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作为一国都城,自有一番气派,又正值春祭,处处可见繁华景色,其中,当属城西抚仙湖为最。
青衣抱着慕九歌沿湖急行,抚仙湖再西,穿林而过后,却是一幅与湖东截然不同的景色。
桃树稀疏,内藏老旧宅院;人声寂寥,只余老鸦嘲哳。
先帝忙于战事,极少踏足后宫。嫡子有二,嫡长子萧翼,封翼王,次子萧恒,封恒王。
夺嫡之初,先帝偏爱皇长子萧翼,出人意料的是,萧翼于中元日率三千禁军叛变,擅闯金銮,意图弑君。而萧恒则率三百护卫救驾。
三千对三百,胜负立判。
在三百王府护卫被屠尽时,萧恒倾一身之力,夺帅于军前,将萧翼斩于马下,扭转乾坤。夺嫡之争,就次落下帷幕,史称,中元之乱。
但,有很多事情,是史书无法解释的。
比如,萧翼势大,只要再等几年,王位定会落于他的手中,可他为何会选择叛乱?
再比如,禁军向来只听命于天子所持的东黎玉玺,可为何翼王能调用?
恒王府护卫尽数出动,全部战死于金銮殿,那翼王府护卫,当时又在何处?
三品武夫的萧恒,又是怎样反败为胜,击杀宗师境的萧翼?
……
无论后世之人如何猜测,都不过是让这些密辛更加扑朔迷离罢了。
恒王萧恒,也就是当朝天子,于中元之乱后一举称帝,改年号为隆安。最初,他政绩平平,后行仁政,为东黎开辟出繁荣盛世。
帝仁慈,登基时大赦天下,昔日翼王独子萧若风仍世袭为翼王,赐宅于金陵城郊。
大多数王侯都被封往偏僻荒芜之地,以防当年的中元之乱重现,可这乱臣贼子的后裔,却偏偏留在了金陵,可见深得皇帝信任与宠爱。
慕九歌却是忍不住吐槽一番,一路行来,看似风平浪静,但她们遇上的暗探,已有八方势力之多。
既避无可避,慕九歌便干脆站到了明处,光明正大的夜访翼王府。
翼王府,扶风殿。
天色已晚,但行乐才刚刚开始。笙歌起,三名舞姬涌入,广袖挥舞,香烟弥漫,极尽妖娆。侍立在塌前的小童一边板着脸装作成熟,一边又瞪大眼睛,生怕落下分毫。
一帘之隔的美人榻上,侧卧着当今翼王。
他一身红衣,与散开的墨发一起铺了满塌。领口滑开了些许,露出了精致的锁骨,丹凤眼微眯着,掩下了眼底的神色。
殷红的薄唇勾起,放浪又风流。
舞至高潮,一名舞姬手执酒杯,浅笑着向塌前走去,纤细的腰肢轻扭,风情万千。
一只手,从帘中探出,许是未曾习武的缘故,十指纤长,竟是比女子还要白嫩,手腕上,隐隐看见一个小小的牙印,令人遐想万分。
美人投怀,手的主人显然不是什么君子,毫不客气的直接揽住了舞姬的腰肢,微微发力,欲拉入帘中。
蓦然,一声巨响打破了殿中的旖旎。舞姬惊愕不已,齐齐看向殿门,何人,胆敢在翼王府如此放肆!?
一旁的小童却是难掩欣喜——这时来的人,定然是她了!
帘中,萧若风无奈的扶额,眼底却是悄悄漫上一丝笑意。
诡异的寂静中,殿外的青衣再次踹门,门上螺钉松动,玄铁打造的门栓横飞出去,落在舞姬之间,引起尖叫阵阵。
青衣恍若未觉,径自走到桌前,虽没有开口,气场已是十足。小童连忙过去倒茶,一扫先前故作高深之态。
来客一,茶却倒了两杯。
有客来访,舞姬们懵了一会儿后便自觉退下,为首之人不甘心的握紧了手中酒杯,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躬身离去。
不消片刻,殿中便只剩翼王主仆与青衣三人,穷奢极欲的扶风殿在此刻显露出寂寥。
“青衣姐姐,慕小姐没有来吗?”小童在门前四处张望一番,始终没有看到第二杯茶的主人。
一向冷漠的青衣对小童格外温和,她走到门边,关上殿门,道:“郡主早已到了。”
早就来了!?
小童瞪大了眼睛,环视殿中后,把目光锁在了美人榻前的垂帘上。
垂帘内,萧若风仍是侧卧,一袭白衣从帐顶翻落,不偏不倚,坐到了他腰侧的塌上。
慕九歌丝毫没有做为客人的自觉,她寻着味儿,用脚把塌上的龙涎香勾到身前,然后颇为嫌弃的用帕子包住,扔了出去:“青衣,收拾一下。”
青衣应了一声,先把香炉全部熄了,然后唤小童收拾殿内,自己则去了门外。
萧若风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嗓音低沉,透着股懒散:“九歌儿,你似乎忘了,这里的主人,是我。”
不料慕九歌赞同般点了点头,她随口说道:“正因为主人是你。”
若非这里的人是萧若风,她不可能踏足此处,自然更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了。
闻言,萧若风微微撑起身子,调笑道:“怎的,就这样倾心于爷?既然你都投怀送抱了,爷不介意……”
萧若风话音未落,青衣的长剑便铿然出鞘,剑尖破开垂帘,直指萧若风咽喉。
今日抚仙湖一事,她本就憋着口气,回王府换上自己的佩剑“朝晖”后,剑意更是大涨。
她不认皇亲国戚,不认文武朝臣,这世上,她只臣服于王爷与郡主二人。
青衣剑气刚猛,仅一臂之遥的慕九歌却不受影响,剑气携风而过,她轻嗅,确定帘外再也没有脂肪味后方摩挲着下床。
见状,青衣连忙收剑,掀开帘子将九歌抱出。
自始至终,萧若风神色如常,即没有恼怒青衣的失礼,也没有因剑气惊惧。
他最初的那句话,是想提醒慕九歌,他萧若风,是翼王府的主人,是金陵城风口浪尖上的人。单是这府中舞姬,就能把他们今夜相见之事传到金陵城各大世家的案头。
他们的身份过于特殊,平素见面都是小心谨慎,慕九歌此举,不知会在多少权贵的府中掀起惊涛骇浪。
慕九歌站在塌前,把玩着“朝晖”的剑穗,平静道,“萧若风,我们已避无可避。”
萧若风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