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突然,慕容淮秀有点措手不及,好在他与宗霆事先将众人赶出辛湄住所,慕容尉迟受伤一事暂时还未被别人发觉。
连映瞳眼神茫然看着宗霆一次次端着血水出去,血腥味无情飘满屋中。
慕容淮秀拧眉,好在宫中备有最好的止血药,止住慕容尉迟的伤口,狰狞的半寸伤口再深一点伤及心肺,到时大罗神仙下凡恐怕也就不活。
他听见连映瞳尖叫慌忙冲进来惊讶眼前这一幕,不是不知道皇兄疯狂起来多么吓人,这次慕容淮秀的确深刻体会到。
抬眸他瞧着屋外几个时辰还保持当初跪坐在地的连映瞳,慕容淮秀想了想还是朝她走过去。
精致小脸始终惨白,双手垂放在双膝上,手掌沾染慕容尉迟的鲜血已经凝固,斑斑血迹与这双柔嫩小手那么不合时宜。
被皇兄捧在手心养尊处优的小侄女,皇兄当命来对待的人儿。她居然伤的皇兄那么深,慕容淮秀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打算扶起她的意思。
“湄姐姐。”见到走来的辛湄,慕容淮秀轻声道。
辛湄瞧了眼茫然的连映瞳对慕容淮秀打了手势:淮秀,你扶起小郡主,大家都累了,你下去休息,皇上这里有人照顾。
慕容淮秀依言照办,然后瞧了瞧辛湄与小侄女,他无声离开。
连映瞳感觉手臂被人用力掐拧,痛楚袭来她缓了精神。
抬头无措的对视辛湄清冷眸光,她艰难开口道,“他……”脸颊骤然剧痛,苍白肌肤生生印出一道掌痕。
痛慢慢回袭,连映瞳捂着脸颊怔怔瞧着辛湄来不及反应,冷不丁辛湄抓住她的手臂硬生生拖起她,辛湄的手很冷紧扣她手臂,修整干净的指尖掐入她肌肤。
不知道辛湄哪里来那么大力气拖着她,连映瞳双腿久久跪着麻木无知觉压根站不起,辛湄见状狠狠地又摔下她。
半蹲下一把揪住连映瞳衣襟朝上提起,平素那么清冷的辛湄眼眶泛红瞪着她,憔悴带着病容复杂的神情交错。
惊慌、着急、生气更多的是失望!
这就是慕容尉迟爱着护着放在心尖上的小女孩?辛湄太失望,失望到极点!
她年小固然不算太懂事,但是她真的不知好,她不明白慕容尉迟为她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
那个骄傲如斯的男人,最后被她伤害至此。
“辛嫔娘娘……”连映瞳无暇顾及她为什么发那么大火,也顾不得挨了那一耳光,她只担心慕容尉迟怎么样了。
“他……很痛!”
长久不曾说话,喉头发出声音很缓慢,一个字一个字好似挤出,沙沙哑哑的发音,吐字尚算清楚。
不大的声音从辛湄唇中发出,她一脸冷若冰霜,寒凉的眸子斜睨,对连映瞳的惊愕毫不在乎。
辛湄放开她衣襟,缓缓站起身抬手指着门外,“你走。”
虽然止住血,慕容尉迟伤势还很严重昏迷不醒,在宫中想瞒住受伤这事颇为困难,光是太后那里就极为棘手。
慕容淮秀白天守在这里换药诊脉,宗霆代慕容尉迟处处理能力范围内的事务,而生病的辛湄负责夜里照顾他。
一天一夜过去,表面上尚且安宁无事。
虽然辛湄下了逐客令,连映瞳还是没有离开,一天一夜就这么守着,看着三个人轮流照顾慕容尉迟,她帮不上任何忙站在一边。
“小叔父,对不起。”她怯生生一个劲对慕容淮秀道歉。
慕容淮秀见她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守着,哭红了眼睛那模样委实可怜不禁也心软,“回去休息吧,皇兄这里你帮不上忙,苦熬自己也没用。”
连映瞳心酸难受,她知道自己没用,她在慕容尉迟面前发了脾气说了错话,结果惹出那么大的事,不仅伤他很深,还要劳烦别人来收拾残局。
“我想看看他。”如今她与他只相隔几步之遥,慕容尉迟在生死边缘徘徊。
想起刀入心口那一瞬间,她感受到慕容尉迟的痛,鲜血从他伤口汩汩流淌,仿佛也将属于她的生命力一点点抽走。
太过震惊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她陷入一种无助的迷茫,对于这个男人疯狂执着的爱,带着血缘带着禁忌。
异常滚烫炙热,燃烧她的身心,飞蛾扑火,甘之如饴!
