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纠缠连映瞳整夜,梦魇里她被什么很用力的抱紧,导致她怎么都动不了,她发不出声音,唇舌被封住。
直到有人连续不断轻拍她面颊,连映瞳一脸冷汗被叫醒。
张开眼睛,她看着叫醒自己的人,不由怔住,“怎么是你?”
辛湄在一旁淡笑相望。
明知不会听到答案,连映瞳四周看去,不是她的关雎宫,她渐渐想起和慕容尉迟在驭马场歇斯底里吵架,然后她流鼻血了,接着就昏过去。
“小郡主。”厉璇听见她的声音进来。
“璇姨,我们回去!”连映瞳掀起被褥跳下床榻就要离开。
厉璇拦住她,“皇上下令,小郡主暂时不能回关雎宫,寄居白露殿的辛嫔娘娘这里。”
“我就是不住关雎宫,也不要住白露殿!”
“小郡主来不及了。”厉璇对她摇头,随即进来的宫婢们手中捧着连映瞳平常用的东西。她压低声音劝慰,“忍一忍吧,现在多事之秋,等齐太子的事查明再说。”
“齐北尧怎么了?”连映瞳大为疑惑,“璇姑姑,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不知道?”
厉璇没有出声,倒是进来的慕容兰心接话,“昨天摔落辛嫔的马儿,被人暗中做了手脚导致发疯,皇上盛怒,一干饲养照顾的仆役全部送往大理寺查办。因为齐太子最后接触那匹马,所以也免不了嫌疑,人被扣在南溟,暂时软禁需要彻查。”
连映瞳一怔,不免心凉,原来她也逃脱不了嫌疑,哪里是寄居白露殿,不过变相软禁。慕容尉迟怎么不怕她借此机会害辛湄?
她眼神微动,正巧辛湄瞥她一眼,第一次那么近仔细看辛湄,那眼珠清冷灵动仿佛会说话,直视连映瞳,莫名连映瞳觉得有点熟悉这样的眼神。
不言不语,就这么一瞥,却好似能猜透对方的心思。
慕容尉迟,她心中冷不丁冒出这个名字,再瞧瞧,的确辛湄的眼神很像他。
淡漠的、带着一丝嘲弄,高高在上俯视,看着她的无助。
辛湄坠马一事慕容尉迟尤为震怒,听闻关进大理寺的奴仆全部大刑伺候,宗霆执法严明,不到两天已经传出有人熬不住大刑当场身亡。
碍于齐北尧身份特殊,毕竟齐国与南溟外事交好乃国事,事关重大萧太后从中调解,慕容尉迟还算手下留情。
虽然连映瞳见不到齐北尧,对于他安危倒稍微放心点。
她对辛湄没好感,同一屋檐下两人见面更是相对无言,好在她还能够四下走动走动,不然整天憋在白露殿连映瞳生怕自己会短命。
她住在白露宫的事在宫里传开,皇后还有其他几位妃嫔似乎对她有所避忌,因为她去哪里,辛湄就跟着去哪里。
辛湄为人冷傲,宫里人碍于她得宠圣驾表面恭维其实私下很不喜欢,有辛湄在的地方,谁也别想能开开心心玩乐,连映瞳一时也被人孤立。
她和辛湄交涉也说不通,辛湄根本对她不理睬,我行我素。
慕容兰心为齐北尧的事陪在太后身边忙碌,无暇多照顾她。
无奈,连映瞳老实呆在宫里,偶尔厉璇过来与她说说话解闷,“晌午阳光伤人,小郡主当心中了暑气。”
连映瞳正百般无聊趴在窗台出神,看见德妃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正用丝帕擦汗,快入秋,最近天气比往常闷热,看似要下雨却总不见落。
德妃带了不少小食与一小瓶桂花酒,连映瞳一见,微微一怔,“德妃娘娘?”
