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尉迟喝的略有醉意,提早离去,经过她身边,连映瞳见他手掌撑在腰部受伤处,心中一动。
伤势未有痊愈他还喝酒,恐怕伤口又恶化了吧。
哪知,慕容尉迟对她冷瞥一眼,拂袖而去。
慕容尉迟一走,众人也陆续散去。
离开前,兴致颇好的萧太后酒意微醺,拉着连映瞳的手特意对她再三保证,及笄之礼时定会替她找一位匹配的好夫婿。话间也提及慕容兰心,萧太后好一番怜惜不舍即将离开的女儿,末了语气难免伤感。
“哀家知道皇上心疼兰心这个姐姐,希望她回迦兰郡调养身子。哀家虽有私心想兰心留在身边,可皇上姐弟情深为兰心着想,哀家怎能不顾全他的心意。”
本就担忧娘亲的连映瞳听了太后一番说辞,没有再多加考虑,出了太后的天颐殿,匆匆赶着去见慕容兰心。
慕容尉迟只说怕她吵闹影响娘亲休养,却没明确不准她前去看望。
“郡主回去吧。”守在慕容兰心住所门外的厉璇,似乎算准她会来似的。
她一时怔住,随即心里明白不由带着怒火,“我不会走,我要见我娘亲,谁都不能阻止。”
厉璇并不多加阻拦,任由她闯入,连映瞳快步走到寝室,摆设如往常,唯独不见慕容兰心身影。
“璇姑姑,我娘亲被他藏在哪里?”遍寻不着,她惊慌无措冲着身后厉璇连番追问。
“皇上旨意,瑞安长公主需静养,任何人不得探望打扰,如今奴婢也不知道公主身在何处。”厉璇一脸淡漠。
连映瞳身子重重一震,眼角一片湿意,“璇姑姑,连你也不肯帮我了是不是?”
“皇上的旨意,恕奴婢无能为力,郡主见谅。”厉璇垂首,并不是她肯不肯帮,而是阿麟的决定,谁能改变的了?
连映瞳转身离开,厉璇忍不住出声,“郡主,你再闹下去,没什么好结果。”
“我要去问他把我娘亲藏在哪里了!”她用力紧咬唇瓣,她将他当做重要的亲人,他不能这么残忍的对待她和娘亲。
慕容尉迟不在寝宫,养心殿、御书房也不见身影,伺候的内侍官无一人肯对她说实话,连映瞳不信找不到他。
她在宫里横冲直撞,大有不见慕容尉迟绝不罢休的势头,平日她得宠圣驾前,宫女奴才见她怒气冲冲,没人敢阻拦。
直到她被宗霆拦下。
她回过神,宗霆随行慕容尉迟身边多年,身份不仅是大理寺少卿,另一重则为贴身侍卫。
“快回去,小郡主别闹了。”一向温和的宗霆对她皱了眉头,不由语气加重。
连映瞳认得眼前萧贵妃寝宫,慕容尉迟最宠爱的妃子,甚至她曾经第一个孕育了他的孩子。
“我要见他。”连映瞳声音很轻柔,大病初愈,方才心火怒盛,眼下她只觉气血翻涌,双手寒凉微颤,气力不足。
推开伸手阻拦她的宗霆,凭一股子韧劲支撑走了过去,抬手重重拍打殿门。
宗霆一惊,殿门已开。
俊美如斯的男人在内殿,微拧眉盯着她,幽黑眸子深不见底,眸光冷冽。
他外衣解开大半,中衣敞开露出半幅胸膛,肌肤印着一抹鲜艳的胭脂红。萧贵妃单衣滑落少许露出香肩,坐在他膝间,手臂如玉缠绕慕容尉迟脖颈,空气里游走一丝情欲气息。
“常宁。”冷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
她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还真见鬼了,每次她无意间总能瞧见他与别的女人欢爱场面,皇后、萧贵妃……
酒宴上,她竟然还替慕容尉迟的伤势担忧,其实多余了,他美酒美人相伴逍遥快活,她担心算什么?
