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我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因为窗帘遮得严严实实,房间如同夜晚一般,有些昏暗。
我豁得下了床,把窗帘猛地一拉,大把的阳光如散落的满天星如盛装的新娘,美丽且温暖。
久违的良好睡眠质量不禁让我想起一个月前,我常常夜晚做梦,醒来时发胀的太阳穴,以及对梦境洗刷一般的空白记忆。
还好唯一一次记得的梦前几周在日记本上记录了下来,但奇怪的是,整整一个月过去,我再也没有做过像那次的梦。
难道是因为学习压力大?
我点点头,认为自己的解释十分合理。
*
下了楼,准备去买些早点。因为过年,摆摊买早点的几乎找不到人。
只有当初卖煎饼的摊位孤零零摆在路中央,大叔一手插进另一只的袖子里,两只手在胸前形成一条厚厚的线,像极了抱着一个包——这种方式最为保暖。
我上前打了声招呼,大叔立马把手抽出来,麻利地拿起工具,问:“小姑娘,加什么?”
“老样子,”我说,“一根香肠加鸡蛋,要放香菜和菠菜。”
“好咧!”大叔欢快地应道,手中的小铲子挥动地飞快。
“大叔,还好你还摆着摊,不然我就没早饭吃了。”我笑嘻嘻地说。
“他们都回去了,来回很久,早就出发了,”大叔用夹子加了好几片菠菜,“我不一样,家就在这里,女儿他们一家下周才来哩,我就是受不了家里婆娘唠叨,出来摆摆摊干干活挣点小钱。”
我点点头,铁板上发出“滋滋”的声音,一阵食物的诱人香味悠悠地散发出来,我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老板,来个煎饼!”身后传来不太正宗的普通话。
我转过身,果然看见柳启瑜穿着眼下大妈们心目中最潮流的碎花棉袄棉裤,柳启瑜之前的儒雅形象荡然无存,他的一张白皙的俊脸在红色映衬下也晕染了几分红色。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大叔抬头瞥了一眼,说:“你这衣服跟我家婆娘前几天买的一样啊。”说完,又在煎饼上散了一些香菜。
看见柳启瑜的脸色闪过一丝羞涩和不自然,我赶紧说道:“柳哥哥,这身衣服还是跟时尚的,我想,你会很受阿姨们的喜欢。”
知道我们对他并不是恶意的嘲笑,柳启瑜回复我们一个暖暖的微笑。
“这是我妈给我挑的,虽然颜色有些鲜艳,但我觉得这还挺新奇的,”柳启瑜解释道,“我在日本很少看到这种服饰。”
我点点头,柳启瑜在日本生活了将近四年的时间,对国内这几年流行的服饰确实不熟悉,感兴趣是很正常的。而这次柳启瑜回国,在妈妈的口中,我了解到柳启瑜现在是一名高校的日语老师。
不过因为这几年人民对日本有一定的仇视,柳启瑜在教学过程中并不是那么顺利。
*
我拿过自己的煎饼,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浓郁的酱汁伴随着香肠的嚼劲,加上鸡蛋的柔软和菠菜恰到好处的去油效果,我满意地发出喟叹。
“还是老味道吧?”大叔笑呵呵地问。
我塞了个满嘴,说不出话来,只对大叔比了个“棒”的大拇指。
柳启瑜还在等着属于自己的煎饼,只好看着我享用不到嘴边的美食。
我朝他们挥了挥手,便咬着煎饼回了家。
*
因为还没到串亲戚的时候,因此我在家里还是很闲的,每天无非就是写写作业,听听歌,看看电视偶尔出去和桑桑一起逛街,有时候余羡也会一起跟来。
而这一段时间正是大家出去旅游的机会,因此,只有爸爸工作得比以前更加忙碌,妈妈会经常嘱咐他多穿衣服。
“你说你,老是不添衣服,要是我走了,你怎么办?”妈妈小声地抱怨道,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耳朵却竖着,凝神听爸妈的对话。
“嘘,小声点。”爸爸压低了声音,说道。
由于之后他们的声音过于小,我就没有听见,只是,妈妈的那句“要是我走了”和一个月前偷听到的话,让我隐隐察觉到什么。
*
餐桌上摆着简简单单的两碗菜再配上一大锅清淡的粥。
我忍不住说:“妈,好歹过年,这也太清淡了吧。”
“懂什么,”妈妈没好气地递给我调羹,“过几天饭菜就油了,现在吃的简单一点。再说了,我这粥又烧得不差。”
“行行行。”我投降道,扒拉了几口粥,味道淡得像喝水。
正又想吐槽几句,只见妈妈接起响铃的电话,里面传来声音:“秋夕啊,你来一下公司,这里有一个客户,手续有点麻烦,你来帮一下。”
“什么客户啊,大过年的?”妈妈一手接着电话,一手解下围裙,妈妈一只手接不了,我便上前帮忙。
“是一对夫妻,带了六个孩子过来,都是领养的孩子,你快过来帮忙处理一下。”
六个?!谁家这么善良还这么有钱?
