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拉!”夜空划过闪电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连映瞳抱着脑袋憋在胸膛的尖叫声乍然响起,她站不起来,只能蜷缩成一团她还能躲到哪里?她不知道还有谁能保护她?
她想喊阿麟哥哥救她,可慕容尉迟让她滚,他不要她了……
雷声越大,她本能怕的手指死死拽着发丝,下身有热流顺着大腿淌下,小腹坠痛一阵紧过一阵。
有道人影疾步冲过来,相隔连映瞳身边不远看清倒在滂沱大雨中人是谁后失声低呼。
连映瞳感觉有人靠近虚弱睁开眼睛,雨水模糊视线,来人蹲在她面前,俯身挡住她头顶倾盆大雨。
“跟我走,我带你离开。”温柔暖煦的嗓音带着无比的怜惜。
萧廷芳笑吟吟去天颐殿请安,萧太后见了抿唇轻笑,“廷芳的心情很不错。”
“那还是托姑姑的福。”萧廷芳脸色嫣红颇有点羞涩。
“你为皇上付出那么多,这么好的妻子皇上该好好宠爱。”萧太后说道,心中却暗暗冷笑,廷芳还是太好哄了。
皇上要萧家出兵正没有借口,对廷芳又哄又骗不费吹灰之力就弄得萧家要出兵,皇上比先帝更厉害,该委曲求全时那一点不含糊。
萧远兮四处疯传皇上与常宁的流言蜚语,然后再被人刻意绘声绘色添油加醋说的更加恶心弄到街知巷闻民心不稳。
她再亲自出面,明示暗示,慕容氏那些宗亲个个担心南溟与齐国的战火万一真的烧过来,当然不肯拿出自己手中的兵权,六军不发,只靠淮秀带走的兵力,只能抵挡企图跨过沧澜江的齐国几十万大军。
齐国还有精兵正从别处赶来南溟,她一时摸不准皇上还有计策暗自筹划。这个皇儿她养育多年,十多岁的孩子登基称帝,发生的那一系列事件,皇上的心思缜密可怕的让她叹为一惊。
若不是留了心眼,萧太后还真没有发现慕容尉迟很早偷偷就调查自己的身世。
秦浅那贱人生的孩子也格外贱胚子,十多年看似和平安乐的相处,自以为羽翼丰满想从她手中夺回全部权利。
浸/淫权谋几十年的她岂会甘心放手,皇上应该还不知道当年那件事的全部真相,与其等着被人杀,还不如自己先动手。
她就等着齐国那二十万精兵,那时皇上若不能守住南溟疆土,宗亲们自然不会在拥戴他,这十多年皇上的改革手法,也弄他们颇有怨言。
慕容诚亦,你的天下哀家就看着一步步走向没落衰败;你的儿子嘛,等他有命继续活着再说吧。
今年南溟的初冬没有落雪,却比往年这个时候都要来的寒冷。
屋里日夜不断燃足银霜炭,一进来暖意扑面而来与外面极大反差,温暖如春。
榻上坐着的连映瞳穿着雪白狐裘,流水似的长发倾泻一身,映衬巴掌大的精致娇媚的小脸,黑白分明的美眸沉静无澜蒙了一层氤氲水汽,肤色极白细腻,双颊被暖意染了薄薄一层浅红,仔细瞧去整张脸却泛着病气。
“哇,好冷啊!”女子清脆嗓音随着一阵银铃响动一并在屋中响起,乍冷的风呼得一下窜入随即被暖意融化。“这天冷成这样怎么还不下雪啊!”进来的女子红妆艳丽,一边抱怨天气一边走过来坐下。
连映瞳长睫动了动,没有说话。
“真盼着下雪,可以尽情的玩,整天闷在这里真没意思。”女子自顾自说着瞄了连映瞳一眼,“瞳瞳,你几天没有说话了,憋在心底伤的是自己。”
连映瞳眼中起了一层雾霭,说出来有什么用,也挽回不了什么。
“傻丫头,你现在再伤心那个男人又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个男人对你多重要,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可你不该把自己弄的那么惨!你还小,等过几年你长大了见识多了,你也许会发现对那个男人或许仅仅是依恋而不是喜欢,真的,你相信小寒姐姐!”她说的言之凿凿。
连映瞳咬着唇热泪烫着眼眶,尚未痊愈声音透着几许沙哑,“我是依恋他,却也是真心喜欢他的。”
小寒指尖掠起覆在她额头遮住那到伤口的发丝,“就算你真心喜欢他,他真心对待你吗?真对你好怎么舍得你在大雨天摔得自己遍体鳞伤也不管你?你腹痛又淋雨,那几天痛得在床上打滚,最后都没力气动。大夫说你的身体受不得寒凉,你这么一弄得再花大把时间吃药调理。那个男人就是这么喜欢你的吗?”