她该恨慕容尉迟,他给予她的是将娘亲软禁在某处,不给她见一面。
萧贵妃先一怔,随即她缓缓放下手臂,先是从容不迫替慕容尉迟整理好衣衫,然后替自己披好外衣。
她讨厌常宁,厌恶她装作一副令男人怜惜的模样不知廉耻、不顾伦常爬上慕容尉迟的龙榻,若不是因为常宁这个狐媚子勾引皇上被她无意发现,她不会气急误伤了腹中的龙子。她的龙子掉的冤枉,这笔账她算在常宁头上。
“皇叔父,我有事要问你。”
“宗霆,送郡主回去。”慕容尉迟明显不想理睬她,对殿外守候的宗霆沉声吩咐道。
宗霆身形极快,话音才落,他已进来态度强势请连映瞳离开。
“我不走,除非皇叔父告诉我想知道的答案,否则休想我离开半步。”她的个性如此,凡事过于执着清醒。
“放肆,居然还敢用这种口气对朕说话。”慕容尉迟脸色微变。
她摇头,就是不肯走,迎上慕容尉迟暗沉的眸子,那里一丝怒意涌动。
“小郡主,走吧。”宗霆低声告诫她,慕容尉迟个性本就难以捉摸,想来他已动怒,还是少惹为妙。他打算实在不行就强行将连映瞳带出去。
“常宁,今儿皇上醉酒有些不舒服,你让你皇叔父好生休息,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问皇上,好不好。”萧廷芳仿佛女主人要驱逐她离开这里,那语气无一不带着恃宠而骄的得意与欢愉。
莫名,她见不得萧廷芳这副模样。
连映瞳甩开萧廷芳虚扶她的手,眸光压根不瞧对方一眼,只是冷笑,“我和皇叔父说话,与你无关。”
慕容尉迟见状面沉如水,“好,朕就听听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和皇叔父一人说,其他人出去。”
他表情淡漠的几乎看不到,“一个都不准离开这里,常宁,你要问就现在问,不然就给朕滚出去!”他姿态从容冷漠,眉梢眼角蕴藏冷意,背对她则不屑再多看一眼。
在场人的目光盯着她,不是第一次被他呵斥滚出去,与以前不同的,这次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压住她胸腔,几乎快透不过气。
她恨过慕容尉迟连为达目的连亲人也能算计,却因为血脉相连,她始终相信他仍对她们母女存有善意。
他现在却在逼她,明知她与慕容兰心的母女关系绝对不能明朗,明知她担心娘亲的安危,明知她来求他高抬贵手……
“皇叔父……”她张口,翻腾的血气冲过喉头,顺着嘴角蜿蜒,滴滴落在她素白的衣衫,晕染开。
她摇晃的身子被慕容尉迟揽入怀里,平日觑人又坏又邪气的凤眸怒意如深漩,一圈一圈似要将她卷入其中,紧握她腰肢的手掌那样用力,她甚至感觉到疼痛。
她做错了什么又惹他生气?
连映瞳凝向他的眸子,不,她没错,不该承受慕容尉迟对她莫名其妙的怒气。
彼此目光纠缠,渐渐她眸内水汽迷蒙,却偏偏对他扬起下颌那神情倔强执拗。
低头,他低沉冷漠的声音在她耳畔划过,“你不该来。”
他的话宛如在她心口剜了一刀,是谁纠缠谁不放?是谁加诸痛苦予谁?
他对她做出那些超出伦常情理的事,更牢牢绑缚在他身边,根本不肯放她离去。
如今却说她不该来?慕容尉迟,你怎么能这样……
她唇边绽放一抹浅笑,踮起脚凑在他肩头,轻柔的声音漂浮在慕容尉迟耳边。
“我不该来,那舅父你放了我娘亲,我马上嫁人,那么……”
这一句无疑令慕容尉迟失控,她从不懂他所费的心思,用血缘来抵制他的靠近,用婚事来准备逃离他身边,如若没有皇姐这层牵挂,他这个舅父在她眼里算什么?
慕容尉迟手掌用力,她身子被狠狠摔出去,踉跄好几步。
“皇上息怒。”萧廷芳急呼几步上前,作势要扶住脚步不稳的她。
“你走开,不要你管!”连映瞳挥手不准旁人靠近自己。
眼前的萧廷芳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身子快速后仰,眼见要撞向一旁石柱。
一刹那,慕容尉迟衣袂舞动带着疾风,自连映瞳面前掠过,及时稳稳抱住脸色吓白的萧廷芳,那般怜惜心疼,随即凤眸狠戾对跌坐在地的连映瞳低吼,“你是不想活了。”
连映瞳白皙粉嫩脸颊印有淡淡指痕,以往他再生气顶多骂她几句,今天这一耳光,当着萧廷芳的面抽在她脸颊,火辣辣的疼快速蔓延。
心尖涌上酸楚委屈重到令她几乎要弯下腰,想哭却强忍,迎上他暴虐、冷漠的瞳眸。
连映瞳笑了,双手撑住地面勉强爬起来,她样子一定很狼狈,不过能取悦他宠爱的妃子。
没来由她觉得好恨慕容尉迟,她好恨他!
