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逝听了,对那瑶光缎有些感兴趣。“是吗?那这瑶光缎是用什么做的啊?”
慕容青峰露出一丝浅淡的、不失得意的笑,道:“龙骧蚕丝,哥哥知道这个吗?”
龙骧蚕丝,慕容逝知道。他之前在书上见过这种奇物,那是一种只出没于丝城附近的蚕“龙骧银蚕”吐出的丝,其本身便有着可根据外界温度而改变自身韧性的功用,是一种极其难得的珍贵丝质材料。
慕容逝闭眼思索了一会,手指捏着下巴,旋即他问道:“青峰,你不记得那两个女孩子有什么特征吗?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两个女孩子打成这样,你以后说出去也不嫌羞。”
慕容青峰眉头狠狠一撇,显然很不悦被哥哥说成这样,他带着一些不服气,道:“我只是记不清楚脸,但是她们身上有些特征我是看得一清二楚的!那两个女孩子,一个用的武器跟丝线一样,另外一个……我不记得她武器是什么,但是我看到她的衣摆绣着一朵昙花——”
一听慕容青峰描述,慕容天南登时变了脸色:“哼,又是曦光的人!这一次,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在我儿子头上,真是可恨!”
那二人,便是曦光首领华茜,与曦光成员之一的羽惜。
慕容逝亦是皱眉,倒未曾想到不过短短三月,便又与曦光之人有了摩擦。“曦光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丝城?”
慕容青峰朝哥哥眨了眨眼睛,道:“丝城占地广,又不从属于任何世家,曦光的人在那出现很正常啊。”
“我的意思是,他们抢走瑶光缎的目的——”慕容逝皱眉说了一半,忽然脑中闪过一片灵光,“对了,青峰,你说有个女孩用的武器,是像丝线状的武器?”
慕容青峰点头,道:“对啊,我还和她交了下手的。她那个武器委实奇怪,肉眼根本看不清楚,一会又锋利得很,一会又柔软得像蚕丝……”
慕容逝问道:“对于她的武器,你不了解吗?这世上居然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啊?”
慕容青峰有些不悦地哼了一声,眉毛一撇。“那有什么办法,那可是羽家的后人!羽家一直都是我情报网无法覆盖的地方之一,他们是出了名的神秘,别说我了,这世间从来就没人能探出一丁点羽家的秘密,她那个丝线状的武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原来她是羽家的人?”慕容逝思索了一会,眉头渐渐皱紧,“我有个猜想……她那个武器,或许……和瑶光缎一样,也是用龙骧蚕丝做的。她抢走瑶光缎,就是为了打造她的武器。”
慕容青峰觉着慕容逝所言颇有道理,一想到自己是因为这被曦光的人揍了一顿,他气愤非常,与内心那一股委屈混杂在一起,让他直有一种有气却无处发泄的感觉。“很有可能!哼,竟敢抢走我精心为爹爹准备的礼物,实在太过分了!”
“嗯,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白白被他们欺负,总要让他们吃点教训,以后不敢随随便便跟我们抢东西。”慕容逝伸手将慕容青峰的被子往上拉了一些,盖着他的肚脐,语调却少有地冰冷且压抑着愤怒。
慕容青峰有些好奇地看着慕容逝,问道:“你准备怎么做啊,哥哥?”
慕容逝抬头看了看慕容天南,道:“如果她们抢走瑶光缎的原因真如我想的那样,那么事情就好办了。曦光的那个羽惜,据我所知不比我们大多少,年纪小的人,会贪图一些小便宜是很正常的。她吃了一口肥肉,定然会再吃第二口。所以,我们只要在她面前再演一遍就行了。”
“怎么演啊?”慕容青峰彻底来了兴趣,也不顾后脑勺的疼痛,连忙问道。
慕容天南却觉不妥,道:“逝儿,那羽惜或许容易上钩,但你莫要忘了,她身边还跟着个华茜。华茜虽年纪轻,又是女子,却并非等闲之辈。你若故技重施,她定然不会上当。”
慕容逝笑了笑,道:“爹爹,逝儿只是想让那个羽惜上钩就足够了。”他看向慕容青峰,问道:“青峰,我问你,假如有人运送着你最爱吃的叫化鸡,你凭着自己的本事轻松将那叫化鸡抢走,还全身而退。后来,你再次遇到那群人,他们依然在运送你最爱吃的叫化鸡,但是他们明显比上次要更加警惕一些了,你会再去抢那叫化鸡吗?”