我产生了点兴趣。
“那你等我一下,这就来。”妈妈挂了电话,跟我说:“自己吃完饭后回房间写作业,乖一点啊。”
我撇了撇嘴,又是这样。
于是我央求妈妈说:“带我一起去呗,我不会添乱的。”
妈妈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你一个小孩子去,我可管不了你。”
“带我去嘛,我好久没和你一起去公司了,梅梅阿姨都快忘记了我,”妈妈脸色有色动摇,“而且不是有很多小孩嘛,你们办手续,万一小孩子哭的话我就可以帮你们哄一下。”
“行吧。”妈妈妥协了:“不过不要问东问西的。”
“当然,这是‘职业素养’。”我开玩笑地说。
*
妈妈的公司实际上一家小型的保险公司,处理一些简单的保险手续,因为开了很多年,邻里街坊比较信任,于是前几年一群股东们商量着在旁边设置了服务厅,扩大了服务需求,虽说是两家,但因为工作还是熟悉的人,大家也就把它们当做一家来看。
而这次,给那个客户需要办理的地方就在那个服务厅。
我下了小轿车,还记得上一次我来的时候,这里还在装修,都是灰扑扑的,杂乱不堪。如今做好了绿化和清洁工作,这里焕然一新,让人看上去心情舒服不少。
我跟着妈妈进了服务厅,只见工作台上的一个个女人穿着工作服正在急急忙忙地跑来跑去,一会儿复印文件,一会儿坐在电脑前,搜索相关文件,妈妈走上前,连工作服都没换,挂上工作牌就加入干活。
服务厅内除了一个巨大的半圆服务台,还有摆在玻璃门边的一套小桌椅,厅内以白蓝为主调,添加了一些绿色元素,还有几块条款、服务工作人员头像等的板块。
而此时,这个厅内只有我和妈妈还有梅梅阿姨三个人。
“客户呢?”我好奇地问,这时梅梅阿姨难得休息一会儿,喝着茶,回了我一句,“在里面休息呢。”没有和我寒暄一番,立即忙忙碌碌地投入工作。
我没有打扰她们,自顾自得绕过工作台往房间里头走去,果然,里面还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左右各有两个房间,走廊的光是白皙的,地上间或摆着绿色植物的盆栽,走廊墙壁上是印着以防诈骗的几幅通俗易懂的漫画。
我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便朝左手边第一个开着门的房间内走了进去,里面没有人,是一间放着杂物的地方,里面是两排衣柜和两个小型的床,应该是给路远来不及当天回家的职工住宿用的。
我又顺着左边第二个门看去,门是虚掩的,靠近了,才听见有人的谈话声。
“我收养那四个孩子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我喜欢他们才收养他们,你不用给我钱,你没有欠我。”是一个听起来年龄稍大的女人的声音。
“您是在减轻我的负担,我很感谢,”另一个低沉的年轻的声音说,“但我会坚持还的。”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皮鞋的踢踏,一个粗粗的带着沙哑的男声说:“之前你们一起住那个破地方就算了,现在闹也闹够了,知道你是为了不想增加我们的负担,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四个孩子以后发展怎么办?大的两个都已经9岁了,还没有上学,我们作为你们的监护人,需要履行我们的职责和义务。”
我听得晕晕乎乎,这都是什么情况啊,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像猫一样趴在墙上偷听了好一会儿。
“你们领养他们四个可以,但是我已经成年了,有权利决定是否一个人住,我不想你们为我付出更多了。”年轻男声说完,“吱嘎”一声,门开了。
曾竹青从房内走出来,白皙的光圈轻柔地环在他的四周,为他增添了几分柔和,眼底的一丝脆弱在看向我的时候变得如潭水一般,深不见底。
他愣了一下,紧接着收复刚刚的神色转而变得面无表情,平静地看了我一眼,我惊吓地停止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我紧张地盯着他的那双眸子,不自觉地紧张似的偷偷吞了口水。
我们彼此停滞了一秒。
门后还传来男人安慰女人的甜蜜话,说:“好啦,石石长大了,他有责任,就随他去吧。亲爱的,不要难过。”
听见里面的人的声音,他停顿了一秒,立即反手关上了背后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