慕容淮秀有些为难,“湄姐姐在照看她,你还是先……”他望了眼内室的辛湄。
“我看一眼就好,求你了,我很担心他,如果见不到他我不会走的!”她声音不大,足可以让辛湄听见,她要见慕容尉迟,这个男人对她有非同一般的重要。
果然,辛湄身影走来:淮秀,你去休息,让小郡主进来,她被谁都应该要来见皇上一面。她打了手势支走慕容淮秀。
连映瞳轻手轻脚进来,眼神触及床榻上昏厥的慕容尉迟,痛楚碾过她的心,美眸迅速泛红,她很快擦去眼泪,她想好好看看这个男人。
长睫毛阖起遮住他觑人时有点痞有带着邪气的眸子,沉沉睡去,脸色稍显苍白,五官挑剔不出一点瑕疵,好似老天将所有的美好送赋予他,慕容尉迟真的很美,收敛平素的狠戾,有那么一点孩子气。
尤其他抿着唇,唇角有些微微下撇,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找不到人哭泣的小孩子,她心酸难受,这样的慕容尉迟她很想紧紧抱住。
舅父,我现在不知道对你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了,我喜欢你,我没有骗你,那种喜欢与对玄之完全不一样。
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她小心轻轻握住慕容尉迟的手掌,好凉好凉,激得她胸腔酸楚翻涌,她将手掌贴在脸颊慢慢摩挲,“快点醒过来好不好,舅父,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低喃自语,热泪无声落下。
远远站在一边的辛湄,清冷眸子似有水光掠过。
连映瞳娇小玲珑的身影守在慕容尉迟身边,柔弱无助的哭泣。辛湄暗想,慕容尉迟若醒来看见这一幕,一定会觉得她又一次迈步靠近了他。
没来由的辛湄突然觉得自己好似懂了点慕容尉迟的所想,那些年腥风血雨,这个男人孤独一人坚持一步步走向帝位,十多年朝堂内明谋暗算,权利斗争,他运筹帷幄之中,想来一定很累很累。
这个小丫头单纯无害,她望着那双清澈明媚的眸子,心里不免苦涩,曾经十五岁的辛湄也拥有这般如水的明眸。
“去休息吧。”辛湄走过来对她说道。
连映瞳摇摇头,她不想离开慕容尉迟。
“过几个时辰你再来换我,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你累垮了,他醒来定会和我算账。”
她一阵错愕,听话音辛湄少了平时的冷漠,比起之前生气的时,对她客气和缓不少。
“还有我不会为打你道歉,就这样吧。”一连串的话说起来对辛湄来说比较费力,毕竟很多年不开口说话,她说完竟然有些乏力。
连映瞳倒没有计较那一巴掌,她依依不舍看了看慕容尉迟先行出去。
一时这里沉静。
过了片刻,缓和了精神的辛湄坐在他身边,定定瞧了昏迷的他半天,相比少年时,如今的慕容尉迟被岁月刻画的格外魅惑人。
辛湄对他笑了笑,清冷的眸子多了一丝温情,脸颊微微发烫,亦如最初相见那一幕。
“很久不说话,你若是听到会不会吃惊?”她笑意狡黠,能骗过一向算计别人的慕容尉迟可太难了,辛湄想自己看起来颇为得意吧。“这些年你始终遵守承诺待我好,你心中爱的人从不是我,不过没关系,我爱你就好,爱你是我自愿的事与你无关,你不用在意。”
