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家不能保护你,知道吗?”
“我父亲一代儒宗,不求功名,也不行吗?”
“这很难办,自毁百年家业,或许都不够。”
“我和你去江南就可以了吗?不用苟且偷生?不用活在阴影之下?”
触手可及的幸福摆在我面前,我却要忍痛割舍。
笑话,真是笑话!没有谁可以忍受孤独,没有谁可以夺走我的希望,没有谁可以安排我的命运……
可是也没有谁像他那样带我下山带我逃……
没有谁像他那样和我月夜相约……
没有谁像他那样愿意带我浪迹江湖……
“或许有一线生机。”陆泊然想的很简单,我活你活,我死你死。承了陶儋立一年庇佑之恩,这恩不该是看在亡父颜面上,这恩需得自己还。
别了鲜衣怒马,纵街天涯的时光,素来子承父业,父债子偿。羽翼未丰,也想试刃长空!
“长青门少主我从没听过,长久隔世让我怎么相信一个陌生人呢?是我自贱了。”
“我让你相信我居然成了自贱?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姐姐!一个陌生人?仅此而已?”
“带我走只是为了报恩,江湖的侠士义气我不懂,我一小女子不想身处其间,也不想被任何人拖累。我只要活着……”
“我拭目以待,离了我你可以活多久,长一点,希望……还有见面的机会。”陆泊然站了起来,不再看她。像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只有别人求他的份,他何时会为一女子低头。儿女情长都是逢场作戏罢了,当不得真的。
苍灿的星眸沾了红,面若冰霜。她把玉玦交还到他手中,掌心的温度借此传给某个人,彼此却沉默着无动于衷。
陆泊然要走,苍灿不随亦不留,就当你是无处坠落的沙鸥,偶然停在我这块沙汀上,你做不了我领地上的国王,我给不了你栖居的良巢。
少年披星戴月而来,惊艳了苍灿的暗夜,但暗夜不能成为少年的枷锁,去束缚他,禁锢他。他该去追逐自由,做天地的沙鸥。没有哪一块沙汀是沙鸥偏偏要停留的……
那人一身寒气,几步跨到门口,开了门,本想道一句后会有期,“后会”一词已出口,却不知是有期还是无期,索性不再言语,轻轻关了门,踏风而去。留下半截话碎在风中……
苍灿鞋子都没穿,急得奔出寝屋,在檐下默默矗立,好久好久才回过神,地板是冰的,心也有一点儿冰呢。
你知道吗?没有谁离开了谁是不难过的,苍灿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调节自己,才稍微缓了过来。
苍锦只当他那不知姓名的情郎始乱终弃,不要她了,尽管苍灿已经解释了很多遍,那只是一个匆匆过客,苍锦任然认为是苍灿在自我欺骗,自我麻痹。
转眼已入初夏,苍南柳已经不再逼迫苍锦读诗书经文,反倒是她自己迷上了舞艺琴乐,沈思雪也愿意抽空教教她。苍灿时常出入苍南柳的书房,援疑质理,目不窥园,足不下楼,苍锦时常打趣她是为情所困,别无他法了,苍灿只好撸起袖子揍她两下。
一个承父,一个随母,无关雅俗,唯天伦享乐而已。
夏日好风光,风和日丽。苍锦约了关卿云到御清河游船,硬拉着苍灿同行,美其名曰,人多乐趣大。苍灿一身素雪白衫,略施粉黛,唇不点而红。
御清河是先皇命名的,御清绕京都,即使护城河,也是水运通道,来来往往的商户在两岸汇聚,自江南长青门衰败后,成为天下财富汇聚之处,昼夜交替,繁华无比。
二人牵手走上画船,苍锦说:“我看着你这么美丽,我就开心了。”
“小寒,你又是说的什么胡言?太阳晒坏了吧。”
“你好看了,我自然也就好看了呀!”苍锦笑的灿烂,唇红齿白,苍灿不想照镜子,于是乎扭过头来,不再看她。
苍灿归府,在京都也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先是皇帝请见,问其原因,苍南柳只道,苍灿出生病体虚弱,遂养在深闺,不为外人知晓。后是宴会集乐,各类帖子涌入苍府,沈思雪都一应接下,不做理会。京都贵妇贵女们背地里道她长短,空有一身魅惑男人的手段,把天下女子心中的白月光迷惑了。江南花魁出身,指不定又是攀权附势上的位。
“怎么云哥哥还没有来呢?”关卿云一向守时,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一褐衣小厮上前来,“两位小姐,我家公子被安王请走了,让二位小姐先玩,他尽快赶到。”
“安王?也在游船吗?”苍灿问道。这来都来了,总要打个招呼,不给小寒找点麻烦,有些不值啊!
“小姐,安王在那一艘画船上。”小厮遥指河心那一艘。
苍灿喊道,“船夫,帮我追上那一艘。”
“小绵,你是闹哪一出?你和安王熟吗?”
“熟,可熟了。”安王要是努点力,就可以当他的小姨妹了,这能不熟吗?
苍锦都忘了安王长什么样子了,那一会心急如焚的找苍灿,还来不及仔细观察,安王就离开了,依稀记得小时候曾在宫中相遇过,此外再也找不到与他有关的记忆了。
两船靠近了,苍灿跑到船栏边,奋力喊道:“叔,这里!”
