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后缓过神,一把推开他的手,“哀家弄成这样,还不是你和兰心气的。你擅自对那丫头下毒,淮秀已经起疑心,太医院他查了几次,你的身份怕是皇上已经知道。你是想他们再查出你是哀家手下的人?兰心疯就算了,你可怜她做什么?那个丫头和兰心一样下贱,瞧瞧她那舍不得皇上的模样,与舅父乱伦就这么让她舍不得放手!”
“当年你将兰心嫁给年纪比先帝还大的男人换得兵权,之后又逼她接近连利扬套取战报,让萧家的人屡屡抢了战功,她有了瞳瞳哪里敢对你说,只能偷偷生下。你别将兰心说的那么不堪,还有瞳瞳,皇上最先开始怎么逼她的,你不是不知道!”池行云忍不住开口辩解。
萧太后斜睨他冷笑,如猫儿般的眸子满是鄙夷,“兰心?瞳瞳?别忘记你不过是贱民出身,哀家的女儿与外孙女的名字是你能称呼的吗?”
池行云脸色微变,面对萧太后冷嘲热讽,他复而压低声音,“恩霖,你心中不舒服拿我怎么出气都成,这些年我没有一句怨言。别把我们这辈子的怨气撒在孩子身上好吗?”
“池行云!”萧太后眼眸顿时爬满猩红,怒不可遏尖声叫道,“你不要和哀家提起孩子,你欠哀家什么你一辈子偿还不完!哀家就是讨厌兰心,她身上留着下贱的血!”
“我这一辈子用来偿还你还不够吗?”池行云颤抖着,“你毁了兰心,就不能放瞳瞳一条生路吗?”
“哀家放过她,谁来放过哀家!”萧太后眼神几乎疯狂,“慕容亦诚、秦浅,你们这对贱人,老天有眼,哀家终于等到这一天!哀家要你们的儿子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
池行云眉宇皆是哀愁无奈,恩霖变成今天这样与他脱不了干系,他看着兰心精神近乎崩溃无能无力,攥紧的手复而松开,想到才十五岁的瞳瞳,事情再由恩霖所设计的发展下去,这个孩子即使不会成为第二个辛湄,也会走上兰心的老路。
“你愣着做什么?可怜那个小贱人在大理寺受苦?”萧恩霖斜睨垂首不语的池行云一眼,讥讽道。
“你说的太难听了。”话音刚落,迎面又是萧恩霖扔来的东西,池行云仍旧不躲。
他知道这几十年足够将一个人折磨成疯,她拿他来撒气,总比她忍住不发来的好。只是他心疼瞳瞳,一段恩怨牵扯三代人,不该由一个半大的孩子来承受。
看他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萧太后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怒火烧旺,冷言冷语不留余力的嘲讽,“瞧你那口气,哀家还说不得了。你心疼她,却又听从兰心的话在她身上下毒。啧啧啧,让哀家猜猜,难道你看上了兰心?池行云你真不要脸!”
池行云脸色一变,颤抖着双唇攥紧拳头,“你胡说什么?我和兰心是……”
“你这个贱民,你和兰心什么都不是!兰心是先帝的女儿,哪怕哀家再不喜欢她,她这辈子都是先帝的长女!还有,哀家警告你,倘若你泄露不该说的,哪怕半个字,哀家就有办法弄疯兰心。”萧太后顿了顿见池行云楞在那里眉宇间尽是痛楚,她顿觉得肆意畅快,一挑眉峰扬起一丝妩媚笑意,“兰心若是真的疯了,你不就可以照顾她了吗?反正慕容氏的人都喜欢乱/伦,你惦记哀家半生得不到,有兰心作为补偿你心里舒服不舒服呀?!”
池行云手掌攥紧成拳浑身颤抖,“你一定这样说吗?兰心总归是你的女儿,慕容氏中没有谁真心对你好,唯独兰心,你不疼她,她还是念及你这个母后!”
萧太后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冷笑一步步逼近池行云,“想哀家对兰心好也不是没有办法,就看你池行云怎么做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池行云太清楚她个性,他不配合依着,恩霖一定想办法折磨兰心或者瞳瞳。
萧太后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你只管照哀家吩咐办,听着,再敢擅自出手一次,别怪哀家无情!”