她凝着男人孩子气的神情,眼中慢慢雾气浮现,“你真冷漠,你只肯在那个小丫头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过你从前就这样,不喜欢的但凭对你再掏心掏放你也能狠心伤害,若是喜欢了,就是你心尖的宝物,谁敢碰一下,你就拼命。小丫头还不懂,这样的你虽然疯狂得吓人,却真实热烈的让人无法不去爱,她应该真的对你动心了。”
辛湄伸手只敢隔空仔细顺着他的轮廓迷恋的摩挲,“我没有忍住打了她一巴掌,反正我已经打了,不怕你醒来再惩罚我。只是你再次可别再这么吓她,我知道你想保护她周全。你放心,她不会成为第二个我,那有多痛我比谁都清楚。阿麟,我保证还你一个健康无恙的瞳瞳,为了你,我可以付出所有,你不用再觉得愧疚我什么,真的,不爱我也不要愧疚我,这样等到我不在的那天,你也不要有一丝难受。”她顿了顿,说的太多她嗓子又痒又痛溢出血腥,辛湄清冷的面容带着难忍的心伤,眼泪酸楚泪珠滚落时,辛湄惊讶然后失笑不已,她几乎忘记哭的感觉,“我怕自己舍不得,舍不得离开你,那样真的很心痛,求求你,让我走的痛快不再对你有一丝牵挂,求你了……”
连映瞳走出辛湄寝宫,夜风吹起,她整个人像被掏空,浑浑噩噩的不知所措,这一天一夜何其难熬。
还未到关雎宫,有宫婢模样的人拦住连映瞳去路。
“小郡主留步,太后有请。”
萧太后放下手中香茗,对被‘请’来的连映瞳招招手轻笑道,“来哀家身边。”
萧太后没有慕容兰心给人的温婉感觉。
几十岁的人容颜依旧秀丽精致,岁月似乎特别眷顾她,看起来像慕容兰心的姐姐,浑然天成的气质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养成,她连一个笑容的分寸也拿捏的精准。
虽然太后是自己皇外祖母,可连映瞳骨子里不喜欢靠近。
萧太后琉璃色宛若猫儿似的眸子瞧她还站在原地,不由叹口气,敛却眼中狠戾,“瞳瞳呀,哀家是你皇外祖母,难不成还吃了你?你和皇上的事,你娘亲全部告诉哀家了,过来吧。”
连映瞳不由一惊抬眸,“太后娘娘,我娘亲……”她与慕容尉迟的事被娘亲发现了?
“她呀,气病了。”萧太后无奈摇着头,见她吃惊又伤心的样子,“放心,有太医照顾兰心。不过她这病是心病,能不能医治好还要看你和皇上。”
连映瞳又心急又心惊,脸和火烧一样,萧太后轻描淡写一句就道出重点。
萧太后见连映瞳那副表情她能猜到几分,皇上想得到的什么时候放手过,年轻漂亮嫩的仿佛花蕊般的小女孩。
她萧恩霖半生聪慧,最大的羞辱不堪就是有了兰心这个女儿。
还有多了连映瞳这个不知羞耻的外孙女,三番四次想她外嫁,齐国国君答应只要联姻成功,就暗自借出一半兵力给萧家联盟,这个丫头不仅不肯嫁人,还与皇上纠缠不清。
低眉顺目的姿态多像曾经的秦浅,怯生生柔柔弱弱的站在那里,总能轻易令男人起了欲念,想要保护。
搅的南溟皇室一团乱的贱人!
萧太后心里恨恨一句,不动声色将话题一转,“你和皇上的事哀家不好插手,更说不得什么。瞳瞳你是大人了,皇外祖母有些话该说的都对你说清楚吧。哀家不喜欢辛湄,她曾是废太子的太子妃,也是皇上的皇嫂。皇上的脾性你该清楚,他想要什么没有呀。当初他册封辛湄入宫遭到多少臣子反对,结果一道圣旨,死伤数十人这才封住了悠悠众口。如今皇上二十有七,膝下无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辛湄或者皇后妃嫔,她们不如你和哀家来的亲,只是有一点,她们与皇上没有血缘羁绊!你若真和皇上断不了,哀家不会如兰心那么逼迫你离开。那么瞳瞳,你告诉哀家你愿意从此呆在深宫,没名没分伺候皇上吗?”