眼泪在眼眶打转,她用袖子狠狠擦去,对他笑道,“我的死活,皇叔父一句话就能决定,常宁就等着您一道圣旨。”她说完转身要走突觉一阵眩晕,扶着殿门才不至于昏倒。
稳稳心神,她强撑一股力气摇摇晃晃走出去。
宗霆扭头见慕容尉迟搂着萧贵妃,不曾瞧连映瞳一眼,可脸色阴沉暗黑,腰侧伤口处似有鲜血透过衣衫印出,宗霆心知不妙,他硬着头皮追出去。
“小郡主。”
“宗大人,你真想我好受点,就别再跟来。”她说完憋在喉头的血腥再一次冲出口,她用袖子混乱擦去鲜血,心难受身子却稍微舒服点。
宗霆听她一说更不好再靠近,那一巴掌对她来说无疑过于震惊,就连他自己最初也没料到慕容尉迟会真为萧贵妃打了小郡主。
更深露重,她早没来时那股怒火,身心疲惫不堪在夜色里游荡,娘亲不知所踪,这里不是她的家,慕容尉迟让她滚出去,他骂她是否不想活了,他还打她……
脸颊不怎么痛了,可胸口闷痛加剧,她觉得头重脚轻,身子斜斜靠在一处,神智开始模糊,想的却还是慕容尉迟。
他不会知道,她得知与他甥舅关系那刻,为了娘亲,她决定不再记恨往昔的仇怨,以后有他和娘亲就是她唯一可依赖的家人。
他受伤,她倾力照顾,她对慕容尉迟是心疼的。娘亲说他是开明勤政的君主,的确,宫中三年她亲眼见到他为朝政费尽心力。
他对她的好虽然有时霸道专制,却处处细微渗入她心底。
她的心再冷,也不是石头做成,慢慢地她学着一点点靠近他,试图了解他。他对她亲昵举动常常会吓着她,每到最后他及时收手不越雷池一步。
甚至她想过太突然的血缘关系,连自己也需要慢慢试着接受,那也要给慕容尉迟一点时间,也许她的舅父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么坏。
脸深深埋入掌中,她身子不住发抖,为什么还要再去想这些,那一巴掌将她从幻想里打醒,她错的好离谱。凭什么以为这个嗜杀无情的男人会成为她心中期待的好舅父?
她再也不会试着依赖他,能做的就是远远躲避他,最好永不相见!
三更天,慕容尉迟披星戴月赶来关雎宫。
找了几个时辰的人儿老实躺在床榻一动不动,因为高烧满脸通红,他伸手一摸,浑身热烫吓人,他大惊,一时怒气全消。
“快传太医!”
“传了,不肯给太医看,方才闹的药也吐出来,差点背过气。”厉璇好生担忧,一直持续发烧,身子哪里受得了,眼下又平白受了委屈。她不由瞧了瞧慕容尉迟,欲言又止。
“朕打了她。”慕容尉迟蹙眉,她浑身滚烫,额头不断冒冷汗,模样可怜到他心疼。脸颊还可见淡淡指痕,那一耳光他收了力道,仍是重重伤害了她,怎么能不委屈。
慕容尉迟手掌捂住腰侧伤口,慢慢坐在她身边。
“阿麟,你的伤?”厉璇一惊,“酒色不能再沾。”
“无妨,朕不沾染酒色,岂不是惹怀疑。皇姐为了瞳瞳刺伤朕一事,万万不能被母后知道。”
“瑞安长公主被你安排妥帖,你故意不告诉郡主本意,就是不想她过于接近公主,令太后察觉她们关系,如此一来郡主就能长留宫中。”厉璇顿了顿又提醒道,“太后赐婚郡主,你能留她几时?用什么名目再留?”
