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第一次来这吧?怎么样,本小姐可以带你到处去逛逛哦~”叶凝玉毛遂自荐,要带慕容逝去周围看看。
慕容逝从未来过大漠,大漠独有的风光与人文他只在书上见过,此番亲至,他自是有浓烈兴趣去看看。然来时尚未靠近大漠边界,他便已然感觉灼热难耐,心知大漠如今状况不容乐观,迫在眉睫,比起去欣赏大漠风光,他更想早日助叶兰两家将暴热一事解决。
他有些犹豫,忆起自己身上的禁足令,回头看了一眼慕容天南。“呃,叶姑娘,我……”
叶凝玉自然也注意到慕容逝正看着慕容天南,她柳眉一拧,走上前伸手扣着慕容逝的手腕,拉着他便往外走。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慕容逝有些吃惊。“叶姑娘,你这是……”
“你不会要听他们大人说那什么正事吧?别听了,爷爷很啰嗦的,每次他谈正事,我在旁边听得都快睡着了!呆在屋里不好玩啦,跟我出去,走。”叶凝玉一撅嘴,不顾慕容逝有些忌讳和她这般接触,将他从屋里拉了出去。
叶家是大漠第一世家,与中原世家不同,叶家严格而言乃一个游牧民族,只是在这游牧民族之中,以叶姓为首。大漠居民居住之处皆以坚沙石堆砌而成,慕容逝在书上见过,此乃“堆岩楼”,内部为人开凿而成,外部却是风沙的杰作,可抵御沙石风暴,冬暖夏凉,极具特色。如此近距离观察真正的堆岩楼,慕容逝不由得有些流连忘返。
在大漠,叶大小姐的暴脾气可是远近皆知。眼看着自己每走两三步,就要停下来等慕容逝一盏茶时间,她那微末的耐心很快便消磨殆尽。看着慕容逝兴致颇浓地望着堆岩楼的模样,她真恨不得将其与自己绑在一起,拖着他走。“有什么好看的啊!你这喜好真奇怪。”
慕容逝看向她,笑道:“抱歉,叶姑娘,我第一次来这里,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奇特的建筑,不由得入了迷。”
叶凝玉有些好奇地睁大了眼,看向慕容逝。“奇特?难道中原的建筑,不长这个样吗?我以为所有地方的建筑都这样呢!”
慕容逝摇了摇头,道:“中原建筑和此处建筑可是迥然不同呢,这堆岩楼浑然天成,毫无人工凿斧痕迹,甚是神奇,中原的建筑可没法这样。若叶姑娘感兴趣,假以时日,可以来中原看看。”
叶凝玉明丽的双眼骨碌一转,一点头便答应了慕容逝的话:“行啊,到时你带我去看看。”
大约便是这灼热的天气养成了他们开放的性格。不说别人,只看这叶家小姐便知,她不仅全无顾忌地抓着慕容逝的手走在人群中,还朝着个上半身只穿着一件开襟背心的同龄男孩拍了拍他裸露在外的的胸口,调侃他一句:“喂,我说你啊,你平常牛肉吃太少了,瘦瘦弱弱的,丝毫没有我叶家男儿的风范!出去可是要丢我叶家脸面的!”
那男孩哈哈大笑,锤了锤胸口,道:“大小姐教训的是,回去我就把家里那一盆牛肉都吃光!”
一路上叶凝玉和许多叶家的人打过招呼,当她和一个拿着胡刀的男孩聊了几句之后,她忽然回头看向慕容逝,问道:“喂,阿逝,你会武功吗?”
慕容逝被她忽然的问话愣住,隔了一会,他有些僵硬地点了一下头,道:“嗯,算是……算是会吧。”
叶凝玉不满于慕容逝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忍不住啐道:“什么叫‘算是会吧’?你连自己会不会武功都没点数吗?”