“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了。”连映瞳哑着声音抬眸对小寒笑了笑,清亮眸子失了光彩。
她厚着脸皮,抛弃自尊求他,求他让自己留下,得到的却是他无情的回绝。
她不断告诉自己,只不过又是一次被抛弃,只不过又再回到过去那里,没人关心没人爱她。
心每时每刻都在疼,可她死不了呀,将来没有慕容尉迟的岁月她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可再难受也得忍着,她得咬牙忍过去!
小寒怔了怔,连映瞳此时的笑容莫名感染她,心碎悲凉弄的小寒好一阵心口发闷。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过来告诉你一声,有人想见你。”
连映瞳怔忪疑惑的目光中,有道俊秀儒雅的身影翩然而至。
“齐北尧?”
宗霆失去音讯好几天后重返南溟,雪白衣衫沾染点点血迹,神情憔悴,一贯文雅的人眉头深拧,坚毅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胡茬拉碴不修边幅。
见到慕容尉迟他一言未发,扑通“一声响,他双膝重重砸在地上,脊背挺直头却始终垂着,撑在地面的手掌死死抠着好似快要插入其中。
慕容尉迟心中一颤,他与宗霆相识多年,从未有见过沉稳如斯的宗霆这副凝重的神情。
他没有带瞳瞳回来,难道瞳瞳……
慕容尉迟胸膛伤口狠狠抽痛,他下意识伸手捂住,这几天他心跳很乱,莫名的不安。
宗霆慢慢抬头,他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慕容尉迟。
“皇上……”
慕容尉迟猛的站起身,历经煎熬的身体一步步从龙椅走下,灰败的脸色极为难看,心头血气急速翻腾冲破喉头,他强行咽下,满腔血腥味浓重。“瞳瞳呢?”他口气冷厉到极点。
“小郡主无恙。”宗霆开口道,“只不过--”
慕容尉迟听到瞳瞳无恙先是心头一安,、宗霆后半句未有说完,他眸子深沉狠戾,“只不过什么?”
宗霆见他狠戾黑眸灼烧的清亮异常,他忖了忖,根本瞒不过,即使他不说皇上也很快从别人口中得知。
宗霆艰难开口继续说道,“齐国太子齐北尧三天后将正式送来联姻婚书,迎娶小郡主。”
慕容尉迟脚步一顿,声音陡然冷冽徐徐道,“瞳瞳在他手中?”