这些话她不止一次听过,血缘,这两个字死死扼住她喉咙,每一次想起她心底有深深负罪。
她与慕容尉迟不止一切做了男女间亲密的事,被他滚烫的爱包裹,在他温暖的胸膛中缠绵,她的挣扎一次次减弱,她喜欢嫡亲的舅父,那么喜欢,喜欢到心痛!
萧太后没有一句指责她不对,然而这些话却如尖锐的刺,深深扎在她要害处。
她垂下头,胸膛酸楚难忍,咬紧唇极力忍着眼眶处打转的泪水。
“你真愿意,哀家就帮你想办法,一来你能留下,二来瞒住你娘亲。哀家养育兰心与皇上长大成人,做娘亲的哪一个不想儿女幸福。摊上皇上这么个有违伦常的孽障东西,哀家还能怎么办?往后你若是真受了委屈,那时你别怪皇上,多为皇上考虑,其实他也不容易。哀家也不顾的将来万一你们的关系被张扬出去,皇上沦为天下人唾弃鄙夷的对象。只要皇上现在高兴就好,不然哀家还能怎么办…”
眼眶被浮现的雾气烫的难受,泪水大片纷纷掉落,她怎样都无所谓,可慕容尉迟不一样,南溟的帝君与亲外甥女乱/伦,一旦传出去,即使堵住天下人之口,在史官笔下那将是充满羞耻不堪的一页。
他还没有子嗣,她也不可能为他生下子嗣,她的存在不能为慕容尉迟带来任何意义,他们没有将来没有希望,就这么一路在黑暗中走着。
他爱她,她又能为慕容尉迟做什么?
辛湄没有说错,慕容尉迟很痛,她伤他很深,她很残忍!
“你好生考虑一下,有了结果就来告诉哀家,你娘的病别担心,她现在还在气头上,等她消气了你好好与兰心谈谈,实在不行还有哀家。”萧太后好言劝慰连映瞳,又吩咐宫婢送她回去。
天颐殿外,只见宗霆带着侍卫正匆忙赶至这里。
“小郡主。”宗霆见她无恙出来,微皱的眉头舒展,复而拧的更紧。
连映瞳奇怪这么晚了,宗霆怎么带着好些人到这里来,猛的一惊急忙道,“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紧紧闭嘴。
“微臣得罪了。”宗霆简单说道,身后带来的人随即围住连映瞳身侧。“辛湄娘娘前些日子中毒,她指认下毒的人乃连映月,大理寺审问,犯人连映月招供,合谋人乃小郡主你。”
“我?”她震惊又疑惑,姐姐招供她是下毒的合谋?
宗霆冷然回答,“皇上口谕,此案要彻查,连映月既然招供,就请小郡主前往大理寺一趟。”不容分说,命人带走连映瞳。
前行路途,宗霆在她耳边低低言道,“小郡主,请莫要责怪皇上,待得此事完结,宗霆将来亲自替皇上请罪!”
萧太后脸色阴沉听完宫婢说宗霆押走连映瞳后,染了凤仙花甲的手指相互交叠死命压着。
“皇上还是比你快一步。”阴暗角落走出的男子沉声道。
“池行云,你做的好事!”萧太后倏的抬眸,眼神阴冷就手拿起东西朝着他砸过去。
池行云也不避让,站在原地被砸破额头鲜血直流也不动一分。
直到萧太后捂着心口缓缓朝一边倾倒,他才慌张不已跑过去搀扶,岂料脸颊顿时被她掌掴。
“你这个奴才,谁让你碰哀家的!”萧太后满脸厌恶,这张温和儒雅笑起来温暖的面容,和慕容兰心一样令她简直不想多看。
池行云听她这么一说脸色尴尬,扶着她的手只是顿了顿,仍旧轻柔迅速手掌抵制她后背将内力缓缓渡给她。
“你身体不好,不要过于生气。”他被她厌恶眼神看了几十年,虽然每一次心冷,却一次次忍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