慕容逝苦笑一声,思索片刻后只道:“我的确学了功夫傍身,但是……因为我不太喜欢学,所以就有些半吊子。”
“骗人!姑爹那么厉害,他的儿子居然是个半吊子?你还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不怕丢了姑爹的脸?”叶凝玉高昂起头,下唇顶着上唇,几可挂个铜壶在上面了,她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不信。
慕容逝耸了耸肩膀,无奈地笑道:“这就是事实,无所谓丢脸与否的。”
叶凝玉鼓着腮帮子哼了一声,双臂抱胸,狐疑地瞪着慕容逝。“喂,空了咱俩切磋一下,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窝囊。”她一句话,登时让慕容逝脸上肌肉都变得有些僵硬。他并无理由拒绝叶凝玉的邀请,只得硬着头皮先接受了,以后再想办法应对。
两人朝前又走了一段距离,此时他们所站之处,能一眼望见无垠沙漠。慕容逝问道:“叶姑娘,你……从小到大都在大漠的话,那你什么时候见过爹爹的?”
叶凝玉手指缠绕着漆黑发丝,道:“就两年前,我记得好像是年初的时候。姑爹来大漠看望爷爷和兰叔叔,他还特意来看望了我和阿飞,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见着姑爹,还和姑爹切磋了呢!可是姑爹真的太强了,我当时还以为,中原的男孩子都和姑爹一样强呢。”
她说到这,漂亮的双眸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慕容逝。“阿飞常说中原的男孩很没用,柔柔弱弱的,十个都打不过一个大漠男儿,甚至五个都还打不过大漠的女孩子。我见着姑爹的时候,以为是他乱说,现在看到你,我才知道,原来姑爹才是个例。”慕容逝只苦笑一声,对叶凝玉的话语并不接口。
叶凝玉指着慕容逝,柳眉倒竖,道:“你这么弱,可要跟着我了。看在你是叶家客人份上,在跟你切磋之前,本小姐会亲自保护你的,免得你被人欺负。”
慕容逝点了点头,道:“嗯,都听叶姑娘的。”
两人步入无垠沙漠中,爬上一处沙丘。慕容逝举目眺望,忽然见着不远处有一片似是遗迹般的地方,他忍不住问道:“叶姑娘,那里是什么?”
叶凝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嘴角一勾,道:“怎么,你想去?那可是个很神秘的地方!就看你敢不敢去。”
慕容逝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况且大漠风光我尚未领略尽兴,如今既然被我瞧见这遗迹,不去看看岂不可惜?”
叶凝玉一愣,倒没想到慕容逝胆子倒是出乎她意料地大。她不由得笑逐颜开,道:“嘻,有胆量,不错嘛。那本小姐就带你去见识见识!”她一面说,一面拉着慕容逝的手便往前跑。
慕容逝只觉有些不自在,沉默许久之后,他尝试着挣脱叶凝玉的手,开口道:“叶、叶姑娘,你这般拉扯着我,那个……男女授受不亲——”
“不听不听!”叶凝玉有些不耐烦地放开慕容逝的手,转过身,两手叉腰,瞪着一双杏眼对着慕容逝。慕容逝看着她瞪眼的模样俏皮又不失美丽,不禁愣了一愣。“那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还不是你们中原人的话,这里是大漠,要懂得入乡随俗懂吗?”她眉头紧皱,抬手使劲一撩鬓发。
慕容逝语塞,还没说话,叶凝玉又重新抓着他的手,一边往前跑一边道:“更何况你武功那么弱,本小姐要是放手了,你跟不上落单了,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到时候可不要怪本小姐不帮你。”慕容逝沉默了一会,一时竟找不到话来驳斥叶凝玉。他只得任由叶凝玉把他拉入那处遗迹。
看着那颇具规模且已经大半出土的遗迹,慕容逝有些看傻了眼。“啊,适才远观还不觉着,走近了看……这遗迹规模可真大!”