第一次来大理寺,她看望即将斩手的易江南,重返故地连映瞳却成为阶下囚。
宗霆执法严明对她也没有丝毫袒护,黑沉沉的牢房,墙壁高处小小窗户落下一抹惨白月色,倾泻连映瞳周身,幸而这点光亮才令惧怕黑暗的她支撑下来。
抱膝而坐,初秋的夜晚颇有凉意,她穿的单薄只能抱成团尽量令自己暖和点。
黑亮肥硕的老鼠飞快穿过草垛,有几只大胆的几次在她身边经过,小而贼亮的眸子盯着她,连映瞳不算太怕老鼠,小时候住的地方她经常看到,却头一次被老鼠瞧的心中发憷。
凄厉惨叫不知从哪里传来,划破快令人窒息的寂寥。
她忽的一惊,慌忙朝前几步扒着木栏焦急轻呼,“姐姐、姐姐!”
无人应答,她心慌不已,听声音很像姐姐,连映瞳着急地拍着木栏大声疾呼,“来人,来人啊,我要见宗大人!”
关切的呼唤回答她的是一声低沉冷厉的声音,“连映瞳?”
连映瞳看清楚来人不由惊讶,“你是?”
当慕容淮秀连夜匆匆赶来大牢,宗霆素来温和面容变的冷峻。
“真的大事不妙了。”宗霆深叹口气转而看着慕容淮秀,“小郡主不见了。”
连映瞳醒来发现自己置身高床暖枕,环顾四周陈设雅致,屋里点燃熏香,她不是该在大理寺监牢吗?这里又是哪里?
她光脚跳下床,有些恍惚眼前看到的这些,怔忪间一双手臂自后环绕她腰肢,宽厚胸膛贴在她纤瘦后背。
那一声呼唤,透着长久的岁月带着无穷思念,那么轻那么柔,宛若千年的寒冰终有被融化的那一天。
她先是一惊被人抱住,转而怔住侧着头她看清楚来人。
“玄之?”带着一丝惊讶于诧异。
面前的人容貌是慕容碧霄,不过眼眸却不是碧绿色,幽黑清亮出神的盯着她。
“是我。”他展露一抹轻笑,能再次抱着她有种好不真实的感觉。
“你的眼睛?”
“大理寺看守严密,为了不暴露身份带走你,我用了点药过一会就能恢复。”转过她身子,他凝视她充满惊讶的小脸,忍不住低头想亲吻她,连映瞳本能侧转脸,慕容碧霄再一次失落。她将他环着腰肢的手臂推开,最后带着挣扎的远离他的胸膛。
“我不能离开大理寺,我必须回去。”辛湄中毒的事还没有弄清楚,她不恨姐姐招认她是同谋,也不恨宗霆关她入牢房,更不恨受伤的慕容尉迟,她只想等真相水落石出。
“把你关在大理寺不闻不问,你还认为他对你真的有感情?”慕容碧霄按捺情绪,每每遇见与瞳瞳有关的,他的冷静自制近乎土崩瓦解。
他丢不下这段感情,情爱真的消磨人意志,他连自尊心也抛掷不顾。
连映瞳听了慢慢摇头,水眸清亮坚定看着慕容碧霄,轻柔声音却带着笃定的自信,“他说过,他绝对不会负我。”
慕容碧霄身子晃了晃,不为慕容尉迟那一句承诺,而是为连映瞳,她什么时候变的对慕容尉迟的言语如此坚定相信?
“他是皇上,那么多女人,如何能做到不负你?”慕容碧霄语气也变冷,他压根不信慕容尉迟说的,这么浅显的谎言却成功骗过了单纯的瞳瞳。
“我只信他说的,别的我不知道。”她吸吸鼻子,眼眶狠狠一热,一个辛湄就令她方寸大乱,可她想起慕容尉迟最后对她露出的笑容,他的心,他那么想让她看清楚他的心,所以他捧在她面前。
莫名,她就这么笃定的相信了这个男人。
“请你送我回去。”
“送你回去?回到你亲舅父身边继续乱伦?”他话出口已然后悔,“瞳瞳对不起,我、我太急躁,伤害了你,我……”
“你没说错什么,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她牵动唇角笑笑,玄之的话无心她听了心还是被狠狠揪住。她与慕容尉迟的关系见不得光,将来传出去,他要遭受比自己更难面对的尴尬境界。
屋外响起一人声音低沉狠戾,连映瞳觉得耳熟,“玄之,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放肆了!”
