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辽使觐见!”司礼监大太监高和大声喊道,尖声刺耳。
一名高大魁梧,下身套裤,脚穿长筒皮靴,裤腿塞在靴简之内,上系带白色绒羊毛。带着棕色毡帽,垂下两坨契丹特色头发。带着金环狼牙装饰,契丹尚武,此人观之勇也。
单手扶心口,鞠躬用着别扭的汉人口音:“辽国赫尔巴特拜见宋皇帝!”
赵禛正襟危坐,神采奕奕。抬手朗声:“来使请起,贵使远来大宋,又并未先行下达国书。劳顿甚多,如有怠慢还请海涵。”寥寥几语在赵禛的气质下显得舒心极了。
可惜,这场大朝会的火药味并没有加以缓和,反而愈加激烈。
赫尔巴特起身挺起身躯,目光抬高笑道:“外臣赫尔巴特谢过皇帝,仅代表我天皇帝与契丹万民拜问老皇帝……圣安。”
满朝文武看着这位契丹勇士提起辽皇帝时的那激跃自豪的神情便隐隐猜到了“这是来做土匪的!”
一番机械式的和谈与三拜三请的问候便开始了正题。前五日的朝会遗留下来的问题本该有个定论,可辽使来访就不同了,至少要先看看来者是何意图再加以总和。
不过大方向的政策:比如大开南京粮仓,东京国库以安抚北境百姓,减赋税。礼部浩浩荡荡的评封烈士等战后恢复还是不变的,首要问题还是对外如何处理一事举棋不定。
所以慢慢的大殿里也是开始剑拔弩张了起来。
辽使进献道:“八月太原战役宋之大败,我朝天皇帝愿偿还耕牛一千,肥羊三千,骏马五百匹。以抚宋之伤痛,至此辽宋化干戈为玉帛,再行刎颈之交。宋皇帝以为如何?”
赵禛眼睛微迷,呵呵笑道:“辽使说完了?”
“这次战争我大辽即向天下宣告错失在我辽,今后与宋国结为兄弟国,藏兵止戈,永结友谊。”赫尔巴特看了看龙椅上不知喜怒的赵禛,使者最怕这种不知性格,又不说明白话的皇帝了。
静谧片刻,既然问题已经来了。就需要定一个大方向了,赵禛平静释然。开口道:“你辽国必须道歉,这场不义之战!另外朕可以明确宣告你辽国,最好解决好金国!不然,抗辽的大旗最先竖起的必然是我宋!”
赫尔巴特再无丝点敬意,带着浓浓的口音斥道:“宋皇帝!你想开战吗?须知我大辽百万铁骑南下,尔等何以安身?”
“放肆!汝等蛮夷,狂妄至极。难道东辽都是像阁下这样的战争狂人吗?”太子张目斥之。
“哼,你们宋人,将愚兵怂。若非金国事发,安得坐拥这大好河山?然仍不知改,不修兵武,只知儒术!”赫尔巴特望了望红袍四品大官,骄傲的大笑道:“本使告诉你们,还有宋皇帝!十年之期,迁都南京,割让淮水以北全部地区!呵呵,免得吾国勇士取之,废汝等最后根基!不如早早滚蛋!对了,我朝耶律皇帝还体谅你们,有了秦岭为关隘,不是也替你们解决了西夏战争?”
赵禛抚掌笑言:“说你放肆都嫌幼稚,辽使...朕也告诉你们,速速西迁吧,退回你们那不毛之地!免得大宋儿郎像赶鸡一般赶你们走!”
赫尔巴特闻言握拳上前一步,呲牙瞪眼欲要发作,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刺啦!”一声利剑出鞘的悦耳声音传来。
只见赵禛带着笑意,龙目看着赫尔巴特。手上握着便是那出鞘的金黄天子剑!这一眼,皇家威严,不明觉厉的气势正如高山流水般肆意于大殿。冷汗不息,赵元烨也是缩了缩脖子,属实宝刀未老。
剑指赫尔巴特的咽喉毅然道:“朕告诉你们,场面话就算了!哼,你们既然越过了长城,便是中华之死敌!这里的青山你们看不得!因为那里埋着英烈!忠骨!纵是大宋化作飞灰,朕万劫不复又如何?异姓王朝更迭如云,不变的...是对你们的仇恨。迟早有一天你们将尸骨无存!尽知大宋王朝皆糜烂,岂闻天下万民无霍郎?”
赫尔巴特咬了咬牙,用一句契丹语骂道:“蠢货两脚羊!等着吧...吾皇勇士势破大宋!”
其实也用不着听懂,也很容易...猜的出来讽刺意味。赵元烨先是行了一后生礼,言道:“礼部尚书老大人,来使侮辱天子及朝臣,何罪?”
突然被点名的杜钰同学也很无奈啊,这个事...加上这个敌国强盛...吧,还真不好说。主要还是他怂!
杜钰沉思半天...竟开口说道:“恕老臣有疑,不知...不知尊使所述之言为何意……”此语一出,庙堂上窃窃细语,赵元烨竟还隐隐听闻“杜大人高啊,既提醒了这蛮子,也不担责!想来...也无人想找死!”
“哈哈哈!这便是宋皇帝所谓的大宋?嘻嘻,余度之废物二字定焉!”赫尔巴特却高声呼笑。
言之既尽,辽使脖子处便出现了一片嫣红。遗憾的是赵禛不能杀他,否则天下将何以言之?“皇帝因为辽使说了实话心虚气急杀人?太难看了。”
不过赵禛也是一时气急手才抖了抖,看着赫尔的嚣张狂妄,他忍了下来。毕竟他更想看看...几个儿子的应对。
诚王出来拱手道:“父皇,儿臣查之,应为汤镬之刑!”
