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白昼的灯光,前前后后奔波的人群。
独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夹杂着女人和男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婴儿睡眠中惊醒的呱呱大哭,好像在质问前一秒安静的医院内怎么会如此喧闹。
轮子摩擦地板的刺耳声伴随着医护人员们心急的喊声。是鲜血,如罂粟般绽放在雪白的担架上。
当雪白的遮布的一角被颤抖的手轻轻掀开,一张无比熟悉的脸了无生气得放大在眼前。
白与红的交织。
*
南方是很少下雪的,但今年却例外得下了好几场雪。
当我看见窗户外暖黄的路灯下,因着光线投射而变得滚圆的雪花时,我意识到,在纷纷扬扬的下雪日子里,我迎来了新的一年。
我盯着桌面上不太好使的手机,看着发送消息的标志不断得转圈圈,等了两三分钟,终于显示“发送成功”四个字样,我松了口气。
正在担心曾竹青能不能收到我这破手机的消息时,手机振动的来电声在安静的小房间里响起。
我定睛一看,是“未知来电”,我想到生日那天给桑桑我的号码,于是接通过了电话。
“喂,桑桑?”我问。
“曾竹青。”对方平静得回答我。
“曾竹青?”我确认了一遍。
“嗯。”
我心里诧异了一下,忍住把手机抛开的念头,继续接听。
但对面没有下文,只传来呼吸的均匀声,过了一会儿,曾竹青才开口道:“我听洪烨说了……你生日那天我……”
我心想曾竹青应该是来解释的,于是为避免尴尬,我很快得回答道:“没事没事,你也是醉了嘛,什么睡觉和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一通说完,对面又没有声音了,好似在等待我的下文,我无措得另一只手轻轻敲着桌面,心想着自己的笨嘴巴干嘛把睡觉这个事情说出来。
“嗯,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问问你现在有没有空,给你生日礼物。”对面淡淡得回复道。
我听完,惊得猛拍了一下桌面,估计曾竹青的耳朵被这声响折磨了一番,我拒绝道:“对不起,刚刚太激动了,不过生日礼物就不用啦,谢谢你!”
“你很激动,为什么不要礼物?”曾竹青问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我甚至可以想象曾竹青或许此时就在街上走路,手插着口袋,平静得踩着绵绵的雪地。
我回复不上来:“这个……”
“明天元旦,你有空吗?”
“我跟同学约……”我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自己并不是有勇气和曾竹青再次单独见面,生怕我的心思会一不小心被暴露。
听完我的拒绝后,对方难得没有沉默,而是轻笑了一声,略带讽刺意味地说:“冯月白,你不会撒谎。”
我愣在原地,听着手机里传来挂断后“嘟嘟”的声音,心里惶恐得不知所措,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曾竹青,他,生气了!
但是他怎么知道我在撒谎?我心想自己并没有说话磕磕绊绊啊。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真正的问题在于,我欺骗了曾竹青,并且他发现了。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自从上上次和曾竹青相处时,我隐隐约约感受到,自己对曾竹青有莫名的期待感,想对他了解得更加深入。
但是,很明显,我胆子小,而这种胆小的性格缺陷足以让我不敢离曾竹青太近,生怕自己和曾竹青单独相处时,因为我的小心思而表现得不自然,闹了笑话。只有在人多的时候,才敢偷偷瞧他一眼。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现在的我,不够优秀。
*
深夜,我躺在床上,离新的一年还有五分钟,爸妈因为难得的假期早早得睡了,每一年的结束与开始,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再新鲜了。
日子虽在改变,但他们也在变老。
我抚摸着手机,漆黑的屏幕上头留着我的手指印,在微弱的透过窗帘的月光照射下,清晰可见。
我的思绪纷杂,有些片段在脑海里闪现。
拿着惨不忍睹的成绩自己偷偷在卫生间里抽噎流泪的我,被人调侃是巨人在哄笑声中抬不起头的我,没有一技之长而只能在亲戚聚会中尴尬笑着的我……
好多个我组成在一起,在过去的18年里,我并非没有快乐的回忆,但现在,我却是负面情绪满满。
我觉着自己应该是不会哭的,毕竟我长大了,应该坚强了。
但在模模糊糊将要睡着的时候,被外面震耳欲聋的家家户户点起鞭炮的巨响声惊醒时,墨蓝色的天空中划过零星的绚烂,而我伸手擦拭了自己脸庞上的两行泪痕。
它是苦的。
*
我走在路上,但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极了是被雪花淹没的世界,我独自走着,却没有感到一丝无趣,反而心里充满了雀跃。
我蹦蹦跳跳得往前方走去,不多时,前面出现一个人,黑色的羽绒服在白色世界中显得格外显眼。
他听到动静,转过身,我好像知道这个人就是曾竹青,没有多想,就吃力地朝他跑去,脚底的雪踩得吱嘎吱嘎响。
曾竹青站在原地,无奈得摸了摸跑得气喘吁吁靠在他身上的我的脑袋,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眼神带着些许宠溺。
接着,他把围在脖子上的一条深蓝色围巾摘下来,一圈一圈得缠在我的脖子上,我笑吟吟得看着他,说:“明天最后一场比赛,我一定去。”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曾竹青漫不经心得回应道。
“这次不一样,有惊喜!”我兴奋得在他身前转了个圈,“或许这个围巾也很适合我。”
“还不错,不过就是有点傻”曾竹青笑道,抓住我的捶向他的手,“说说是什么惊喜。”
我把手从他那里挣脱,转而细细抚摸他的手指上的茧,“那不行,都说是惊喜了。”
曾竹青没有多说什么,正当他想开口时,四周却变了样。
周围像是被泼了墨水,一片漆黑。
我睁不开眼睛,耳边不断传来人们的喊声,无一不是悲悲切切,我睁不开眼睛,看不见我现在身在何处,只是知道,他不在身边。
我下意识得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体很僵硬,动弹不得,右臂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过了一番,疼得钻心。
下半身也因为自己的牵动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右臂的疼痛和下身来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仿佛自己的双腿被巨型的卡车碾过似的,我疼得发出呻吟,细密的汗水从我脸上划过,没一会儿,我便失去意识。
恍惚间,我好像听见曾竹青的声音。
*
我醒来后,觉得一切恍恍惚惚,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获得了重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环顾了自己的房间。外面的天已经很明亮了,几只麻雀从明净的蔚蓝色的天空飞过。
我晃了晃神,这才回过神来,获得实在感。刚才的一瞬间,让我觉得奇怪,用睡懵了这个理由来解释其实是很合理的,但我脑海里还余留着刚刚梦境里的痛苦,心神不宁。
在房间里踱步了一番,还是在书桌前坐下,拿了一本崭新的日记本,记录昨晚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