慕容青峰几乎想也不想,躺在床上挥舞着自己右手,兴冲冲地道:“肯定要抢啊!我都抢走一次了,而且还能全身而退,大概他们都不知道叫化鸡是怎么不见的!就算他们有防备了,但是只要再在我眼皮子底下运送叫化鸡,我肯定会再动手啊!到手的肥肉为什么不吃?”
慕容天南面露些微不满,忍不住想责备儿子的鲁莽:“峰儿,你——”
“爹爹,看到了吗?这就是小孩独有的自信和贪婪。”慕容逝却是淡淡一笑,对着慕容天南惊愕的目光,“也可以说是是小孩独有的纯真。他们自信,他们敢于冒险,对于已经得到过的东西,他们相信以自己的能力,没道理得不到第二次。所以,逝儿想,故技重施,并且就像我刚刚说的,再故意装出很防范的样子,那羽惜定然会因着对自己能力之自信,只身前来,抢走瑶光缎。”
慕容天南沉默片刻,道:“可逝儿,那羽惜或许的确会上当,但是那华茜定然不会让她单独前来——”
慕容逝笑道:“爹爹,逝儿也说了,小孩有着他们独有的自信。既如此,那羽惜一旦得知瑶光缎又一次被运送的消息,定然认为以己之力便可轻易完成,无须劳烦他人动手,自然就不会先去通知华家——华首领,而是自己先到运送瑶光缎的地方,伺机行动,将瑶光缎抢到手。纵然之后华首领会立马用曦光独有之传送符咒跟过来,但只要在华首领出现之前,将那羽惜擒拿,料想便是华首领亦不敢轻举妄动?想来以爹爹的能力,要在短时间内擒住这曦光的小贼,不算难事吧?”
慕容逝字字句句,分析得头头是道,慕容天南听在耳中,心中却是暗暗叹服,自己这儿子心思之缜密,丝毫不像是一个九岁孩童该有的心思。“呵,你这脑袋瓜,可想得比我还要多很多啊。”
慕容逝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垂下头,道:“不是啦,爹爹,是因为逝儿也是小孩子,自然比爹爹更懂小孩子的想法嘛……”
慕容天南失笑:“呵,也就你说的对。那,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
慕容逝抬起头,道:“让箫哥去丝城再运送一段瑶光缎,爹爹您就藏在马车里,在羽惜动手之前按兵不动。一旦羽惜动手要夺走瑶光缎了,爹爹您再出手。她定然不会料到您竟然会在马车里。”
“让那曦光的小东西快得手时动手,目的是为了让她自信地以为自己已然得手,从而失去防范吗?呵,好,可真是个好主意!”慕容天南忍不住拍手叫好,“逝儿,你真是为父的好军师啊!”
慕容逝露出天真的笑,道:“嘿嘿,逝儿谢谢爹爹夸奖。”
按着慕容逝的计划,慕容天南立刻召回了紫箫,并将计划告知紫箫。紫箫心下了然后,二人便赶到丝城。紫箫重新购得此前与慕容青峰定制之同样长度的一段瑶光缎后,命人以带有八重连环锁的箱子装上,运送货物的镖师数量多了整整一倍,且各个配备一把精钢刀,刀身上反射的阳光灼眼,仿佛在提醒着所有人,这镖队,等闲是惹不起的。
慕容天南便全程藏在跟着镖队行进的马车中,伺机而动。
不出慕容逝所料,羽惜早已埋伏在周围。他也并非仅仅是人来了,在紫家镖车队行经途中,他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那马车踩上他的盘云丝,猎物入了陷阱,便是他动手的时候。
他偏就擅长对付这种笨重又不知变通的镖队。只要设好陷阱,管他镖队有多少镖师,踩上陷阱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果不其然,那最排头的镖师和运货的马便一脚踩在他的天罗地网中,牵一线而动全阵,在一人一马一脚踩到天罗地网阵中的刹那,那用盘云丝织成的网便铺天盖地地朝着紫家镖队盖下来。