“小郡主被齐北尧所救,之前微臣一直跟在小郡主身边,此番赶回正是为了禀告皇上此事。”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慕容尉迟。
慕容尉迟接过,眼神刹那变的风起云涌,将那东西攥在掌心。
“小郡主亲口答应了齐北尧的求亲,让微臣回来奏明皇上太后,希望近日择吉时出嫁齐国。”宗霆说完没有抬头看慕容尉迟的表情,不用看也能想到吧。当他听到小郡主这么说时,他身为局外人也吃惊不已。
半晌,头顶传来慕容尉迟一声冷笑,“瞳瞳,你怎么敢这么做,你怎么敢的。”很轻很轻的声音,平静没有起伏。
“皇上,请不要责怪小郡主,她、她……”宗霆顿了顿,面对慕容尉迟深邃看不透底的黑眸,宗霆一向冷情却忍不住为连映瞳辩解,“她也不好过。”
齐国大军已经到达沧澜江,慕容尉淮秀率领军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也赶到那里,前方战事简直是一触即发。
萧家虽然出兵,可萧家一股最强的兵力却集中在南溟城周边,他们根本无心去前方支援慕容淮秀,也不会忠心守护南溟。
齐国还有二十万精兵,日夜兼程赶往南溟,齐北尧提早潜入等候大军,他当着宗霆的面将军事布阵图毫无防范的拿出放在面前。
一旦二十万大军赶到,只要齐北尧一声令下,南溟随时身处险境,靠萧家根本无用,更别指望那些慕容氏宗亲借兵。
慕容淮秀来不及赶回救助也不能回来,而皇上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病的那么重,所有重担压在肩头。
宗霆懂他的难处,慕容尉迟多少年这么一步步艰难走过,他从不对人说丝毫。
对于小郡主一番话,宗霆微微动容。
“宗霆,我爹爹连利扬半生戎马守护南溟,他纵然生前对不起慕容氏,可他真心为了保护南溟而战。现在因为我的缘故,慕容氏宗亲六军不发,如果南溟因为城破,百姓流离失所,我真的成了罪人。我帮不了慕容尉迟什么,慕容尉迟也不需要我了。我答应齐北尧的亲事,只要我嫁给他,齐北尧答应撤回二十万大军,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至少还有点用处。”
宗霆听来好一阵无力感,十五岁的小郡主,神情平静语气缓慢却异常坚定对他说出这些话,他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还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朕的?”慕容尉迟走回龙椅慢慢坐下,冰冷宽大的龙椅少了她的温暖相伴,他整个身体朝后靠去。
“没有了。”
没有了,三个字多简单。
他精心养护娇宠三年的人,承欢在他身下羞涩不已的人,说着真心喜欢他的人,走的干脆利落。
慕容尉迟手掌抚额,灰败的脸色眉宇隐隐透着一股黑气,半晌他道,“宗霆,朕有话对你说。”
片刻后,只听宗霆异常焦急的声音响起,“皇上、皇上!来人啊,快召御医,快呀!”
寻常的一夜,南溟皇宫乱成一团,皇帝慕容尉迟身染重病,昏迷不醒。
连映瞳手里药碗突然跌落,摔的粉碎汤药泼洒一地。黑色药汁点点飞溅在她雪白狐裘上,好似干涸陈旧的血渍,那点好容易才养出来的浅红飞速从她脸颊褪去。
清亮眸子死死盯着齐北尧好一会,淡色的唇缓缓吐字,“不可能!”
齐北尧沉眸,最初他也不相信,慕容尉迟突然病重昏迷不醒,无疑对南溟致命打击。
他没有与慕容尉迟交过手,却听闻过慕容尉迟登基称帝那段充满血腥的传奇。这个男人深不可测,齐北尧一直不敢掉以轻心。
然,探子再三探听,如今南溟深居后宫的萧太后重新出来掌权,这消息应该不假。
“要回去看望他吗?”齐北尧将她一瞬间的反应敛在眸底,在连映瞳惊慌失措来不及做出反应时,他手掌覆在她冰冷的手背上,“我只给你一次机会,错过了我是不会再放你走的。”
“齐北尧……”
“你答应了婚事,我相信你不会反悔,所以我给予你十足的自由。”齐北尧淡淡说道,“当然,在这之后我们成婚,你要与慕容尉迟断的彻底,安心做齐国太子妃。”
连映瞳将手抽了回去,“齐北尧你不用对我那么好,我答应嫁给你也是因为你同意撤兵。你弟弟都灵的死因我而起,再者我和慕容尉迟什么关系,现在全天下的人皆知,你的立场会变的很难。”
“我知道,这点你永远不用担心。”齐北尧轻笑凝视她,心中倩影再一次触动他的疼。“我去给你重新端药,在我回来前你想清楚再给我答案。”
齐北尧转身离开,连映瞳整个像失去重心般瘫软,慕容尉迟重病昏迷不醒,她离开前并没有发现他丝毫不妥,怎么会一下子变的这么严重?