“再不开心,身子最重要。如果小郡主担心的人得知你茶饭不思,那个人一定会自责。”德妃轻笑,将东西一一摆放在她面前。“看来小郡主还记得,我就想那个人怎就这么自信你一看就知道是他,原来如此。”
她记得,最初与齐北尧见面,他心思细腻,特意命随行的厨子做了齐国有名的小食带给她,他更不多话,一个人在旁吹奏齐国小调给她听,连映瞳才不至于处在没话说的尴尬下。
“你见到他了?他好吗?”连映瞳有细微的感动,明明身处危险,齐北尧却还为免她担心花费心思。
德妃点点头,“还算不错,让小郡主不要太过担心。”
连映瞳长吁一口气,想到曾经最无辜的易江南,她真不想再有谁卷入血腥中。
“常宁先谢过德妃娘娘,还有一事相求,请娘娘费心。”
“小郡主请说。”
“为娘娘带话的人可靠吗?”
“那是本宫自家兄弟,在宗大人手下当差,自然可靠。”
“那好,这次之后请娘娘告之家人,不要再替齐北尧带话给我,一个字也不要。”别怪她狠心,她只不想再重复易江南一事。
她本就无心与他婚事,若不是太后的安排,她和他不会去驭马场,更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发生的事不能挽回,将来的事总能及早避开。
德妃是个心明的人,当下答应了连映瞳要求,似乎她也有心事,两个人仅仅一小瓶酒喝完就醉了几分。
“小郡主、小郡主。”德妃轻唤她。
连映瞳哼了声,转过身子接着睡,脑袋眩晕好不舒服。
德妃怔怔瞧着酒醉的连映瞳半天,不由苦笑喃喃自语,“如你这般单纯可真好,有人护你周全。他看似多情,其实却无情至极,伤人且伤心,对你却……”
她突然紧抿了唇,随着身后步履越来越靠近,德妃转了身子微微福礼。
“皇上。”
“一切办妥了?”慕容尉迟视线越过德妃落在床榻那抹娇小身影。
“照皇上的吩咐,一切办妥。小郡主托臣妾带话给齐太子,说不再听有关他任何消息。臣妾觉得小郡主对齐太子并没有男女之情的心思,齐太子再有心恐也白费。”她说完好一会,慕容尉迟也未出声,德妃兀自低头不敢多看。
后半句她不该多嘴,皇上对小郡主与齐北尧的接二连三的接近一直不高兴。叔父对侄女异常宠爱倒没什么,只是慕容尉迟看常宁的眼神有时并不像长辈,而是充满了男人对女人的强烈占有欲望。
也许她多想,但愿也是自己多想。
所以慕容尉迟吩咐她多亲近常宁时,她立即照做,这个小丫头比她想象中单纯,她无心齐北尧,却处处替对方着想担心,这样单纯的丫头,怎么也逃不过皇上的掌控。
“珍儿。”
德妃一怔,后意识到慕容尉迟喊她,珍儿是她乳名,皇上曾经喊过两三次,还是她才进宫的时候。
她缓缓抬头,触及慕容尉迟深黑如子夜的瞳眸,那双眼睛不能凝视,不然会溺毙其中的温柔,哪怕这温柔从未真心实意给予过她。
“你做的很好,想要朕给你什么赏赐?”
德妃忖了忖,突然笑道,“能给臣妾说一句醉话,而皇上绝对不能生气?”
慕容尉迟似乎起了兴致,“朕准了。”
她站直身体走向慕容尉迟,踮起脚她俯在他耳边轻语。她真的醉了,入宫三年第一次这么大胆对皇上说出那句话。
“朕会记住,你下去歇息。”
“臣妾叩谢皇上天恩。”
德妃脚步有些不稳移向门外,慕容尉迟久久注视德妃远去身影,一开始拧紧的眉慢慢展平。
床榻上醉酒的人梦呓,连连翻转眼看就要半个身体悬空落地,慕容尉迟疾步过去抱住她,软软绵绵的身子紧靠他胸膛。
她和齐北尧见面是萧太后一手安排,这些他都清楚,可看见她与齐北尧有说有笑很是亲密,慕容尉迟的心到底不痛快。
瞳瞳从小就招人喜欢,对人也极少有防范心,慕容尉迟护着她不受任何伤害,更不准她对除去他之外的男子有任何好感。
他那番气话说出口收不回,她极力反击的言语也同样惹到了他,彼此伤害,似乎成了现在他与她唯一的相处方式。
皇上,真爱小郡主的话,就不能伤害她。
德妃倒看的透彻,他舍不得伤她,也以为永远不会伤到她,可真相残酷,连他也一时难以接受。
多久没有抱她了,这些天她的伤心他不是没有看在眼里,嗅着她身上淡淡幽香,慕容尉迟吻上她微启的红唇用力吮吸,卷住她舌尖纠缠,一个吻变的一发不可收拾。
“瞳瞳,舅父快忍不住了……”
雷声轰鸣,连映瞳惊醒,不知何时下了雨,夜色深沉,满室烛火明亮,她捂着心口稍微缓口气。
酒醒,头还微微有些晕。
“璇姨?”