紧接着永安候讥笑道:“还请礼部尚书解释清楚吧,这只外蛮听不懂,何为汤镬。”
杜钰立马请旨,赵禛点头允。杜钰摆了摆手笑道:“汤镬嘛,就是反绑手脚,置青铜大鼎燃烈柴烹煮。”
违和之声又传来:“辽使述家乡故言,于中原并无他意,且并未言明陛下。更有...习俗不同,亲朋友人之间亦有贬词献进酒之说。老臣认为诚王殿下表述之罪...过了!”这位前列老臣还能是谁?刑部尚书阖祥!
太子出言与谋:“嗯...老二,你尚焦躁。父皇仁义天下知,一言未察就处之极刑……怕惹天下非议。且上人与蛮荒小儿争斗,有失身份吧。你呀,差点就使父皇担骂名咯。”
贺敏堂出列朗笑道:“陛下,恕臣有罪。臣想问一句,先前尊使说的迁都之言...属实否?”
辽使点了点头,吏部尚书继续道:“所以诸位同僚似是偏了点,我们不接受,辽使下一步如何,这才是重点。”
赵元烨听了后看着这位虚胖的吏部尚书,首先不管出发点是不是为了转移话题。但也是关键性的一问,比之前面那些莫须有,不可能安身的罪名要好的多。毕竟在赵元烨看来,和稀泥者为众!
“我会归国与吾皇交代……并于明年开战。”赫尔巴特迷着眼睛笑了笑,真乃战争狂人矣。
“嗯...现在问题明了,敢请陛下。此战书,与否?”贺敏堂看了看诚王。
诚王微微一笑,跪地请求:“父皇,北凉者,死战!”
之后,宋皇帝本欲战,便接受了战书。辽使骂骂咧咧的退走大殿,留上一段时间后就可以归国了,毕竟来一趟还是要当当间谍的。
贺大人的提问和诚王这句谏言,标志着诚王为首的利益集团决定顺应帝心,主战。
以太子和阖大人以装楞不知所言的方式逃避,则为主和派,想要后续周旋以谋安定,或着说谋求政治环境安定。毕竟名曰“太子”,不出意外熬死皇帝及顺大位。可惜贺敏堂直接与皇帝对接了,这场对外决策终究是战字了之。
其实诚王也好,太子也罢。早已失了圣心,明面上甚至也都结党营私。但太子始终是离大位最近的,故此诚王可能是想避开太子名头。发展南京和兵权吧。
永安候猛的跪地道:“儿臣亦认为靖节为上!宜战。父皇!为恢复低迷军心,儿臣愿意前往北疆!”
兵部尚书此刻亦云:“陛下,永安候所言老臣附议。北疆二十万禁军以及芸芸百姓都需要永安候这么...这么一位精神领袖。况且...杨晔老将此番得知呼延靖新军新策,会不会多想篡权先不论,二十万禁军需要人节制啊。”
赵元烨暗暗心惊:哥哥们这是加了多少鸡腿啊,非常时期为了争利益连此等皇家忌讳都用上了!
这当发愣就感受到了父皇的小眼神:你不来凑凑热闹?
这...怎么凑?赵元烨翻了翻白眼,孑然一身。怕是参与三兄弟的鬼心思之中就会被大臣们淹死。
面看着三个儿子,一个有持无恐,等着上位。一个捞偏门,死钻南京。另一个直接想捡现成的,连赵禛心下都忍不住骂道:“笨呐,老二若先得逞趁机卡了粮饷。你二十万又如何?不过...朕归天之后,倒是有个筹码。”
三个皇子不是傻子,赵禛中年时,那可谓如履薄冰,字字珠玑,小心翼翼的权谋天下。
如今大权在握也不想搞甚么虚的了吗?赵元烨呵呵一笑,不过越是猖狂越好,上面烂一点,下面烂一片。这时,就会有把柄现出。雷霆手段,则如决堤之坝,一发不可收拾!
亦如既往,赵禛程序上敷衍。三兄弟不顾,要么自己搞自己的,要么斗的两败俱伤。
西夏被呼延靖打败后似乎憋着气,闷头发育等着辽国脱出手来。起码有小半年是为宋的喘息时间。
大朝会下了后,皇帝逼着户部倒也拿了个主意,二十万兵分五万于秦岭以北防范西夏。月次各营轮换屯田制。另外各大州府衙门集中收整难民,迁牛羊,放农具使民众和士兵一齐种田畜牧,恢复北方农业。再抽成三分给予军队,算作雇佣费用。三分缴纳国家。剩余用于集中建设村落。最让赵元烨看重的还属这条朝廷联合沿途村民花重银加修维护官道,越多越好。并出面邀请各大商会,此举即开。十年各家修修补补,北方亦可繁荣昌盛。
贺敏堂倒是饮水思源,上台恩客新政,创办加大收录北方学子。学子亦可迁往北方落户,一年既定。另外开放地方人可任地方官,功绩卓越者,朝廷颁奖。
陆陆续续一些中层官员绕开党政不乏也有很多良策。出了殿门,已是日头高举。
赵元烨拜别三位兄弟便回住所拿着几本名籍赶往学宫了,然后迷糊糊的到了下午。司礼监学琴棋书画,骑射阴阳。吃过晚饭,默写背诵名篇名著,再行议论所感交与康公后便是几个时辰的晚课了。一直上到蒙蒙亮,便可算完了,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不过...现在有了出入令牌就...只能对康公说声抱歉咯。毕竟赵元烨也有自己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