“听说是开元时期的一个叫‘摩罗西’国王的陵墓,那个国王好像是从很远的西方土地来的。后来因为喜欢这里,就住在这了——对了,那个时候这里可是绿洲,到处青山绿水的,很漂亮。只可惜是开元年间的事情,我是没机会看到了。”叶凝玉两手叉腰,带着一些得意的神色看着那遗迹,向慕容逝介绍,“这遗迹我也就来过一次,只在外围走了一圈,里面的机关已经坏得差不多了,要进去看看完全不用担心的。”
好奇心驱使着慕容逝,几乎想也没想就对叶凝玉道:“那劳烦叶姑娘带路。”叶凝玉一笑,带着慕容逝一同进了那遗迹。
那遗迹中残留下来的,不论是建筑风格或是器物,皆是慕容逝从未在书上见过的。他依稀记得曾经听紫竹大致和他讲过,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些和中原风格迥异的国度,那里的人不论是穿着还是行为,甚至是语言都与中原完全不同。加之叶凝玉提到过这遗迹正是西方国度的国王的陵墓,他不由得开始对这遗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叶凝玉步伐较慕容逝快许多,她先一步步入遗迹内,门口不远处便是一处空旷的空地。她四处逛了一圈,最终在一面墙前站定。
她仰着头,看着插在青铜墙缝中的一把生锈的铜刀,不由得来了兴趣。虽然那直刀刀身一半都插入墙中,且满身锈迹,但就露出来的那半截刀身可以看出,这把刀此前定然是一把利刃。
叶凝玉看那把刀入了迷,不由得朝着那刀走近了几步,以便能看得更清楚。
彼时慕容逝正流连于遗迹门口的一面石壁上所写的古老文字,尚不知叶凝玉看到了什么。叶凝玉看着那把刀,抬高了声音对慕容逝说道:“喂,阿逝,你看这把刀,真好看啊!”她的声音在空荡的遗迹内来回震荡,即便在遗迹外也能清晰听到。
“什么刀?”慕容逝闻声抬头,看向遗迹内,一片漆黑,只有叶凝玉的声音传出,他却看不见她人在何处。他暂时撤走了目光,跟着朝遗迹内走。
叶凝玉行至那把刀正下方,稍稍举起手就可以握住刀柄。“墙上这把啊——这把刀一定是一把好刀,我把它拔下来,带回去给耶律叔打磨一下,以后它就是我叶凝玉新的佩刀了——”她一面说,一面举起双手紧握刀柄,刚朝外拽了一下,刚步入遗迹内部的慕容逝,清晰地听到这寂静的遗迹之中,发出似是机关打开的“咔哒”一声。
他一听到这声音,脸色登时变得惨白。与此同时,他敏锐地注意到,就在叶凝玉所处的那片空地的天花板上,打开了许多孔,一排排箭矢伸出尖锐的头,直对着叶凝玉所在位置。
“叶姑娘,当心!”慕容逝疾呼一声,那箭像是应了他的声音一般,嘭地一声射了出来。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覆盖了整片空地上空,朝叶凝玉所在汇聚。
叶凝玉自然也看到了漫天箭矢,那一瞬她吓得花容失色。她本能地拔出腰间悬挂的胡刀,正要抵御,却动作快不过慕容逝。她没看清慕容逝究竟如何在须臾间便奔至她身前,并且他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回手对着她胸口拍出一掌。这一掌蕴含十足的内力,将叶凝玉整个人都拍飞出了那片空地。叶凝玉再抬头看时,那箭矢距离慕容逝已经不足一尺。
她脸色大变,失声大叫一声:“阿逝——!”