无人回答她。
觉得口干,她扶着床榻走到桌边,一碰杯缘她缩手皱眉,茶水凉透了她不能喝,瞧着外面还在下雨,她这里没人伺候又不想多看到辛湄,不想渴死她还是喝了几杯解渴。
人清醒很多,她嗅到浓浓的酒味酒气,德妃带来的小食与酒已经被收拾干净,屋里哪里还有这么重的酒味?
有轻微声响从内室后窗那里传来,那里光线偏暗,模糊人影颓然斜靠着,面容隐在昏暗不可视的光亮中,大概只有睡着这个男子才有安静如水的一面,褪去迷惑妖冶的光彩,他干净清冽带着一点柔弱,令人产生想去保护他的念头。
连映瞳站在他面前,她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想去保护这个男人的念头?
他是慕容尉迟,杀人不眨眼,人命对他而言毫无意义,只要他不去害人就天下太平了。
无声地半蹲在他面前。
一瞬间,原本醉得一塌糊涂的慕容尉迟豁然睁开眼睛。
就这样四目凝视,连映瞳怔住,她看过多样的慕容尉迟、冷漠疏离、冷血无情、暴怒狂躁、轻佻妩媚,甚至柔弱无助的一面,唯独不见他伤心。
那是陌生的慕容尉迟,他喜洁净,如今颓废面容苍白羸弱,黑发凌乱,微微上扬的唇紧抿,幽黑的眸阴沉慑人的冷冽。
正是这伤心的眼神,一种无以复加的伤心,柔化了他所有的暴戾,就那么毫无预警闯入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地撞痛了她。
他看了她良久,连映瞳呆呆的怔住,他伸手轻轻摩挲她脸庞,她没有躲开,她甚至感受到慕容尉迟指尖微微轻颤。
他在发抖,幽黑眸子里尽是伤心、委屈、落寞……
他的悲伤似乎感染了她,连映瞳清亮眸子渐渐蒙上一层水汽。
她不知为什么会有想哭的感觉,看见这样的慕容尉迟,她的心不知不觉变的柔软,他骂她、讨厌她嫌弃她,她该恨他的!
“小乖,狠心的小东西,你为什么要折磨我,你怎么能忍心……”声音饮酒过度嘶哑的仿佛被撕碎过。
手臂揽住她脖颈,她身体朝前倾去,跌落在他怀里,连映瞳微微想撑起身体,慕容尉迟伸手攫住她下颌,看着她美眸蓄满眼泪,他轻叹微凉的唇就这么覆盖过来,舌尖一点点吮去她即将滴落的泪。
“你告诉我,要如何才能不想你?”他不禁问道。
连映瞳咬着唇不语,她无法回答他。
窗外又一阵电闪雷鸣,她头埋靠在他胸膛,手臂下意识抱紧他。
上一次雨夜,没有他在身边,连映瞳一夜惊恐害怕地一夜无法入眠,被褥沾染他的气息,可这些虚无的气息抵不过他真实在身边抱着她。
“舅父,你好冷。”与往常不一样,慕容尉迟身体很凉。
“嗯,酒寒。”
连映瞳从他怀里挣扎起来,“你等等!”她想到什么转身回去,不一会抱着被褥跑过来,一场大雨气温骤降。
她小心将被子盖在慕容尉迟身上,见他盯着她的脚,雪白天足光着来回走过,真的有些凉意。有些不好意思被他注视,“好冷。”她嘀咕着,自动掀起被褥钻进去,习惯的靠近他。想起之前两人吵的厉害,她又慢慢朝后挪动,被慕容尉迟一把捞住。
“不害怕了?”他一只手掌轻抚她手背。
她不会知道,那一个雨夜他站在关雎宫外良久,她屋中的烛火一夜未有熄灭,小小身影定是蜷缩在床榻一角不能睡去。
想起害怕雨夜打雷闪电的她,苍白一张小脸那么可怜无助,慕容尉迟的心千回百转的疼。
淮秀问他,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不是不要,而是太想要她!
