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当时我与他们也就相隔不到二三十步距离。他们是几个大人,即便是上坡,也是在眨眼间,他们就已走到了我的近前,我甚至都听到了他们粗重的呼吸声。
这时候,我要说,还真是多亏了夜色的掩护,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脚前的地上,还坐着一个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孩子。不过,我却是连急带怕,早已经尿湿了裤子。
不但尿湿了裤子,最可怕的还是去年夏天,在大队部被人掐住脖子的一幕,也随即呈现在了眼前,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窒息的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昏头涨脑中,我想,完了。这次怕是要比大队部那次死得会更惨。
于是,我无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甚至还有那么一瞬间,我还想到了我的母亲和我的大姐二姐,我好想再见到她们一面。
所以说,若说一个人在濒死之前,脑子转得不足够飞快,那也绝对不是一句真话。
可也就在我以为已经被他们发现,并准备让他们杀人灭口时,漆黑夜幕下,就听坡沿上先是响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又是传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的低低说话声。
“还是扔这里吧。坡下太黑,我怕!”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闭嘴,扔这里,让人看见像什么?!”又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那你一个人下去吧,我在上面等。”
“你等就等,我一个人下去!”
紧接着,是一个人下坡来的声音。这时候,正往坡上来的王立可、王大憨、王小明三人,显然一听坡上有人下来了,又掉头往坡的一侧去了。
而从坡上下来的那个人,人还没有走到我呆的位置,应该是,脚下突然被什么伴了一下,一个物体便瞬间从他身上飞出,落地,又眨眼从我身边滚落了下去。事后想想,也正是在此时,我准确无误地听到了从水坑传上来的几声“哗啦哗啦”水响。
“怎么啦?”是坡上女人寻问的声音。
“掉下去了!”坡腰上的男人答。
“看看,我说放坡沿上,你非要下去。”是坡上女人的抱怨声。
“我下去找!”
“算了。还是上来吧。”
大概是,那男的思考了片刻,又说:“算了就算了。”
男人又开始往坡上走。
事后想想,我要说,这一夜之所以有惊无险,最该感谢的就是及时出现的这一男一女。尽管由于当时太过紧张,我无法从他们的声音中做出判断。尽管过去了很多年,我仍是无法猜出他们是谁。
不过,第二天一早,我还是很快弄清楚了他们夜里去破砖窑的目的,完全是为扔掉一个用木匣子装成的死婴。也是第二天一早才发现,那个装盛死婴的木匣,在滚到距水坑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又被水坑边的几块砖头挡住了去路。
说到这里,您会问,王大炮呢?到底找到他了吗?好了,现在我就告诉您,我不但找到了,我最终找到的也并非他的尸体,而是他自己从臭水坑中爬出来的一个大活人。也正是在这个破砖窑左侧的臭水坑旁,
或用后来王大炮自己的话说,那个夜晚,当王立可王小明王大憨三人趁着夜色将他从大队部五花大绑到那个臭水坑旁时,他就猜到,接下来他们又该如何对付他了。
果然,他们先把他五花大绑在水坑旁,开始逼问他袁家坟地的秘密。王大炮自是不说。他们便很快又在他的腰间系了一根长绳,就那么五花大绑着一次次把往臭水坑里扔。扔一次逼问一次。
只是令他们万没想到的是——其实,也令我们袁家坟村人万没想到的是,王大炮的水性那可绝对不是一般的好,死狗一般沉在水底一两个小时,是根本不用带换气的。更何况,王立可他们每次把他扔进臭水坑的时间,也不到一个小时。所以,每次被拖上来,王大炮担心臭水迷了眼睛,臭气进入肺腹,总是紧闭着眼睛和嘴巴。
而王立可他们呢,见王大炮眼睛和嘴紧闭,在手电筒光照下,脸也是因为体内缺氧而蜡黄的不行,只以为王大炮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也就越来越没有耐心。
最后一次被拖上来,应该说,王大炮也猜透了他们的心思,就干脆闭了气。三人以为王大炮死了,这才解了他腰间的绳子,又干脆把他扔了下去。
王大炮停在臭水坑底,估摸着他们应该离开了,这才钻出水面,一点点朝坑沿上游来。
后来,我一直认为,要说我与王大炮有缘分,也正是有在这里。
这时候,王立可王大憨王小明三人已仓皇离去,扔死婴儿的一男一女也匆忙走开。死一般寂静的破砖窑上,在我的耳朵里,听到的是越来越响的“哗哗”水声,就仿佛坑边有一条搁了浅的鲤鱼,在折腾一般。
后来,在我感觉里,也是想看看被扔下水坑的王大炮到底怎么样了;也是听到越来越响的水声感觉有些奇怪。反正是,连我自己都想不出,当时自己是从哪儿来的那么大勇气,梦游一般地就冲到了水坑边,也最终摸到了正仰着身子一点点往炕沿上移的王大炮。
……
事后想想,我仍是一直想不出,第二日,我帮着王大炮玩得那场“老鼠戏猫”的游戏,是一早就开始的呢,还是吃罢了早饭呢?不过,当时王大炮的一句话,我可是一直都记在心里的。
“明天,若不好好教训一下这帮人,袁家坟的事怕仍是没完没了!”在当时,在我的感觉里,王大炮这话象是对我说,更象是在自说自话。
当然了,最关键的还是,王大炮说这话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只是这么说说。没想到,待到第二天,惊心动魂的一幕还真就很快上演了。