紫箫眼尖,一眼就看出匿于空气中的杀机,脸色大变,慌忙道:“全队停止前进!小心防备——”可他话音未落,走在最前的镖师与马儿便已然被盘云丝割成了碎片。连那拖着货物的马车,也当场崩碎。
“快!护住瑶光缎!”紫箫青白着一张脸,模样煞是惊慌。众镖师顿时乱成一锅粥,纷纷跑到装有瑶光缎的马车旁,却不防一个身影自远处跃进,一脚一个将那些毫无防备的镖师踢飞。
紫箫且惊且怒,对着那身影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哈哈,你们紫家除了有钱,真是半点实力都没有啊~哎呀,毕竟是商贾世家,即便成了二品,也不过如此嘛~”羽惜清脆又得意的笑声响起,他张开双腿,两臂抱胸,洋洋洒洒地站在装有瑶光缎的的马车顶,五指成爪,隐隐有丝线缠绕在他手指尖。“不过,念着你们紫家一向遵守着和杨家签订的中立契约,我就不要你们的命啦。只是,你们也太不吃教训了,以为多些人就可以阻止我的盘云丝吗?”他一面说,手指一收,他脚下的马车应声而碎,露出装着瑶光缎的楠木箱。
一看到那箱子,羽惜两眼便发出贪婪的光。他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道:“这瑶光缎,我就不客气收下啦~放心,你们把这瑶光缎给了我,以后你们要是遇到麻烦,尽管派人通知曦光,我可以帮你们的~哈哈——”
紫箫露出焦急的神色,往羽惜所在位置走了几步,脸上立时便清晰感受到似刮伤般的灼热痛感,他心知羽惜早已在他自己周围布满了盘云丝,等闲是无法靠近的。
紫箫按捺住心中急躁,沉声对羽惜说道:“羽姑——抱歉,恕在下失礼……羽公子,还请高抬贵手。这瑶光缎……是我特意备给慕容家主的生辰贺礼,你——”
“那不正好?”羽惜露出锋芒内敛的笑,“那慕容天南收的贵重礼物还少了吗?不差这一个瑶光缎啦!要不紫家主回头转告慕容家主一声,请他忍痛割爱一下,毕竟我比他更需要这个瑶光缎嘛,嘿嘿~”
紫箫皱眉,面露难色。“羽公子,请不要让我为难。”
羽惜两眼微眯,道:“紫家主,您又不是不知道杨家和慕容家的恩怨。您是签了中立契约的,即便紫家和慕容家交好,规矩该怎么遵守,您应该比我懂得多。你要知道,如果紫家敢撕毁和杨家的中立契约,对你们可没好处呢!”紫箫咬牙,闭口不言。羽惜所言,确都为他的软肋所在。有那一纸契约在,他决计不敢做出任何益于慕容家,不利于杨家之事。
见紫箫没有反应,羽惜甚是得意,盘云丝交错之间,楠木箱被他劈成碎片,露出里面散发着霞光的瑶光缎。羽惜不禁露出欢喜的神色,伸出手眼看就要碰到那瑶光缎的边,忽然一阵凌厉剑光划过,直刺羽惜喉咙。
羽惜大惊,顾不得那瑶光缎,连忙朝后一跃,同时他双手飞快编织着盘云丝,在自己面前结成一张网,却仍然不敌慕容天南的剑锋,他的盘云丝瞬间被击溃,变作一团毫无韧性的细线,散在半空中。而羽惜自己被慕容天南这逼人的剑势击倒在地。
他刚撑起上半身,便看到太阿剑尖几乎贴着自己的鼻尖,慕容天南眼中带着骇人的杀气对着自己。羽惜顿时吓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盯着自己的汗珠一颗一颗地滴落在太阿剑尖上,发出脆耳的响声。
“哼,真是胆大,竟连我的东西也敢偷!”
羽惜万万没料到,慕容天南竟然会藏在紫家镖队最后的那辆马车里。他面色大变,朝着紫箫怒吼:“好哇,紫箫!你居然联合慕容家来对付曦光!信不信等我回去就告诉三少爷,撕了你紫家和杨家签订的中立契约!”
紫箫还未开口,慕容天南先他一步冷然开口:“小家伙,是我指使紫家主的,此事与他无关。”
羽惜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慕容天南,强力压下内心恐惧,道:“呵,慕容家主还真是很会借用身份便利办事嘛!”
