧霄宛若夫妇般。
她怀孕了,幸福甜蜜的模样,照着日子算,这个孩子根本没有可能是他的。
最初瞳瞳内心喜欢的人是慕容碧霄,他也为两人之间的浓厚亲密的感情嫉妒的怒火中烧。
她说过她爱他,慕容尉迟深信不疑,可眼前所见的一切,他找不到一丝理由来坚信她对他的爱是否还存在。
仇恨、嫉妒莫名的愤怒加之前尘往事,种种纠葛相缠,慕容尉迟听到了自己的心声。
瞳瞳,朕宁可毁了你,也不容你心中有他半分!
她听见身后脚步声,笑着转身道,“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吗?”话音在唇瓣一颤,高大欣长的身影自外进来,形成巨大阴影将她笼罩其中。
呼吸一窒,她长睫不住颤动,眼眶内浮现的泪花迅速模糊她视线,她捂住唇怔怔凝视眼前人,眼泪大片大片不受控制纷纷坠落,泪眼朦胧间她看见那身影缓缓靠过来。
“瞳瞳。”
恍惚间她听见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是梦吗?可为什么比梦中更真实?简简单单两个字,听他说出来,她心颤得厉害。
她想他,好想他,发疯一般想他,连映瞳不由伸手触及到她熟悉的那份温暖,她内心已经很满足。
攥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松开,慕容尉迟眸光一沉俯身环抱她,薄唇似有似无蹭着她脸庞,复而含住她微红的耳垂,“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我……”
“一辈子不见?”他轻哼。
她咬唇,以沉默代替。
“原来如此。”慕容尉迟松开手臂,双手搭在她肩头“如果不来寻你,你已经决定一辈子不再相见了是吧?和慕容碧霄相守,隐居山林,就像你曾说过,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一间远离尘世的屋舍,还有……”他声音一顿。
还有一个孩子,以上就是她要的简单幸福,他之前给不了,如今他能给予她,然而她却……
连映瞳发觉慕容尉迟凝视她隆起的肚腹,他的眼神令她心慌不安,他最恨被欺骗,她为保护他脱险不得已隐瞒骗他,然而腹中孩子却是她未曾料到的。
“我避开你这么久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慕容尉迟追问。
连映瞳摇头咬唇小声哀求道,“你别问了好不好?”她对不起慕容尉迟,这个原因不能言说。
慕容尉迟没有继续追问,这些原因对他而言再也抵不住她怀孕来的更震撼,他的震惊愤怒在心中嘶吼却极力遏制着。
她隐瞒他太多事,没有解释不给缘由。
慕容尉迟态度强硬,同样也不准她再有半分犹豫。
“回南溟。”
连映瞳一怔,下意识回绝,“不,我……”
“不回?守在这里等慕容碧霄回来再带你和腹中小野种走?”他幽黑眸子觑向她,刹那变的冰冷。
苍白迅速碾过连映瞳小巧精致的脸,他的话冰冷伤人,他说她腹中的孩子是小野种?捂住肚腹,她不置可否摇着头朝后退去再一次狠狠甩开他伸来的手臂。
“这是你的孩子!”瞪大的美眸里滚烫热泪扑簌簌掉下,她指尖掐在掌心用力到落下一个个深深的月白色指痕。
“我的?”他心里大力一颤。
他的疑惑彻底伤害她,他眼中的不相信犹如利刃割着她的血肉,凌迟她的心。
慕容尉迟上前几步抓住躲避的她,面对她受伤的眼神,他最先听到她说这个孩子是他时的吃惊已经逐渐平复。
“跟我回去!”
“你不相信我的话,你不相信孩子是你的,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连映瞳泪光颤动摇着头。
慕容尉迟冷哼,“由不得你!”
是的,再也不能由着她来决定,分别的岁月,他每一天如同煎熬,他不止一次想着重逢再见的那一天。
可他心心念念盼望良久的相见,见到的却是她与慕容碧霄的温情。
“我不准任何人诬蔑我的孩子!”
“诬蔑?”
“对!”她即将为人母,对腹中孩子的保护天性使然,她无比珍爱她的宝贝,血脉相连她孕育的小生命,谁也不能伤害她的孩子。“你不相信我,你怀疑这个孩子。我告诉你,我和玄之之间清清白白,我没有对不起你!”她扬起头忍住委屈的眼泪,坚定得对他说道。
慕容尉迟沉默走来,俯身抱住浑身戒备的她。
“放我下来,我不要和你回去!你混蛋,你不相信我,放开呀!”她抡起小拳头捶打他肩头胸口。
慕容尉迟避开她隆起的肚腹抱紧连映瞳,她力气小又担心腹中孩子,并没有闹腾太久就停手。
等到她抱出房舍走向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她回头大声惊呼。
如同当年连家老宅的命运,她和玄之住了一年的屋舍,慕容尉迟命人点火烧掉。
抱她进入马车放在柔软羊毛垫上,“回宫。”
她攥着他衣襟无助颤抖,他面无表情眸子深沉平静,透不出一丝情绪。
倏的,他手掌覆在她肚腹,腹中孩子仿佛有感应似的动了动,很清楚的感觉到。
“你到底想做什么?”
可惜她得不到慕容尉迟任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