慕容逝从右袖中拔出一把剑身呈淡蓝色的剑,在那箭矢刺中自己之前,他快速朝前挥动两下,斩断了面前的十数支箭,又立马转身飞速旋转剑身挡下身后的箭矢。然箭矢太多,速度太快,距离他太近,加之他修为不足,难以抵御剩余箭矢。从第一支箭从他右肩擦过,带起一片血花起,他便已然无法抵御,剩余箭矢,须臾间便同时射中他的双肩、双臂、双手、双腿,他的腰侧中了好几支,有一支更是紧挨着他的心脏,贯穿了他的胸口。
叶凝玉但觉脑袋被冰冻住,她红了眼睛要冲进去救慕容逝出来,却不想一道紫黑色的影子从她脸颊擦过,竟是慕容天南赶到。叶凝玉一看到慕容天南,双脚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慕容天南若闪电一般冲入箭雨之中,以剑挡下所有箭矢攻击,没有半点受伤。待那箭矢已尽,他连忙收了太阿,抱起昏死过去的慕容逝,朝着叶家所在飞奔。叶凝玉咬着嘴唇,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了过去。
若非慕容逝自小体内便被他的生母夙然灌入了一部分灵力,使其免受致命伤害,这一下定会要了慕容逝的命。加之慕容天南将重伤的慕容逝带回叶家时,惊动了叶家上下,叶云飞当下便安排了一位在大漠颇有名望的尉迟大夫替慕容逝进行急救,慕容逝一条小命才勉强捡了回来。
慕容逝被安置在叶府的客房中养伤。在慕容逝醒来之前,慕容天南始终守在床前,原本和叶云飞讨论的大漠暴热之事,也被他拖后数日。叶云飞知慕容天南一心悬在儿子身上,加之慕容家势力大过叶家,他便也未曾催促慕容天南,以救治慕容逝为先。
客房中,除了慕容天南、叶云飞和尉迟大夫,一直守在旁边等待慕容逝醒来的,还有叶凝玉。
等大夫都去商讨如何给慕容逝开药方时,叶凝玉走到慕容天南身后,正要开口说什么话:“我——”
“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慕容天南嘶哑着声音,反问了叶凝玉一句。
叶凝玉抿唇:“我……我只是看到遗迹里面那把刀好看,想取下来打磨一下自己用,哪知道是个机关……然后,阿逝为了保护我,就——”
她说到这,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般,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因慕容天南突然回头,带着一双可刺破人咽喉的眼睛瞪着叶凝玉。“你从来就莽撞,我告诫你多少次了,你为何半点都没改呢?似你这般,我如何准你加入初芽?”
“以……以后我就会注意了嘛,再说了,我……我又不是故意的,不能怪我嘛……”叶凝玉半是理直气壮,半是有些心虚地挺着胸脯说着。
慕容天南被她一番任性的话语气得胸口大幅度地上下起伏。“你这野丫头,为何总是不听人教训?实在不像话!你爷爷实在是把你惯得过了!”
叶凝玉不服气,鼻头一拧,道:“我才不是野丫头!我是叶家小姐叶凝玉!”
慕容天南眉头一皱,伸出一根手指抵着叶凝玉眉心,叶凝玉顿觉有一股力量正以她眉心为源,控制住了她全身,让她不论怎么挣扎,都无法动弹。
“下次再这么没大没小的,你看我怎么收拾你!”慕容天南训斥了叶凝玉一句。
叶凝玉认输,大喊投降。“姑爹……我错啦,你、你放开我好不好?我……我来照顾阿逝,你不要生气了嘛!”
慕容天南冷哼一声,道:“哼,让你来照顾逝儿?别越照顾越糟!”
叶凝玉撅嘴,满脸的不服气:“别、别的不行,照顾阿逝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他救了我的命啊!对救命恩人,我不会乱来的!”
慕容天南听罢,沉默了一会。叶家与兰家向来便是以“侠”与“义”闻名于世。他人助叶兰两家一分,叶兰两家必回报十分;他人伤叶兰两家半分,叶兰两家必回报万分。这一直便是两家秉承的信念。面前这小丫头虽然泼辣无礼了一些,但于这方面,慕容天南是信任叶凝玉的为人的。
“也罢……”他站起身,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慕容逝,“大漠暴热之事还需费时商榷,我不可在这待太久,逝儿便交由你来照看——但若你照看途中,逝儿出现什么意外,我便拿你是问!”说到最后,他声色俱厉,直指叶凝玉的鼻头。
叶凝玉有些自信地笑了一笑,道:“交给我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姑爹!”
慕容天南微微皱眉,他就是不太放心这小妮子,但因身负要务,他停留片刻之后,还是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