慕容碧霄神情陡然变的恭敬,对着进来的人微微低头,“义父。”
来人紫色蟒袍,有种浑然天成的贵胄之气,刚一走进屋中,一股巨力的压迫力逼近,连映瞳一怔,这股压迫力与慕容尉迟那么相似,隐隐透着一股狠戾。
他就是玄之说的义父,教养他十多年的人?
她好奇的抬眸看去,黑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目光湛湛的眸子,冷锐异常宛若最锋利的刀,猛的扎入人心底,窥探到最深的秘密。
“玄之,你出去,义父与她说几句话。”
“义父,瞳瞳她……”
来人负手轻笑,“你怕义父对她不利?”
慕容碧霄摇头否定,“玄之不敢。”他临出去前望了眼连映瞳,目光深邃,最终还是止言转身离开。
义父的话他不会违抗,何况这次从大理寺带走瞳瞳,还是义父提出,他只是担心瞳瞳为了维护慕容尉迟说了什么话令义父生气,毕竟义父对慕容亦诚父子多年来极为痛恨。
来人打量连映瞳一番,目光逐渐变的柔和,低沉声音喃喃自语道。“真的很像。”见连映瞳戒备地盯着他小脸绷紧,他不由笑出声,嗓音不再低沉,笑起来眸子弯如新月倒有几分孩子气,“等你知道我是阿麟的什么人,你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你怎么会知道?”阿麟是慕容尉迟的乳名,除去娘亲与璇姨这么称呼他外,也只有她与慕容尉迟两人亲热时,他总让她喊阿麟哥哥。
“我当然知道。”他眸光少了那份狠戾,多了几许柔和,对着连映瞳他又一番仔细凝望,模样与记忆中的人并不相同,然而最相似的地方是感觉,这个孩子给人温暖明媚的感觉,她甚至不需要开口说话,柔柔默默的站在面前,看她一眼都觉得那么舒服,禁不住想更靠近一点。
帝王家从来缺少温情,阿麟也如此,高处不胜寒,站久了也想得到一丝温暖吧。
“这个名字,在尚未有他时他的娘亲与我就说定的,将来无论儿女都叫阿麟,取自我的封号睿麟。我是睿麟王爷,慕容缘生。”
他缓缓取下黑巾,长年不见阳光脸色始终苍白,却遮掩不了精雕细琢的五官令人眼前一亮颇为惊叹,年华不再,却保留了最精致完美的底色,慕容氏的男子的确每一个风姿绰约,绝代风华,仿佛上天对这一脉赋予了太多的眷爱,相比她的娘亲慕容兰心容貌显得平淡不少。
“你不会听过我的名字,你只要记住我不会害你,因为你是阿麟喜欢的人。”他淡淡说道,那语气神态竟然与慕容尉迟那么相似。
“我命令玄之去大理寺带你过来,无非想你一面,阿麟的娘亲是我的女儿,她去世很久,我这些年也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去看阿麟一次,他好吗?”
慕容缘生敛去眸中狠戾语气清淡却听的出他对慕容尉迟的关切,只是他说慕容尉迟的名气取自他的封号,还有他的女儿是阿麟娘亲时,连映瞳一时愣住。
慕容尉迟的生母不是萧太后吗?
忖了忖,她回答,“嗯。”她打定主意无论对方说什么,慕容尉迟受伤的消息一定不能透露出去。
慕容缘生点点头,“知道阿麟过的不错,我也能放心了。”
“那你能让我离开吗?”连映瞳小心对他提出要求。
“你急着离开是怕与玄之见面尴尬?”他锐利的眸子骤然凝向连映瞳。
被他这么瞧着,连映瞳觉得有些不舒服,那目光太过狠戾阴冷。
“我不是怕尴尬,我和玄之说的很清楚,我要回大理寺,我突然不见踪影,他会担心的。”
“瞳瞳,你真的不怕别人知道你和阿麟嫡亲甥舅却又彼此相爱的关系吗?”慕容缘生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紧逼着连映瞳。
那股巨大无形的压迫力朝她袭来,连映瞳站稳深深吸气,美眸瞪大毫不惧怕的对视慕容缘生,“那是我和他的事!”每一个知道她与舅父关系的人要么逼她、要么不断提醒她这是段见不得光的孽缘,要么将沉重的事实摆放在她面前。
要她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她已经喜欢了慕容尉迟,谁可以告诉她一个两全其美,能继续喜欢他,却又不会令他在世人面前蒙羞的办法!
