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两银子,几乎就送了性命。
差点连性命都不知道是怎么送掉的,这才是最大的悲哀。刘湖狠狠瞅着程名扬,眼中似要喷出火。
“马老板呢?是谁杀的?你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郑启航淡淡道:“马老板绝不会相信你这掘劣的表演,十万两银子说没就没了?你这样只会露出你的马脚。”
陆伯常也点点头,道:“换我是马老板我也不会相信,一个人能一手创下这么大的产业,当然不会是个傻子。你当然也不是傻子,事实上你的目的很明确,你就是要杀人嫁祸,一了百了。马老板就是你杀的,你早就计划好,马老板一死,你就请来马三爷,但你算错了,你想不到马三爷也对马家的财产垂涎欲滴,这正好给了他机会。”
郑启航看着眼神空洞的程名扬,接着道:“你甚至连狱卒也收买好了,只要刘湖进到大牢里,就会被折磨至死,可惜你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刘湖听到这里,眼里冒出火花,他紧握着拳头,冲上前去对着程名扬脸上就是一拳,这一拳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得程名扬满嘴鲜血。他愤怒地道:“我明白了,怪不得有个狱卒说二月就是我的死期,我本来还以为官家已经把我定罪,二月里就要砍头。原来却是你把他收买了。但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地方有些狱卒怕报应,正月天门开,所以正月里是不愿杀人的,否则我已活不到今天,已等不到郑公子把我救出来。”
程名扬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淡淡道:“事到如今,我已没有什么可说的,我只希望你们别难为楚姑娘。”
陆伯常叹了口气:“想不到最无情的人却也是个多情人。”
程名扬道:“如果可以,我希望在我死前能再见她一面。”
郑启航道:“有件事情我本不想再问,但我不得不问多一次,到底是谁在马小龙的汤圆里下的毒?”
程名扬摇摇头道:“我真不知道,我发誓,真的不是我。”
郑启航看着他,道:“你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程名扬叹了口气,道:“为了圆一个谎,就得编造无数谎言去掩饰,我已经累了。但我实在没有伤害马小龙的理由,在我这个计划里,马小龙是最关键的人,他活着,我才可以明正言顺继续做这个大总管,事实已经证明,他死了,对我才是最大的打击。我有什么可能对他痛下毒手?”
郑启航道:“马三爷?”
程名扬道:“这就很难说了,大老板生前每年都会给马氏一族一定数额的银子,银号这门生意无论黑白两道都得有人关照,马三爷在这方面一直做得很好,我与马三爷认识已很多年,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他是个不错的人。”
他苦笑着继续道:“大老板死后,我的确担忧银号会落进陆家,所以专门请来马三爷。但现在,我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有个问题我现在都想不明白。”
郑启航道:“哪个问题?”
程名扬道:“下毒的人真正要害的本是马小龙,大小姐是意料之外,这应当是下毒的人都想不到的。如果说马三爷要侵吞马家财产,大小姐才是第一个目标,假如不是因为马小龙给大小姐喂了一个汤圆,大小姐就不会死,那么大小姐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银号的接班人。所以说毒是马三爷派人下的,这似乎又说不过去。”
郑启航沉默着,然后叹了口气,痛苦地闭上眼睛:“事实上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也想不明白。”
陆伯常在一旁瞪着程名扬,道:“陆家能有今天都是凭自己的努力辛辛苦苦得来的,别人的东西从来都不稀罕。”
程名扬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郑启航道:“无论怎么说,这件事都是由你而起,若不是因为你,后面的这些事情可能都不会发生。”
程名扬低下了头,道:“我明白,我也想不到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即使你不杀我,我想我也活不了很久,所以我这条命你随时都可以拿走。”
郑启航没有回答,他站起来慢慢踱着步子,似乎在想着什么,窗外远山层峦叠嶂,天空变得阴沉,渐渐开始下起细雨,雨里还夹着一片片细小的雪花。
郑启航本想走到窗前看看天色,但却看到了一个人。
透过朦胧的雨帘,他看到大街对面的屋檐下正站一个青衣人,一个头戴斗笠、身背长剑的青衣人。
山城的正月里仍然寒风刺骨,这个青衣人的穿着却很单薄,但他却仿佛没有丝毫感到寒冷之意,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凤满楼”巴山分号的对面,脸上棱角分明,一双明亮的眼睛仿佛看着雨中的雪,也仿佛正看着阁楼的窗口。
郑启航看到他,他也看到了郑启航,但他脸上仍然是什么表情也没有,郑启航却笑了笑,然后摇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郑启航转过身,看着陆伯常,道:“下面来了个贵客,你何不请他上来喝一杯?”