慕容尉迟狭长凤眸扬起,看不出幽黑眸底深浅。
“朕成全她对瞳瞳的关心,不过这赐婚嘛……”他唇边笑意浅浅,未有再说下去。
厉璇明白太后此举显然触及了慕容尉迟的底线。
其实太后该清楚慕容家的男子对情爱疯狂执着的一面,却突然提出赐婚郡主。
八面玲珑、擅于权谋,最攻于心计的萧太后,此举完全不似她一贯的行事作风。
南溟春夜凉意丝丝入骨,连映瞳裹着锦被还感觉冰冷沁凉不住发抖,然而呼气火烫急促,头晕目眩身子软绵绵毫无气力,喉头发痒难受,她闷咳几声引带胸口好一阵抽痛。
蜷缩的像只虾米抵制身体带来的痛,真的病了,她很久很久没有病的这么严重。
不肯给太医诊断,又吐了药,她再病下去,会不会就这么死了?高烧令她脑袋思绪极其混乱,意识逐渐模糊。
恍惚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触及她火热发烫的脸颊,明明先前不太疼了,眼下她紧闭双眸,眼泪再一次涌出。
他从没有打过她,为了他宠爱的妃子,第一次他下了重手掌掴她。
“疼……”像受委屈又无人能哭诉求得一点安慰的孩子,一丝暖意彻底令她泣不成声。
泪流满面,一开口说话,她禁不住又咳嗽好几声,这次堵在心口那抹暗红流了满手。
忽闻一声低叹,带着心疼。
温暖宽阔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她本能凑过去想要寻求依偎的地方,却很快身子一僵,咬紧了唇一副再不肯靠近他的架势。
慕容尉迟眉心蹙起,她离开时眼泪不住打转,非但不哭还对他笑,她的笑容令他内心百般不舒坦。
小东西很记仇,现在连靠近他也不肯了?
他轻拍她后背,轻声哄着,“乖,抱抱就不痛了。”再一次要拥她入怀。
她挣扎哭的更凶,下唇咬出血,“他打我,我恨他!”
他抱紧她在怀,替她擦去唇上鲜血。
猝不及防她张口就咬住他的手,真地用力,口里是他的鲜血,她终于又笑了笑,眼泪却落在他伤口。
咸咸的泪刺痛伤口,手掌虎口细小的两个窟窿直冒血。
慕容尉迟单手将她揽在心口位置,她真的生气了,真的用尽力气,小东西学会有仇必报了,他不由摇头却也笑了。
“你咬了他,他也很疼,你还恨吗?”
她神智迷糊,听不清慕容尉迟说了什么,只是念叨,“他打我……”他一个冰冷的眼神一记耳光,连映瞳惊讶、委屈、生气。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他的宠溺,慕容尉迟对她态度陡然转变,那份强烈落差令她心头莫名悲伤。
她疼,也要慕容尉迟知道她有多疼。
“朕知道你会疼、你委屈,却不能心软。你不该去萧廷芳那里,你来了朕要怎么继续演下去消除太后疑心?朕要保皇姐平安,更不能让你离开朕身边。你说朕是你最亲近的舅父,你不信朕,却信太后那番话。瞳瞳,你何时能明白朕的用心?”
夜静谧,怀里的她不再发抖,她手臂勾着他脖颈,牢牢抱紧不放,火热的身子熨烫他的身体,呼吸滚烫,精致小脸满是痛楚,冷汗湿了发丝帖服脸颊,很不舒服。
他伸手替她拨开濡湿发丝,她蹙眉轻哼,表情难受不已,眼睛虚张,清亮眸子蒙上一层水气凝向他,虚弱至极哼哼着,“我难受。”
“朕去端药喂你,吃了药就会好,”她怕苦,他总要哄着她。
“不吃。”小脑袋蹭着慕容尉迟胸膛,“我躺着难受,我要出去走走。”
“不行。”他一口回绝。
她疼的低声呜咽,发泄般,尖尖的牙齿又咬在他脖颈。
“舅父……疼啊……”声音绵糯似撒娇。
微痛酥痒的感觉,在他眼里燃起一簇幽暗的火,明了又灭,面对这样的她,慕容尉迟温柔一笑,露出鲜少的无奈神情。
直到天明,慕容尉迟一直抱着她在屋中来回慢走,他腰侧伤口今夜第二次裂开鲜血湿透衣衫,每走一步痛苦可想而知,他却隐忍不发。
怀里的人儿依在他肩头睡的安宁,出了一身汗,身体热度也渐渐没有之前那么吓人。
慕容尉迟放她在床榻,顺势解开她湿透衣衫,她再不喜欢他碰她身体,他却不能不这么做。她身体受不得寒意,除却按时服用祛寒的药物,哪怕盛夏他也不准她在外纳凉,确保她一点伤风受凉也不会有,精心呵护她这朵娇弱的花蕾。
褪去罗衫,他拿了热帕子擦拭她身体,少女的雪白胴体有着令他呼吸一滞的诱人曲线,他对情欲一向自控得当,却对她起了欲念。
视线落在她胸一侧,那里有块不大的伤疤,有些年头的旧伤,可想伤的时候极重,本是白玉无瑕的身子,这伤格外醒目。
顿时他眸子扬了狠戾,俯身亲吻她的伤痕,那姿态却虔诚到几乎膜拜。
帮她擦干净身子换了衣衫慕容尉迟才离开,过了好一会她一点点张开眼睛,她好像折腾了他半宿未眠,最后他亲吻她身体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