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云道:“我说过的,这个可能很小,人还可以熬上六个时辰,这只老鼠却连一刻都熬不过去。”
郑启航皱起了眉头,道:“那就真的奇怪了,既然救了我,为何又不救到底?”
陆青云道:“说不定他料到你很快就会醒来,料到那个车夫根本就杀不了你。”
郑启航道:“那么他就和神仙差不多了。”
陆青云道:“其实世上也有很多人认为小李飞刀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厉害。”
郑启航点点头。
陆青云道:“但事实上它比想像中的更厉害。”
郑启航没有否认。
陆青云道:“每个人做事都有他的理由,既然此刻你还平平安安地活着,又何必去想得太多?”
“不错。”郑启航点点头:“至少我现在还活着。”
只有经历过劫难的人才会懂得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正如只有经历过贫穷的人才会珍惜美好生活的来之不易;也只有真正爱过的人才知道失去爱的伤痛。
程名扬在街角看到程姨娘,她披头散发眼光呆滞,嘴里“呵呵”地傻笑着向他走来。
“你见到我的小龙吗?他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可是没等程名扬回答,她又“呵呵”地傻笑着与他擦身而过,她谁也认不出来了,她的心里只有她的孩子。程名扬看着妹妹的背影,双眼已经发红,脸上肌肉在跳着,因痛苦而抽蓄。
本应当不是这样子的,可是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屠杰就站在他的身后,也在看着程姨娘的背影。
“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什么?”程名扬忽然道。
“那就得看是什么人了,我是一个男人,我要养家糊口,我只知道没有钱我就什么也不是。”屠杰道。
他说的也许没有错,每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程名扬在心里问自己,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曾经也认为是钱,然后是权力,现在呢?
他回答不上,如果能让他选择,他甚至愿意放弃一切,远远地离开这里。
但现在这一点自己都做不到了,他每走一步都会有一个人跟着他。马三爷已派人时时刻刻地监视着自己,因为对马三爷来说,自己现在还有一点剩余的价值,如果连这点剩余的价值也没有了,就到了自己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刻。
他现在才知道,马三爷是下得了手的,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以为已很了解马三爷,他甚至认为马三爷已把他当成朋友,但自己还是想错了。
你利用着别人的时候别人同时也在利用着你。他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记得这句话,互相利用的人是成不了朋友的。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他并没有过人之处,所以每做一件事情他都十分小心谨慎;他也不算一个冲动的人,因为他明白冲动总要付出代价的,所以每做一件事情他都计划得十分完美。
可是自己这一次还是失算了,从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一步一步做到大总管,他以为自己总有成功的一天,但一下子仿佛就从天上摔到了地下。
他现在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或许自己从第一步就已走错,可是这又怪得谁?
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是你吃别人就是别人吃你,这个游戏的规则本就是公平公正的,没有人天生就是赢家。
真正的赢家总是输了一次又一次后仍然能站起来,仍然能坚定地走下走。
自己还没有输,他看着自己的妹妹逐渐远去的背影,总有一天,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会把欠你的都还给你。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大街上驶来,停在他的身边。
车厢里有一个人伸出头来,看着他微笑:“程大总管吗?我是锦城陆家的人,我叫陆伯常。有个人要见你,想请你走一趟。”这个人笑得很灿烂,也很有礼貌,他说的是请,可是话里却令人感到一种没有商量的语气。
“谁要见我?”程名扬看着那人道。
“你上车就知道了。”
“我没空。”
“这不会耽搁你很久。”
“要见我就到‘富贵银号’,或者马家大宅也行。”
陆伯常摇摇头,道:“不行的。”
屠杰抢着问道:“为什么不行?”
“因为它不答应。”陆伯常亮出了一把刀子。
屠杰冷笑,道:“你是不是要动刀子?若不是我念在上一代的大老板和陆家是亲家的份上,我已经把你的头砍下来。”
陆伯常摇摇头道:“若我没有猜错,你一定是屠杰吧!我当然不会和你动刀子,我根本就不会武功,当然不是你的对手。我的意思是若请不到程总管,我就要用这把刀子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
程名扬冷冷地道:“你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和我没什么关系。”
“有的。”陆伯常看着程名扬道:“那么你以后就永远也见不到楚姑娘了。”
程名扬一下子怔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屠杰,道:“你回去跟三爷说一下,我有事要走一趟,并不用太久。”
屠杰冷冷道:“不行。”
陆伯常道:“真的不行?”
