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在我七岁的感觉里,我知道,等待我的定是一顿毒打。所以,也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抓起我弯腰时丢到地上的小板凳,便风一样从他们腿间钻出,开始奔跑起来。
也正是从这一天起,我突然发现自己竟有着天生的奔跑速度。
这时,两个未被迷住眼的大孩子,见我突然跑开,也当即反应过来,开始拼命追赶。
这时候,我想朝学校里跑。但又一想,学校里巴掌大一块地方,怕是很快就被他们堵上。所以,我开始鬼使神差一直往北跑,速度似乎越来越快。
待跑到一个十字路口,我心中又是一动,又掉头朝西跑。后来,人们都说我心眼多,头脑灵活,怕也灵活在这里。
要知道,如果一直沿着西去的街道跑下去,不久,就会跑上村西一条直通杨庄的土路,穿过这个叫杨庄的村子,就是陈庄。陈庄卫生院就在村子西侧。
这还是今年春上,母亲带我到陈庄供销社卖鸡蛋,顺带着到那里化验过一次血,印象还是有的。
我还知道,从我们袁家坟到陈庄,是八里的路程。如果中途不被他们追上,我也相信,我是一口气能够跑下这八里地的。
当然了,这时候,我还并不清楚,母亲和二姐,因为病情严重早已经转到县上去了。
现在,在我七岁的心里,只剩下一个信念了,那就是跑!跑!跑!
可是,在跑过王老壮家房后的时候,我还是被脚下一颗冒出地面的石子一绊,整个小身子就前扑了出去。紧接着,一直抓在手中的小板凳,在飞出五六米时落地时,“啪”一声碎了。斜挎在身上的书包,也在我倒地的瞬间散了。
而我自己呢,被摔在地上,也象散了架一样,半天爬不起来。
我想,完了,一顿毒打怕是在所难免了。于是,我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好让自己骨头多的地方尽量暴露在外面。
很快,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响,那两个追我的大年级学生也眨眼到了近前。就听其中一个喘着粗气兴奋说道:“跑?我看你还能往哪跑?”
另一个喘着粗气上来,照着我脚上就来了一脚,只踢得我就地打了一个转儿。
第一个先说话的,仍喘着粗气:“反正我跑累了,让我打也不动了,你打吧,往死里打!”
第二个:“我也打不动,不如把他先拖到王老套家的后院去,那里安静,然后你守着,我去喊他们,咱们再一起往死里收拾他!”
“这个主意好!”
就听他们话音未落,我的双腿也早被他们一人一个拎了起来,然后,就被他们拖着往一个地方走。在我的感觉里,只刹那间,什么都没什么了,只有脊背上的肉皮与地面摩擦产生的疼痛感。
我想,这一次怕是完了。怕是比母亲和二姐挨打时要更惨。
可也就在我无比绝望地这样想过时,猛然间,我也听到了一声断喝:
“站住!你们在干什么?”
一时间,我身下的疼痛感减轻了。那两个大些的学生,随着这声断喝,也一定是停住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这次,我听出来了,喊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班主任赵利英老师。这时候,我也才猛然想起,赵老师家——也就是王有发家,就住在王老套家东边的一个胡同里。
“告诉我,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赵老师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在怒斥了。
此时此刻,那两个学生已经放下了我的小腿,但他们谁也不说话。我也在他们的沉默中,惊恐而快速地爬了起来。
赵老师显然看清楚了爬起来的我,又走近两步问:
“王本顺,你说,他们为什么这样对你?”
我的泪一下涌了出来,好在,很快就与满头满身的汗水混在了一起。
“他们欺负我,我用土迷他们的眼,他们就追着打我!”我抹一把满头满脸的汗水,如实答。
赵老师点点头,接着又看向那两个大些的学生。
“你们是哪个班的?”
赵老师显然是真生气了,声音越来越高。
那两个高年级学生显然也怕了。见赵老师大声斥问,一时答不出,又是掉头就跑。
赵老师又在他们身后生气地喊:“跑也没用,我定会把你们找出来的。”
果然,下午下了第一节课,我,还有那几个欺负过我的学生就都被喊进了校长办公室,在场的有赵老师,还有他们班主任老师。
“太可怕了!”赵老师仍是很生气地说道,“我还是第一见到,高年级学生竟敢用如此手段欺负低年级学生。
“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在我们学生间发生!”校长也气愤地拍着桌子道。
校长是一个五十多岁,样子很严肃的男人,也是从外村调来的正式老师。
“绝不允许这种事再次发生。”那个班的班主任老师也急忙点头,说“我这就停他们的课,让他们在班里做检查。”
校长不满意地摇头,道:“先罚他们打扫十天厕所,然后让他们到全校师生大会上做检讨!”
就这样,一场逃脱不掉的皮肉之苦,在赵老师的干预下,成功逃脱了过去。后来,那几个学生也果真再没有找过我的麻烦。
好了,还是让我们继续回到这一天吧。我是在放学之后,才知道母亲和二姐已转到了二十里外的县上医院我。而且我还知道,王眯糊家的二母,也就是王眯糊家的那两个打人极其凶恶的闺女,已经赶往县上医院,去侍候我的母亲和二姐了。
而我呢,我也知道,从这一天起,也不再由王小脚看护了,换成了隔壁的眯糊娘,一日三餐也是由眯糊娘端来让我吃。
这样一个结果,也是后来我才知道,是大队和公社共同调解的结果。不但如此。母亲和二姐的巨额的治疗费也要由眯糊家出,母亲的误工费也要由眯糊家出。
所以,傍晚时分,眯糊娘过来给我送饭时,一脸愁苦的样子,还时不时要叹上一口气,也就不奇怪了。
而对于我,按理说,仇人家的饭是不应该吃的。可是,不吃眯糊娘送来的饭,又有谁家的饭肯让我吃呢。关键还是,眯糊娘不来给我送饭,我还想不出一个报复眯糊娘家的法子,眯糊娘一来,一个报复的计划,又突然在我小小的脑瓜里快速形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