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漫过了洗碗槽,我急忙忙地关紧水龙头。
心想,现在的曾竹青一定讨厌死我这个只会帮倒忙的倒霉鬼了。
我既不能像洪星那样可以落落大方、理所当然地去帮忙,又没有能力像洪烨口中的“李若染”那样去借助父母的力量去帮助他。
我对于他来说,好像就是一个麻烦。
虽然曾北这次没有大碍,但难保会有什么后遗症,会不会对她的病情有所影响。
总之,这件事情,包括我欺骗他的事情,一定要去道歉,之后就离他远远的,不要再去干涉别人的生活了。
不过,虽然曾北的意外都不是曾竹青造成的,但是依照他的性格,即使他对我感到愤怒,也一定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扣。
一想到这,我的负罪感又重重地加上一笔。
*
第二天一早,趁着爸妈还在睡梦中,我便迫不及待地带上自己熬夜用五彩斑斓的小纸条折的几百颗小星星去往曾竹青家里。
怕道歉不及时,加之今天也是要开学的,便选择了今天早上。现在是凌晨6:00,一来一回四十分钟左右,应该来得及的。
我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一股冷气沿着脖子直灌入自己的宽松的校服,脖子凉飕飕的,等走到公交车站时,才意识到自己是忘记带了围巾。
算了,不回去拿了。
我独自一人在公交车站跺脚取暖,雪融化后的周围景象像是被擦拭后明净的镜子,干净又整洁,也是运气好,没多久就来了一辆公交车。一上车,里面坐着几个早起锻炼的老大爷和大妈们。
我挑选了一个靠后面的座位,摩挲着手里抱着的一个小盒子。
虽然这次的道歉礼物只有一百颗,没有一千颗、一万颗星星显得更有诚意,但也真真实实代表了我的心意。
希望曾竹青能感受到到我的真心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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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到达曾竹青家的时候,周遭的温度一下子又下降了许多,雪融后的水因为没有排水道,一并聚在一起,形成坑坑洼洼,无可避免地踩在水上,长长的裤脚偶尔会粘上溅起的水渍。
眼前的小屋子房门紧闭,仿佛在说,我,不欢迎你。
我静悄悄地在窗沿上放好礼物,便头也不回地原路返回。
该说的和想说的,都在礼物里头的小纸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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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冬天的寒意还久久没能散去,江南的冬天总是像粘人的小尾巴将寒冷一并带到了新年的伊始。
校园里,因为期末考试的临近,一些属于青春的热血也在这时畏手畏脚,抵挡着刺骨的冷风。
听到班里有人咳嗽,我挪动了窗户,把刚刚仅存的一丝缝隙也被关得严严实实。
我蒙在厚重的校服中,不一会儿,就感到一股轻微的缺氧的窒息感。
我麻木地看着眼前桌上密密麻麻的题目,审题了三遍依旧没能将问题印进脑子。
证明抛物线与圆的位置关系?
这简单啊,我脑中已经想好了答案,结果一翻背面的答案就傻眼了。
明明试卷上右图印着抛物线与圆就是相切的关系,为什么答案却是相离呢?
或许表面呈现的样子就是出题人给你的陷阱,答案往往和表象相反。
但是我这个文科生的思维想法还是免不了桑桑的一阵嘲笑。
“你的脑子也真是……”桑桑用揶揄的表情看着我。
我没有搭话,一反往常地继续订正试卷、证明题目。
桑桑的身子贴近我的右臂,有些疑惑而又抱歉地问:“月白?”
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没有怪你刚刚的玩笑,是因为别的事情。”
月白一向心大,不太在意他人的感受,但却总是第一时间敏锐地察觉到我的糟糕情绪。
“……也不知道你怎么回事,自从上次遇见曾竹青你整个人怪怪的,不会在我不在的时候你和他发生了什么吧?”