屠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道:“我说不行就不行。”
陆伯常叹了口气,道:“那么我就只好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了。”
说完,他真的挥刀就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程名扬一把夺下他手上的刀,淡淡道:“即使在下真的去不了,阁下也不用自己杀死自己。”
陆伯常叹了口气,道:“即使我自己不杀死自己,若请不到程总管,我也没有脸面去见我的主人。”
程名扬淡淡道:“很好,我很久没遇到你这样的人了。”
他口中的话还没有说完,手上的刀已捅进屠杰的胸口,屠杰瞪大眼睛,慢慢地倒下去,他实在想不到程名扬会向他出手,屠杰倒下的那刻,程名扬已跳上了马车。
“谁要见我?”程名扬坐到陆伯常的身边,问道。
陆伯常笑笑,道:“你应当猜得到。”
“郑启航?”
“不错。”
程名扬叹了口气,道:“他果然还没有死。”
陆伯常道:“但他中了唐四少的毒却一点也不假。”
程名扬道:“既然他还活着,本应是他来找我和马三爷的,凭他手上的飞刀,随时都可以杀死我和马三爷。”
陆伯常道:“当然,但唐家的毒却不能大意,二公子一定要留他多观察几天。而且唐四少死在他的刀下,若没有猜错,唐家的人已经出动。我们的二公子就是太多的顾虑,所以才求他这段日子别露面。否则他早来找你们了。”
程名扬道:“你怎知道楚姑娘,如果用我的命可以换她的命,请你们别难为他。”
陆伯常淡淡道:“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你以为陆家的人会那么卑鄙无耻吗?”
程名扬道:“这是我的错,我已不想连累太多人。”
陆伯常道:“如果你能早点认识到,那么情况可能就会好很多。”
程名扬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楚姑娘的?”
陆伯常道:“我们不但知道楚姑娘,还知道很多事情。”
程名扬道:“很多事情?”
陆伯常道:“例如你这几年来挪用了‘富贵银号’一共六万八千两银子,差不多都用在楚姑娘的身上。这对马家来说算不上多大的数目,你虽然骗过了马老板,但却骗不过大小姐,她早就发现你的手脚不干净,她曾和二公子说过,但他们都不打算告发你,只因你是她二娘的哥哥,她弟弟的舅舅,她曾说过程姨娘其实是个好人,她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她难堪,令马老板难做,毕竟‘富贵银号’迟早都是马少爷的。只是想不到,世事无常。”
程名扬叹了口气:“大小姐是个好人。”
“只可惜好人命不长。”
郑启航就在巴山的“凤满楼”分号里,二层的一个阁楼,他并不是一个人在等程名扬,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小偷刘湖。刘湖被打得很重,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还能活下来。
程名扬也想不到。
刘湖在见到程名扬的那刻打量了好久,然后指着他向郑启航道:“就是这个人,当晚唆使我到马家偷东西的就是这个人,他说他自己也是个赌棍,当晚我们还一起喝了不少酒。”
郑启航看着程名扬,道:“程总管,你不是说马老板当晚是被一个小蟊贼杀死的吗?结果马老板并不是他杀的,而且这人还是在你的唆使下才摸进马家,现在我真的很想听听你的解释。”
程名扬凄然笑了,道:“我的解释你还会相信吗?”
郑启航道:“你不妨说来听听。”
“若果还能让我选择,我一定不会这样做了,我现在已经后悔得要命。”程名扬道:“你们已经知道,我挪用了银号差不多十万两银子,凭我的薪水一辈子也还不上的。我担心马老板迟早会发现,所以当晚我设计让他到马家偷东西,然后准备将这笔银子例进失窃的数字里。”
刘湖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差不多十万两,他这辈子想也不敢想,他当晚只偷了一百多两银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