百媚生道:“王爷,是苍家两位小姐。”
百媚生打探的消息,苍家小姐今日会和尚书家的公子关卿云相约游船,安王打早就雇了游船守株待兔,所有关卿云也是疑惑得很,一直不问政事,关心风花雪月的安王怎么会约自己闲聊。
两船并行,关卿云和安王也来到船边。
“哎呀!叔,好巧不巧,好久不见。”苍灿作妖,苍锦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又是抽什么风。
安王故作镇定,“苍灿小姐,苍锦小姐。好久不见。”
苍灿一个激灵,这安王怎么酸不拉几的,客客气气、文质彬彬、这是要从良了?
“哎,隔着一条河可怎么玩啊,白费了小寒筹备多时,就等着今天玩个尽兴呢,看来小寒要失望了。是吧,小寒!”
苍锦此时连白眼都给不起了,在陌生人面前温顺如猫。
“这容易,就是……关公子你得来帮个忙才行。”
安王吩咐两船船夫尽量靠近,然后伸手将小姐们拉过来。
苍锦提议让王爷和云哥哥过来的,苍灿说:“安王的画船多大,小寒你是不是没银子啦!下次不租个这么大的船我可不赏面子。叔,站着干嘛,来搭把手啊!”说着,把苍锦推到王爷那边,自己跑到关卿云跟前,学着苍锦的调子,柔声喊道:“云哥哥,来帮我一把。”
这一声云哥哥居然把关卿云喊得红了脸,苍灿心想真是罪过罪过!
这边苍灿已经到了王爷的画船上,那边还没有动静。
“小寒,愣着干什么。别怂啊,拿出揍人的气势。”苍灿在这边就差欢呼呐喊,加油助威了。
王爷心想,某人离开时吩咐的多加照顾,也是一个良好契机呀!
安王宁皓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别怕。”那人笑的纯良,与坊间传闻有些不一样,苍锦大着胆子伸出了自己白皙的小手,纤纤葱根,放在王爷温厚的大掌之中,王爷合紧了手,遒劲的一拉,苍锦淡紫长裙在空中划过,如花绽放,苍锦觉得自己好像要飞起来了!不争气的紧闭双眼。长河两岸游街的人,贩夫走卒忙碌的人,俊男靓女,垂髫小儿……纷纷驻足望向这一处美丽的风景。
坠到船板上,苍锦还紧紧的握着安王的手。
苍灿在一旁闷着乐,看你以后还取笑我,胆子比针眼还小。
“苍锦小姐?可以松手了。”安王立誓要做君子!前提是在苍锦面前。
苍锦睁开眼,不仅船上的下人们,就连两岸的行人无不伸长脖子驻足遥望。顿时羞红了脸,拉着苍灿走到船坊里面。
安王和关卿云随后而来,苍锦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去。游船的窗子自然很大,任有行人引颈而望。
安王吩咐道:“小生,去把窗幔放下。”
百媚生放下了窗幔,阳光透进来,明亮极了。
苍灿心知肚明,这安王装君子还有几分模样,媚生都不叫了,看来百媚生是要失宠了。
“苍小姐,可是闷热的很?小生,去把雪樱碎冰端上来。”王爷和苍锦对视一眼,苍锦觉得尴尬至极,在桌子底下扯着苍灿的衣袖,苍灿早有准备,苍灿轻轻拉着安王的衣袖放在苍锦的手里,忍不住的窃喜。
苍锦拉了拉衣袖,哪知苍灿面无反应,有些小小的气恼。
又用力拉了拉,哪知王爷面色奇怪,疑惑不解的眼神盯着苍锦,若是说出来,苍锦会不会觉得没有面子?女孩子脸皮薄,索性就让她拉扯。
两碗雪樱碎冰端上来,两位大男人自然不吃这种小点心,王爷以为苍锦吃东西时会放了自己的衣袖,可苍锦一手攥着王爷的衣袖,一手捻起玉勺,小口的吃着。
“叔,你家厨子做点心也这么好吃。改日我若是去蹭饭不知欢迎不欢迎。”
“苍家小姐来做客,本王自然欢迎。毕竟本王也是受人之托。”
“王爷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福气让人惦念不忘啊!”苍灿遮遮掩掩的,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关卿云自那日就没有见过小棉,问道:“小棉,怎么不见公子井?”
苍灿自骂真是嘴巴欠,这么就引火上身了呢!
支支吾吾的,“我……我们那日只是顺路。我和他不熟啊!”
“哦?不熟那个小兄弟还要专门嘱托本王对你照料一二?这等人不多啦。”
“王爷也认识公子井?”关卿云问道。
“熟的很……也其实不怎么熟。”
“那王爷可知他家里是干什么的。我那日与他交谈,他只是说自己来自江南。”
“本王曾下江南游历一番,有幸与他结识,只知他家是做生意的。从前意气风发,是个纨绔子弟;几日前再见,他已是衣衫褴褛,应当是家道中落吧。”
“在下路过集水镇,镇上也是名不聊生,哀鸿遍野,令人心痛!”关卿云突然醒悟过来,安王享乐在外,哪知民间疾苦,自己不过对牛弹琴罢了。桌上一杯,不知是茶是酒,一口痛饮。
安王本想在心爱女子面前悲天悯人一番,但闲散王爷还是要装的,于是换了话题,无非谈及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玉盏里的雪樱碎冰吃完了,玩的也尽兴了,游船靠岸,苍锦苍灿也准备回家了。
苍锦起身准备告辞,手中衣袖一直没放,起身时不由带起。
……
正欲转身,安王的大手突然握住了灵巧小手,嗓音低沉:“苍小姐,该放手了。”
苍锦回过头来,木纳的看着两手相握,“我……我……”
“本王第一次知道,苍锦小姐喜欢结巴呀!”
苍锦羞着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