我出神地盯着月白看,桑桑惊恐而慌张的表情引入眼帘,一张红润的樱桃小嘴喋喋不休地发出疑惑和自我幻想。
我听到桑桑的疑问,迟疑地点了点头,自从上次和桑桑他们逛街遇到酒醉的曾竹青后,耐不住桑桑的热情询问,便一五一十地和她讲述了和曾竹青之间发生的事情。
当然,初遇的体育馆事件自然是没有告诉的,只是模糊地告诉桑桑是偶然碰见的。
可能是备考的时期过于无聊,现在这孩子对我和曾竹青的后续故事很是感兴趣。
“所以,你和曾竹青……?”桑桑挨着我,悄咪咪地问,不忘瞥一眼讲台上坐班的英语老师。
“没有关系了……”我告诉桑桑,“我在纸片上写的是……”
对不起,谢谢,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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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人的关系大抵可以分为三种。
亲近的人
敌对的人
陌生的人
但是我却无法定义自己和曾竹青的关系,或许他对我而言曾是一个月友谊的亲近而又陌生的人,但现在却完完全全又成为了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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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糟糕的情绪下,我变得更加沉默,一股脑儿地刷着一遍又一遍题目,如今的亢奋状态,活像一个高三的人,连一向对我摇头叹息的余老师也难得把我叫到办公室,询问我的身体状态以及心理健康。
在她看来,一个成绩吊车尾的学生突然变得勤奋起来,或许是奋发图强的表现,但也必定有什么其他原因让我疯狂学习。
我和余老师再三保证自己并没有收到什么校园欺凌,家庭事故以及其他重大事故发生。
只是我觉得,自己是应该要拼一下了,让自己变得忙碌,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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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流水般,过得平淡而迅速。走出高二上半学期最后一场考试的教室,我“呼”了一口气,步伐变得稍稍轻松起来。
寒假正式到来。
街上的店铺有的早已关门,回到属于自己熟悉的故乡。有的店铺的老板是本地人,正张灯结彩地挂上大红灯笼和对联。
我们家因为我准备期末考试的原因,家里没有喧闹地布置,而是让我在安静的环境中一心一意地复习。
但外头的热闹确实无可遏制地在我静心学习的每一个晚上,将欢快的喜悦传到我的房间里。
虽然喧闹,但在独自写作业的寂寞中倒是给了我几分温暖。
走在街上,路上行人穿着厚重的衣服,提着大小礼品来来往往,路上的一边整整齐齐地停着一排黄包车,正在热情地拉客。
远处的街角一隅,似乎有人在批发礼品还是什么其他礼物,行人一圈一圈得围成一团,本来并不大的街道早已变得拥挤,还有富裕人家坐在车内不耐烦地鸣着喇叭。
我无奈地倒走回之前的岔路口,选择了另一条许久未走的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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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小道,我对它的印象并不太好,或者说,这条小路对我不够友善。
说实在话,如果可以有别的绕远路但是安静的道路,我一定选择那一条。
不过今天考完试,放学早,我就不信,大白天的还有什么危险,加之临近新年,这条小路里也有陆陆续续的人走动,显然,也是因为隔壁的小街过于拥挤的原因。
我放心地往里走,小道里传来黄梅幽幽的清香,暖阳温温柔柔地洒进狭窄的小巷中,给平日阴暗的环境增添了几分温暖。
我哼着歌,心情难得地明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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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一秒,我的心情被一阵巨大的呵斥声破坏了。
逼仄的小道里,从我的前方涌出一群人,其中最先跑过来的一名身形像是男生的人,带着黑色口罩,将头顶的黑色鸭舌帽压得低低的,像是一只捕猎的豹子,迅速而又准确地挑选脚底下最稳的地方。
而后面一群人,看起来像是中年的大叔们正骂骂咧咧地响男生扔着木块,但基本上都被男生轻而易举地躲过,他们的跑步速度更不上年轻气盛的男生,气喘吁吁地在路中央停下来。
我和几个路人眼疾手快地紧贴着墙壁,生怕自己成为祸及央池的鱼,只见男生飞一般地从我们面前跑过,我的发丝顺着男生跑走的方向轻轻飘动,可见男生是跑得有多快了。
等中年大叔们都离开后,我们几个路人才拍拍胸脯镇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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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回想今天小道上出现的那个男生。男生向前跑的时候神情专注,并没有注意到我们几个路人的存在。
但当他擦身跑过我时,我注意到了,那双向上微微勾起的眼角,像极了余羡的眼睛。
不过,余羡的眼神中总是若有若无地带着一丝微笑,正是这样的眼里的笑意,才会让我对余羡有一种危机和敌对的感受,但是他在面对桑桑的眼神时,眼神中却更为温柔和宠溺,让我分辨不清,他到底对桑桑有没有别有用心和危害。
而今天遇见的男生的眼神中则是完全的阴暗,没有多余的感情,不像是被别人抓到后跳脱时该有的慌张与愧疚。
想着想着,我迷迷糊糊得进入梦乡,不知怎的,彻底睡着的前一秒,我竟然看到了曾竹青那双盛满了星河却黯淡无光的平静而又克制着的冷漠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