无端她想起惊扰自己的噩梦,冰凉的手指绞在一起,心跳得好乱好乱……
南溟的初冬湿冷,天色阴霾不见一缕碧空,齐北尧从连映瞳住处出来,宽大袖袍迎风猎猎扬起。突然他停下脚步,轻轻一声,“易兄,小郡主是我未来的太子妃,你这么跟着有些不合时宜吧。”
“那你呢?撤退二十万大军换来她答应你的求亲,北尧兄你也不太厚道哦。”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一道身影掠过出现在齐北尧不远处。
“我对小郡主可从未有放弃,不过在于时机,我没有任何恶意,单纯想要保护她周全。”齐北尧轻声咳嗽几下,清隽的容颜淡然从容。
“都灵的死是慕容尉迟下的手,你带瞳瞳回齐国,根本保护不了她。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一句,当今天下南溟慕容氏与西域风修篁最不好惹,我不相信你能轻易带走她。”年轻男子沉声道。
“易兄说的很对,我真的不放心慕容尉迟,不管他这次重病是真是假,都要好好提防。易兄你也见到小郡主当时什么模样,带她远离这里,兴许她能变的快乐些。”
男子沉眸,他记得滂沱大雨中找到她,全身湿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心猛的被揪痛,哪里还是最初见到的那个她。
最初的她,眸子清亮透澈澄净明媚,第一眼就不由自主被吸引,翦翦双瞳,人如其名。
齐北尧见他沉眸不语,接着说道,“当然了,我也有私心。都灵对她无礼伤害她,的确死有余辜。可不管怎样他还是齐国的王爷,我父皇最疼爱的儿子。我答应小郡主不动南溟百姓,却一定要重创慕容尉迟,给我父皇与齐国一个交代。”
男子轻哼一声,“北尧兄的私心我不管,想她永远离开慕容尉迟就必须要赢这场仗,赢慕容尉迟并不容易,只能从慕容淮秀下手试试看,齐国三十万大军必须渡过沧澜江杀退慕容淮秀的兵力,真的做到这点等于重创南溟,你们齐国才有机会休养生息。”
“我知道你有办法。”齐北尧笑望着男子,“你当年能从慕容尉迟手中逃脱,光凭借这点,天下就没有你易江南办不到的事。”
男子缓缓抬头望向齐北尧,秀丽姿容,半张脸印有桃花似的粉色痕迹。
连映瞳决意回南溟,齐北尧亲自送陪同,并且郑重递上联姻婚书交予萧太后。
“过几天正好是黄道吉日适宜嫁娶,不过这婚事仓促未免过于要简单了。”萧太后反应平淡,看完了婚书对连映瞳道。
“适逢战事,还是简单点好。”
萧太后点点头,“难得你年纪小识得大体,那日子这么定下吧。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自己挑选,慕容氏的郡主出嫁简单置办却不能过于寒酸。瞳瞳你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大好,齐太子肯娶你,是你修来的福气,将来安守本分,别给慕容氏再丢脸。”
“常宁知道了。”连映瞳垂眸只是听萧太后说着。
“你出嫁那天哀家就不送你了。对了,你皇叔父那里要去看看吗?”萧太后问道。
连映瞳怔了下,“他……皇叔父病的严重吗?”
“太医守在那里不离开,皇上从未有病成这样,偏偏这个时候……”萧太后睨她一眼,慕容尉迟身边有宗霆在,只说病的昏迷不醒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还真无人知道,病情方面消息封的严密,她派了眼线过去目前还未有消息。
这个丫头急忙忙赶回来,也许能为她探听到慕容尉迟的病情。
“哀家没有那么不近人情,闹成今天的局面谁都不想,你嫁人前还是去看他一眼,将来没有机会再见了。”
将来没有机会再见了,是呀,她远嫁齐国再也不会回南溟。
她嫁了人,日子久了,那些传闻渐渐淡了,慕容尉迟依旧是南溟的帝君,他的后妃会为慕容氏诞下子嗣,他将是慕容氏历代帝王中最圣明的君主,不能有半点不堪。
连映瞳离开天颐殿,站在去慕容尉迟寝宫的那条路好半天不动,最终她扭转步子朝着相反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