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的水草又有不同。
悬浮在水面下，一簇簇地，那些水草如同纠缠在一起的发丝，细而长。
当船驶过，水草便亮了起来。
当貘着眼那些水草，水草也就看到了他，心领神会般，依着他的影子，展开铺满河面的光。
影像再次呈现。
然而，倒影却消失了。
如同这一次，视角不再是另一个置身于画面中的他，却变成了第一人称视角。
这种视角下，貘就看不到自己。
那让貘有点迷惑，甚至怀疑这视觉的拥有者还是不是他。
姑且先当成他好了。
泛黄的视野中，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貘看不清自己在哪里。
偶而，由下至上，一串气泡缓缓上升。
貘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浸泡在某种液体，或者被扔进了某个浑浊的泥潭中。
片刻，图像里的自己也才有动静，前伸双手。
双手却猝不及防地抵在了某种硬物上。
显然，这个自己开始慌了——沿着硬物胡乱地摸，将视角乱转，吹出一串又一串的水泡，把液体搅得浑浊。
貘发现这个空间十分狭小，全封闭，里面注满了水，像一个罐子般把自己锁在里面。
所以，这就是他的末路？
即使听不到声音，从那些焦急的动作，貘也能判断出情况不妙。
或许这个自己真的会被淹死在罐子里。
貘也慌了，假如那自己使用不了魔法，不就跟他现在的状况一样——不难想象，倘若这里的什么东西对他有想法，把他装进罐子里，那他的反应与画面中的这个自己如出一辙。
出乎意料的是，影像中的自己一直在挣扎，明显已经超出了他所能屏住呼吸的时间极限。
先是疑惑，继而貘才松出一口气。
毫无疑问，那液体能够供人呼吸。
又过了些许时间，影像终于发生变化。
液体平面逐渐下降，视野开始变得清晰。
与此同时，罐子最外层的色调也在变浅，如同涂漆在剥落，还原了罐子表面的玻璃本质。
影像里的自己依旧被困住。
透过玻璃，貘看到了一个广场般巨大的室内空间。
天花板投下的光线，明亮而不灼目，把空间里的一切都呈现得确凿无疑。
映入貘的眼帘，这里到处都是注满溶液的相同罐子。
以玻璃侧为前方，罐子后面无不插有输液管；输液管汇聚到一起，延伸往某个方向。
罐子下则连接着数量繁多的、五颜六色的电线；电线走得凌乱，但最后都通往同一个控制台。
貘辨认不出这是哪个世界，亦然看不懂这个地方。
真正让他目瞪口呆的，却是站在最近处、这个罐子前注视着自己的人。
那居然是金芳！
不久前发生的事件，一瞬间涌入了貘的脑海中：金家是第三世界的家族，被万骨灭门了。
关键在于，貘不明白这个图像表达的意义——究竟发生在金芳侥幸逃脱的未来，还是发生在没有被万骨灭门的世界里？
图像里的金芳显然也有点不一样，如同那一身大白褂，以及大白褂后，与第三世界迥异的装束；甚至她还扎着略显成熟的小马尾。
影像在继续，拿出了一个带有按键的开关，金芳在跟里面的自己说话。
貘想知道她说了什么。
可惜，这片光芒只有图像，没有声音。
前所未有地，貘痛恨这一点，他恨不得能够进入这场景中，一字一句地听她说——那应该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随着金芳按下开关，所有罐子里的溶液都在被抽离。
那时候，扔掉开关，金芳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袖珍手枪。
第一人称视角下，她注视着图像里的自己，就像在看着外面的他。
笑了笑，莫名其妙，不给貘入水的机会，金芳直接一枪打爆了她自己的脑袋。
貘有点发晕，有点喘不过气：
“为什么……要这么做？”
影像中，依旧呆在玻璃罐子里，那一个自己从金芳身上移开视线，瞩目其他地方。
貘才发现，每个罐子里都是他！
那个地方有无数个貘！
船上，看着这种诡异的场景，貘已经无法思考。
咬破指尖，主视角的貘用血在玻璃上涂了一个魔法阵。
然后，把指尖按在魔法阵中央。
随着魔法阵亮起，玻璃罐子完全碎裂。
作为唯一一个走出罐子的貘，他走到了控制台前。
在触摸键盘上敲了一会儿，不知怎地，他就令整个天花板打开。
屋顶，天空被黑烟笼罩。
逐渐地，仿佛发现了那些貘，黑烟中凝聚出不计其数的人形。
全身赤裸，上半身白如玉石，下半身黑如焦炭，这些人形居然全都是黑烟恶鬼。
其中一个黑烟恶鬼，将手变化成一支炮筒，降落到视角前。
影像外，貘得以端详他的样子。
他依旧在咧嘴狂笑，与以前遇到的黑烟恶鬼并无区别。
抑或区别在于，这个黑烟恶鬼能够凝聚出第三世界以外的武器。
视角晃动了一下。
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貘意识到这个主视角的自己拗了下脖子。
继而，眼前的黑烟恶鬼徒然用炮筒抵住下巴，自杀了。
没有响声，只随着飘荡的硝烟，黑烟恶鬼已然被轰掉脑袋——不再变成黑烟，整个身体摔在地上，摔成白与黑的渣滓，摔得粉碎。
貘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罐子破裂，所有貘都使用了毫无二致的魔法破坏玻璃，走了出来。
一幕匪夷所思的景象出现。
成千上万的貘在跟数不胜数的黑烟恶鬼对峙。
主视角也没有例外，破坏了一个黑烟恶鬼后，看着天上更多的敌人。
更加难以置信的是，单单这样看着，对面的黑烟恶鬼便开始自相残杀！
猛地，貘想起来了，金芳的能力就是“生体操作”，可以肆无忌惮地违背个人意识，操纵身体。
可是，那个力量怎么会出现在那些貘身上？
貘不能理解那个中原因，他更不理解作为无能力者的自己，到底如何能够使用能力。
显然，画面中，那些貘的能耐远远不只如此。
当黑烟恶鬼发现实体化的破绽，便遁入烟雾，拧成了数股如羊角般的黑龙卷，舞着锐利的尖端，螺旋而下，直指地上的那些貘！
届时，主视角无动于衷，只凝视着那些黑烟。
蓦地，一个黑红的魔法阵凭空展开，闪烁着深红电光，恍如巨大的盾墙般笼罩了所有貘，把黑龙卷挡住，将黑烟隔绝在另一边。
更甚于，魔法阵里面又展开了一个魔法阵，两个魔法叠加在一起，将黑烟尽数吸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