他微微挑眉楞了下,冷厉眉眼缓和了不少。
那是我和你的事!
还有相似的一点,她与浅浅一样的固执。
“能多住些日子吗?你让我想起我的女儿,阿麟的母亲。”他软了态度请求,连映瞳还是摇头。
“不是我不想留下,而是不能让他担心。”念及昏迷的他,她胸膛酸涩,她想慕容尉迟,那么想他。
鼻中涌出热流,她伸手去擦,一手鲜血,低头间,鲜血一滴接一滴不断落下。
真是,怎么这个时候流鼻血,连映瞳用手抹着,可总也抹不干净似的。
慕容缘生见状上前扣住她手腕,目光一沉,“小命就剩半条了,哪里都不准去!”口吻根本不容她有半点抗拒。
“你不用吓唬我,我只是秋燥留鼻血,我小叔父是名医,他都说我没事的。”连映瞳身体软绵绵的睡在榻上,脑袋晕晕乎乎不肯相信他说的话。
慕容缘生拂过她的睡穴,静静凝视她片刻,眸中渐渐被一片狠戾占满,“看见你让我想起浅浅,只是……好可惜,好可惜!”声音渐轻,他将视线移开,悄然走出屋中。
慕容碧霄始终不放心没有走远,见到慕容缘生走出来,他着急的瞥了内室一眼。
“放心玄之,义父说过不会害她,只不过有人想要她的命。”
“瞳瞳怎么了?”他心惊义父这么说。
“她中了毒,比较棘手。”慕容缘生拦下想冲进去的慕容碧霄,愠怒呵斥道:“一个丫头就令你往昔的耐心全部消失,你这么冲动行事,让义父怎么放心交代你事情!”
“玄之知错,但是瞳瞳的性命重要!”
“放心,下毒手法义父见识过,也猜到是什么人做的,我自有办法。你现在有时间照顾陪着她,记住,你只有成大事,最终才有机会得到你爱的女人。冲动行事前,多想想义父的话,还有你过世的母妃,你这些年受过的苦!”
一天持续流鼻血几次,连映瞳再相信慕容淮秀的医术,也禁不住对他的话产生怀疑。
“玄之,你不能再继续这样。”她想推开他,奈何手臂软绵绵无力,她稍微动动眼前就发黑。
慕容碧霄手心与她手心各自划开一道血痕相互抵着,另一只手臂牢牢抱紧她入怀,“我没事。”
“你再替我过血你也会出事的。”她小声抗拒。
“我血多,就喜欢过一点给你。”他性子素来冷傲,对情事淡薄,却独独守着对她的承诺九年。
他对她的情意早已经倾诉,慕容碧霄说起哄人的话一向比不过慕容尉迟,见她再三拒绝,不由心燥语气未免过急。
见他冷了脸知道他误解,虽然她怕被玄之误解,可她的感情里已经不能再有他的存在,因为他对她的好,所以更不能再伤害这个人。
“你这么做没用的,我和你不可能。”
“连映瞳,你非要我生气把你扔在一边不管你,看着你死你就满意了?”慕容碧霄觉得他真欠这个丫头的,怎就之前没发现她固执起来简直能要人命。
见她敛眸,淡色的唇咬出几道浅白痕迹,心中一软。“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是别因为是我救你就和自己的身子赌气。”
她手心发热,慕容碧霄的血过在她的身体中,背后他将内力轻缓送入,游走她四肢百骸,连映瞳昏昏沉沉的脑袋逐渐清明。
清亮眸子瞅着慕容碧霄,他脸色不好看,眉间浮现一抹淡淡黑气,他握紧手掌时,连映瞳见到他的掌心血痕暗黑。
睿麟王爷说她小命就剩下半条,也许真的不是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