陆伯常走到窗口向下望去,他看到那个青衣人,脸色微微变了,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他来得这么快。”
郑启航道:“既然迟也是来,早也是来,来得早点又有什么不好?”
马三爷也在看着从天上纷纷扬扬洒落的小雨,雨里也夹着雪花。
他就站在马家大宅的长廊下,背着手,仰着头,看着已经变得阴沉的天色,他已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站了很久。
他的背后就是大厅的门口,大厅里已亮起灯,屠杰的尸身就摆在大厅当中,刀仍然插在他的胸膛,血已凝结。大厅里也坐了不少人,他们有的脸色阴沉,有的愤怒,但都没有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赵金山忽然站起来,道:“我早说过,程名扬留着是个祸害,屠大哥就是榜样,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方逸环淡淡道:“有人看到他杀了屠大哥,也有人看到他上了一辆马车,但他为什么要杀屠大哥?马车里是什么人?你想过没有?”
“三爷。”赵金山转头对着廊下的马三爷道:“屠大哥是为了谁死的,你最明白,现在兄弟们就等着你一句话。”
“等我什么话?”马三爷仍然在看着天色,淡淡回答道。
赵金山沉默了一下,道:“你现在已是马家的新主人,我们都很尊敬你,但有句话我却不得不说。”
马三爷仍是淡淡道:“你说。”
赵金山道:“你是大老板的本家,大老板身遭不幸后,的确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出来主持大局,你是程名扬请来的,但你来后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现在只想问问你,你们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
“瞒着你们?”马三爷霍然转身,道:“我有什么需要瞒着你们?”
赵金山咬着牙,道:“那一晚程名扬逃跑,你要我们追了一夜,但最后却又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三爷淡淡道:“有些事情我不必要一一都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你可以马上走。”
赵金山低着头,道:“我在这里已经十多年了,早已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以前,以前大老板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过这样的话。”
马三爷叹了口气,道:“这种话我又何尝想说出口?”
赵金山道:“但现在屠大哥却被程名扬杀了,你却什么表示也没有,当初程名扬逃跑,你说他是下毒毒害小少爷和大小姐的凶手,但他回来了,若是凶手,你为什么不早点杀了他?否则屠大哥现在就不会死。”
马三爷道:“我还没有杀程名扬,只因留着他还有用。”
赵金山冷笑着,道:“有用,有什么用?留着他就为了将屠大哥杀死?”
马三爷淡淡道:“如果你觉得我做得不对,你可以去杀程名扬,也可以杀我。”
说完,他就再也不说话。
赵金山忽然坐下来,看着屠杰的遗体,不停地喘着气。
陆伯常走下阁楼,走出大堂,看着对面的青衣人,挥挥手道:“这么冷的天气,阁下为什么不过来喝上一杯暖暖身子?”
青衣人看着陆伯常,淡淡道:“我不喝酒。”他说得很轻,但声音隔着大街和檐间的滴雨声传过来,陆伯常却听得清清楚楚。
陆伯常道:“这里不但有酒,也有茶,既然阁下不喝酒,那来一杯香茗可好?”
青衣人摇摇头道:“茶要和朋友喝才有趣,这里没有我的朋友。”
陆伯常道:“若果你们早几天认得,一定会成为朋友的。”
青衣人点点头,道:“可惜迟了几天,这的确是人生一大憾事。”
陆伯常道:“难道你就一直在那里等么?反正迟早也是要见面的,阁下不如上去坐坐吧!坐坐总没有什么不好。”
青衣人点点头,道:“是他叫你来请我的么?”
陆伯常点点头,道:“当然,若不是他,小人那里有这么大的胆子?”
青衣人点点头,道:“好。”
请完他就走了过来,跟在陆伯常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走上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