慕容天南左侧嘴角一勾,冷笑道:“比不过你的顺手牵羊。”
表面上羽惜嘴硬不服软,但他心知肚明自己断然不是慕容天南的对手。此时他被慕容天南制住,要想逃脱,难如登天。一想到自己就要落入慕容天南手中,他便自内而外地生出一种无法克制的恐惧感。
慕容天南冷若寒霜的声音从羽惜双耳贯穿而过:“抢我寿礼,伤我孩儿,加之三月前银家一事,曦光所作所为实在令我忍无可忍!今日便杀了你,以儆效尤!”他眼中寒芒闪过,剑尖朝前递出。
羽惜脸色苍白如死尸,嘴上仍旧不饶人:“拜托,干嘛还记恨银家的事?都是陈年旧事了,慕容家主——”他话音未落,却见慕容天南剑尖已然快要刺破自己的心脏,他顿觉浑身没了力,只能闭眼等待近在咫尺的死亡。
忽然,他感觉到一阵劲风从他脸庞刮过,同时一声巨大的兵刃交锋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他忍不住一睁眼,发现一道翠色刀光正横在自己面前,顺着刀身看上去,来救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华茜。
“茜……茜姐,我……我……”一看到华茜,羽惜不知心里是何滋味,究竟是为华茜及时赶到而欣喜,还是为自己偷溜出来而怕华茜指责。但这个中滋味混杂在一起,让羽惜顿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只听到华茜对他说了几个字:“退后!”之后,她便再未和他多说一个字。
此时羽惜是坐在地上的,一听华茜的话,他连忙手脚并用地朝后退了好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见羽惜走远,华茜暂且抛去了顾忌,一招“奔月式”朝慕容天南肩膀斜斜削了过去。慕容天南不慌不忙,举起太阿挡下华茜攻势,剑身自下而上飞快划过刀身,加之剑上蕴含慕容天南大量内力,华茜一时挡不下来,干脆收了力,借着慕容天南剑上的推力朝后后退了一大步。
她一回头,发现羽惜还呆坐在那,眉毛倒竖,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
羽惜一愣,却看到华茜刚说完这句话时,因分神与自己说话而被慕容天南砍中右肩,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白发。羽惜顿时吓得浑身发抖,手指紧紧捏着传送符咒,却迟迟没有用。
华茜忍着肩上疼痛,挡下慕容天南刺向腹部的一剑,这一挡,她肩上的伤口又喷出血来,但她似毫无所觉一般,用尽力气将慕容天南朝后推开,与此同时她刀锋一转,在地上划了一道刀痕,那刀痕在数息之后突然喷射出大量冲击波,让慕容天南一时难以靠近。
趁着慕容天南还未攻来的空档,华茜又一次回头对着羽惜,沉声道:“要我说几次才听得懂?回去!”
“可……可是,我不能丢下茜姐……”羽惜心知自己此番闯了大祸,浑身发抖不止。
华茜柳眉倒竖,声色俱厉:“你待在这,等着咱俩一起做慕容天南剑下亡魂?回去!”
羽惜浑身狠狠颤抖一下,他被华茜的气势所震慑,加之已然攻破了华茜“破竹式”的慕容天南正朝着华茜冲过来,他明白自己留下来只能拖累华茜,便咬紧牙关念动口诀,利用传送符咒离开了丝城。
羽惜刚被传送走,华茜的左臂便被慕容天南刺穿。华茜低声痛哼一声,抬脚欲将慕容天南踢开,却不防慕容天南抬起手,抓住了她的脚掌。华茜并不慌乱,上身似花绽放般以她被抓住的那只脚为轴,旋转上身,强行将慕容天南的剑拔出的同时,右手握着茜香刀,直接朝着慕容天南的小腿削去。华茜攻势不弱,慕容天南自是不愿硬生生抗下华茜这招“望月式”,只得松了手,剑身一转,挡下华茜攻击。
华茜乍然获得自由,她不顾身上伤口喷吐鲜血,连忙朝后退了一大步,拉开慕容天南和自己的距离。她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传送符咒,被慕容天南眼尖看到。慕容天南不禁大怒,提剑飞速奔近华茜,口中喝道:“想逃?只怕没那么容易!”
他以“蛟龙破海”须臾便逼近华茜,剑光搅碎了她几缕白发。华茜熟视无睹,口诀念毕,一道光芒闪过,将华茜带往了远处。
看着面前若柳絮般飘荡在半空中的白发,慕容天南目光变得冰冷。紫箫从他身后走近,看着那缕白发飘落在地,再也不动。他呼了一口气,对慕容天南道:“表叔,这下他们吃了教训,应是不会再这般乱来了。”慕容天南将剑上血渍抹净,还剑入鞘。
紫箫叹了口气,道:“那华首领虽为女子,实力着实可怖。只怕适才,她并未使出全力。得亏一开始一切皆如阿逝所料,不然恐还真不易与……”
慕容天南面无表情,道:“我自然知道她非等闲,但既然她敢伤了峰儿,我自然要她们付出对等代价。”
紫箫点头道:“如此,便也算是替阿峰出了一口气。表叔,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慕容天南并无异议,“嗯”了一声,转身同紫箫一起朝金陵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