即使慕容兰心告诉他关于他身世的秘密,他和瞳瞳的关系注定不被世人接受,他第一反应是前所未有的颓然。
连映瞳闭起眼睛拒绝回答,她不仅害怕雨夜雷电声,也害怕等他酒醒,会再一次冷漠推开她。
“睡吧,我陪着你。”他的声音自后轻柔传来,手臂有些蛮横强硬横过她腰侧,然后将她身体牢牢贴靠他怀中。
连日闷热,一场暴雨来的突然,雨声大作惊扰这宫中夜不能寐的人。
闪电撕裂夜空,划出一道道耀眼惊心的光亮,慕容兰心脸色惨白,失神的目光久久未能聚拢。
阿麟去了瞳瞳房间久久未有出来,慕容兰心在天颐殿门前,面对风雨交加,身体的颤抖泄露她内心强烈的不安。
她赌阿麟对瞳瞳心存最后一丝疼惜,不舍得真的伤害她。
如果赌输了,那就是瞳瞳的一辈子。
良久,萧太后保养极好的手按在慕容兰心肩头,“兰心。”
慕容兰心身子一震,缓缓扭头看着萧太后,眼神还留着一丝不相信。
“母后,你、你莫要再骗我!”
萧太后扣着佛珠的手骤然一停,半阖眼帘张开,秀丽迷人的眸子仍可见年少时何等风华,如今那双眸子风采不减当年,还更添一股经历岁月沉淀后的成熟韵味。
“这些年我们母女关系冷淡,你怪母后令你失去幸福,我们母女两人多年心存芥蒂。以前不觉得,现在活到这把岁数,母后才知道亲情重要,兰心,俗话说隔代疼,母后已经对不起你,万万不会再伤害你的女儿。”
慕容兰心反复思忖萧太后一番话,从母后神情中她看不到一丝作假的痕迹,她不及母后聪慧有手段,可毕竟血浓于水的母女,母后说的话有几分真假她还能感觉的出来。
“皇上真的不是你亲生儿子?那他的生母是谁?”
“还记得秦浅吗?”
慕容兰心掌心被指甲掐的生疼,浅浅……
兰心、兰心救我!
女子求援无助的哭喊声再一次响在慕容兰心耳边,她听见浅浅呼救,可她只能躲在暗处捂住耳朵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因为带走浅浅的人正是她的父皇。
她不敢违抗父皇,这一次怯懦想不到终于得了报应。
阿麟是浅浅的儿子,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她的弟弟就像多年前的父皇,看中了她的女儿!
“她难产死了,哀家看孩子可怜所以秘密收养过来。”
“就这么简单?”
萧太后冷睨她一眼,“还真没有这么简单,秦浅那时和瞳瞳差不多年纪,你父皇名义上也算浅浅的叔父,他一把年纪不知羞耻从自家兄弟手中抢了过来,甚至为了她最后与睿麟王爷兵戎相见!”
“睿麟皇叔?”近三十年不闻这个名字,睿麟王慕容缘生是慕容氏一族中的旁支,上一代已经开始日渐没落,与南溟皇族并无多少来往,慕容兰心记得是他带着秦浅来的南溟。
萧太后提起从前仍有怒意,“慕容氏的男子就偏爱这等乱/伦之事,秦浅是睿麟王的养女,可她入宫前已经不是处子,你父皇对此耿耿于怀。为报私恨,他居然陷害睿麟王,不惜发兵攻打。睿麟王战败被流放生死不明,消息辗转还是被秦浅知晓,她一死,你父皇就像没了魂似的荒废政业,不是哀家撑着,南溟能有今天?!”
“那皇上的生父到底是睿麟皇叔还是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